一干侍衛見着大王手撫摸着下巴來到女屍跟前,皆然疑惑地面面相覷,就在阿真擡手要握住劍柄之時,內衛總管臉色急呼:“少爺,此女屍已故許久,恐不淨。”
“呃?”手握住插沒入皇后下處的劍柄,阿真皺眉扭頭內衛總管,哭笑不得啐罵:“胡七八想些什麼?”罵完,他轉過身凝看皇后呈紫黑之處,眯起雙目,手勁一個用力,驀地就拉出了一小截劍柄。
衆衛皆全神慣注着,見着大王如此輕巧地從女屍密處拔出劍,全都輕咦出聲,但見此劍斷至柄處,兩端無刃,且還是柴木所做,真是匪夷所思。
拔出這小塊僞裝成利劍的木頭,阿真眼內晶光閃爍,擡起這一小截木塊看研究會兒,就毫不猶豫扔於大廳,抱着胸低頭走到內門框前,磨了磨發癢的牙齒,重哼一聲下令:“所有人不得出入內菀,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不要着急,我不會有事的。”
“呃?是!”見得少爺如此莫名其妙的話,衆衛大怔,極快齊聲應喏。
阿真雙手負後,眼內有着風雨前的平靜,微思了片刻,擡起手掌後揮下令:“把屍體擡出去,都安心地好吃好睡,別太擔心了,各自照料好自已就行。”話畢,步履往內門前跨,瞬間消失於愕怔的一干侍衛眼中。
大王到底是怎麼呢?說的話怎麼好像在與他們道別一般?
此時的日陽已偏向西,巨大的紅陽把蔚藍的天際染的美麗無限,內菀的幽道花團錦簇,萬物俱燦。可沉思的男人卻無遐去欣賞這副美景,他低着頭,步驟甚急,邊走邊想。
皇后確實是被虐死的,兇手除了金遼狼子們不做他想。問題是,死了的皇后是誰特地把她綁吊在公主府內的?而且還是以如此yin賤姿勢呈現。
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昔年在御吏大夫府裡的十二具虐屍也是這麼被吊綁着,那一日寶兒風風火火急來,不斷逼問他爲什麼要殺她的皇兄,他爲了怕她晚上噩夢連連,最終還是沒讓她見到那兇殘一幕。
他刻意隱瞞保護真像,這個人竟然捅破了,記得那時寶兒因他殺了五皇子而怨恨他,那種猶如茅坑裡的蛆蛆眼神,至今回想起來依然格外的清析。那一日他從五皇子的靈堂接回寶兒,於房內逼她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寶兒卻偏偏不說,反道回答天子之家可以例外。
回憶往昔,阿真跨入了臥房,見着寶兒仍沉靜地躺於牀上恬靜昏睡,他無聲走到牀畔落坐,凝視眼內這張蒼白臉蛋,輕輕拭去她眼角珠淚,重聲一嘆喃訴:“都是相公沒保護好你,因爲昔年你說天子犯法可以例外,以至於纔會看見如此骯髒兇殘一幕。這個人特意把皇后以此樣呈於你面前,只是想反駁你昔年的理直氣壯,因爲那十二具被虐暴亡的女屍不是你的至親,更因爲你是天家公主,自然會這麼的理所當然,自然不會感到悲痛……”
對着昏迷的寶兒訴說真像,阿真氣的雙手捏着拳頭,閉眼重吸了好幾口大氣,才壓仰住滿腔氣怒,睜開眼睛,疼愛地撫摸着寶兒嫩腮,心痛萬千再自責:“……讓寶兒如此的悲痛,所有的錯全都在我。”
他的寶兒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說出天家犯法無罪那番混話時,她才幾歲,才十六歲吶!也是那一年她才從隔絕的皇宮裡出來。試問一個不解世事且年幼孩子無知所做出的錯事,誰會耿耿於懷,只要長大了能明白自已幼時的荒唐,是可以願諒的,爲什麼偏偏要她爲年幼所犯的錯事受到懲罰。
阿真氣牙齒格格作響,情凝因太過悲痛而呈出蒼白的心頭肉,見她就連在睡夢中都極不安穩,枕頭上不知何時溼了大片,因爲太疼心臟滴下了血漬,不捨又愧疚地俯下脣瓣,深深於這個冷汗淋漓的小潔額印上一句,眼內盛着氣怒,咬牙在心裡暗道:“複姓耶律名岫雲的丫頭片子,老子是因爲你年幼纔不和你計較,西夏已讓過你一回了,想鬥是嗎?哪他這次就奉陪到底。”
決定教訓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片子,阿真開始入定,在腦中搜羅有關於耶律岫雲的一切,這傢伙既白癡又無知,好奇心還比一般人重。
想着想着,阿真白眼噔時上翻了,差點口吐白沫把自已埋了算了。在他所有記憶裡,姑奶奶就是個只會流鼻涕噔腿哭鬧的奶娃,還動不動就亮出自已的神棍職業,啥時候變的這麼厲害了?會不會是自已弄錯了?
