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棟參奏右宰相落幕,周帛綸呷了一口茶,掃視下面寂靜臣子,開聲詢問:“不知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禮部尚書李懷抱折出例稟道:“啓稟皇上,大理、吐蕃明日中午、傍晚皆會達抵皇都。”
周帛綸睇看林阿真一眼,見他雙手疊握擱於襟前,彷彿無事一般,轉眸對禮部尚書說道:“此事朕已知情。”話落,喊道:“衛尉卿。”
衛尉寺卿趕緊出列應喏:“微臣在!”
“以上賓禮儀接待,三日後行陛見之禮。”周帛綸話落,自然再瞥林阿真見他依然不吭不動,心裡猜想此次他會和大理來使幾次會面?
阿真目光雖然低垂,可他又不