西夏的事纔多久,除了這個姑奶奶外,金遼裡還會有誰能讓阿球球和阿藍折服?若不是她在搞鬼,阿藍早就告訴他西夏的一切,可偏偏她卻對西夏的事隻字不提,唯一的解釋,只有動不動就哭鼻子噔腿糾纏不休那個特牛姑奶奶外,還會有誰?
想到西夏,阿真自然而然就回味起那股空谷幽蘭體香,無法想像長大了的小丫頭該如何的精雕玉啄,很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女大十八變,當年總哭的滿臉噁心鼻涕的奶娃長大了,智慧變了,容貌也應該變了,對他糾纏不休的熱情卻依然沒變,反而以日俱增,他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啊?
恍惚出神着,隨着夕陽暗淡下來,阿真才站起身,從懷裡掏出火摺子,點燃桌上的那盞燭臺,精神不濟地重聲一嘆,脫了靴子衣服爬上了牀,手臂自然而然地把妻子抱枕於胸膛,目光呈直地看着牀頂那隻倒懸的鳳凰繼續深思。
從皇后呈紫黑的屍身來看,死了至少也有三到五月,剛好那時是金遼大破金陵之時,狼子兇殘成性,每破城池就**虜掠、燒殺搶奪,皇后貴爲一國之母,凌辱虐待天家之女是金遼將帥們的一種軍功戰品,這一點可以看插入密處的僞劍斷定。
若是小丫頭片子所爲,劍就不會是僞劍,畢竟都把人虐死了,再插入一把真劍有什麼?所以皇后應該在她抵達時已經是死了的,見到死了的皇后,她靈機一動,打起用死屍算計寶兒的主意。只是她是從哪裡知曉御吏大夫府的事?從哪裡聽得因爲十二具女屍寶兒與自已勢如水火呢?
惑疑的阿真在腦內仔仔細細地搜尋知曉這兩件事的人,好幾個臉孔在腦中浮現,一時間也辯斷不出那一個是內鬼,心裡着實對耶律岫雲是佩服了。
西夏的那一出,阿真就知曉她有能耐,那時的他僅僅也只能算是讚賞,然而今日的一出卻讓他讚佩不已。三五月前她就料定他會奪佔金遼,然後從三五月前又事先在公主府內投下圈套,其目的顯而易見,就是爲了刺激寶兒。
刺激寶兒對她有什麼好處嗎?當然有。
在西夏的時候,他與阿藍恩愛了,姑奶奶設計綁走了阿藍,這是幹什麼?若她不綁走阿藍,他一定會在西夏停留,若在西夏停留就不可能撤軍回國,若沒有撤軍回國,如何抽出臂膊征伐夏周?沒有徵伐,怎麼會有今天的寶兒?若沒有今天的寶兒,那……
“果然!”思索了不一會兒,阿真算中的一聲輕語,強掙着愈來愈重的眼皮,低下脣深吻了胸前的小頭顱,“寶兒一定要好起來,別太擔心相公了。”囑咐的話落,不捨地把懷裡睡沉的人兒抱放於枕上,對其嫩脣再深深吻了一記,這才轉過眼眸對着那盞有問題的燭臺狡詐一笑,腦中漸漸迷糊,極快便失去了意識。
時季炎夏,入夜後的蟲鳴聲嘰嘰交替而起,公主府廢棄多時,四下雜草蛛絲滿布,巨大的昆蟲毒物皆趁夜出來覓食,肉眼看不見的雜草叢內,弱肉強食世界裡,血腥開啓了。
因爲阿真讓侍衛們不準入內菀,於至被黑夜吞噬的內菀顯的特別的巨大荒涼,夏季沁人從這裡拂過,溫度亦顯的特別的寒涼。一片黑暗的世界裡,唯獨從主臥射出蒙朧的燭暈,蠟燭的幽暈透射出紗窗僅僅只能明見窗框壁扇,世界依然是黑着的。
寂寥空曠的內菀,無獨有偶的這一盞蒙朧燭火,不僅無法讓人安心,反而愈顯的恐怖。處在黑暗世界裡的這一盞燭火,彷彿就指引鬼魅尋找地獄之門的明燈般,四周猶似繞着數也數不清的幽魂怨鬼,令人頭皮爲之杵麻,雞皮疙瘩層層倒冒。
沁人的夜風吹過樹梢花枝,若有若無沙沙嘎嘎,淡黃的月兒在池塘裡破成碎碎片片,黑夜沉寂,鬼魅遊蕩,夜正在不停往深處延展拉伸。
“銀兒……”正子初,昏迷的阿真睡的極其不穩,夢裡的他回到了西夏古井,銀兒就站於水上,全身爬滿毒蛇。她臉色蒼白地對他伸出手,毫無血色的白脣抖擻,似乎在說些什麼,可卻沒發出半點聲音。他要上前去救她,可是黑暗裡的棺材道內,雙腿忽然被人死死抓住,他移動不了,只能傾身極力地去握住銀兒努力伸來的小手。
“不要,不要……”夠不到銀兒伸來的小手,睡夢中阿真處在巨大的悲痛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銀兒被毒蛇拉進寒冷的水底。他仰天咒罵,揮淚急哭,到底是誰阻止他救銀兒?到底是誰拉住他的雙腿?這一回頭,本就碎了的一顆心更殘破了。
“不……”淚見藍倪兒披頭散髮,高佻芊細的身子卻只剩上半截,後面拖着紅白摻揉的瘰瀝腸臟,她正用一雙觸目驚心的鮮血小手抱着他的雙腿,臉色如屍般的蒼白,張着嘴巴像在說話,像是在哀求他救她,可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唯一見着的只是那對佈滿血絲雙眼。
“阿藍……”夢中的阿真絕望了,崩潰了,然無盡的傷痛依然不肯放過他。他剛剛下蹲碰到被腰斬的心愛人兒,忽然之間懷裡的人兒變成婷兒,隨後婷兒衝他猙獰大笑,猝然間欺上前咬住他脖上的動脈,血液頓時把棺材井染紅了。
“婷兒……”
“翩兒回來,不……”
“寶兒……求求你回來……不要……”
被極其恐怖的夢魘糾纏着,阿真一聲接一聲裂肺聲響側在寂寥內菀上空。
子時的月兒被一朵溥雲摭籠,點點的淡黃從雲層邊緣散開,朦朧地昏照着恐怖的公主府抵,模糊照清了東倒西歪躺倒一地的大內侍衛們,照清了六名身着夜行衣搬運侍衛的詭異大漢。
耶律岫雲身着全套夜行衣,剛剛搞定大理內衛的她,鑽入內門就聽見林哥哥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心頭猛地跳動,一雙修美芊美的腿兒,數個跳躍便來到主臥門口。
咻的一聲,她驚駭闖入房內,見着心愛的男人一身冷汗,夢的是痛苦悲心,剎那間,她的心兒跟着牀上噩夢的男人一同碎了,眼淚嘩啦從瞳眸溢落,拉下摭臉布欺上前哭泣:“林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林哥哥竟真的是用心去愛周濛濛的,耶律岫雲在這一刻終於知曉自已猜錯了,心疼不已地地俯泣漬斑斑美臉,小小嫣脣顫抖地親吻他蒼白脣瓣,鼻涕眼淚齊下地嚎哭:“因爲林哥哥有太多婆娘了,我不相信你對所有婆娘都是真心的,只要你不是像表面的那般深愛周濛濛,就不會因爲她悲痛而悲心,只要林哥哥感同身受,那沉幻花粉就不會在你的夢中製造如此的恐怖。”
“小姐……”跟入房的阿玲兒和阿珠兒,見着孫公主眼裡只有蔚藍大郡王,心驚膽顫齊聲急喚:“夏周公主快幻死了,須得趕緊駁走噩夢才行。”
耶律岫雲眼裡只見心愛的林哥哥,處到不捨的疼痛裡,忽聞貼身侍衛們驚呼,驀地回神急轉眼眸朝牀榻上的另一人看去。
“快……”駭見周濛濛五官扭曲,渾身上下冷汗淋漓,被沉幻花粉折磨的痛不欲生,蒼白的臉兒已泛起一片青綠,隨時都有可能心裂暴斃。
阿珠兒早就解下腰間水袋,孫公主呼快,她一個急跨,擰開袋蓋,傾身上前,毫不猶豫就把整袋冰冷涼水咕嚕往這個極其脆弱的夏周公主腦上倒入。見到扭動身軀的夏周公主漸漸平暢過來,驀然鬆了一口氣,不多言語後退離牀榻五步靜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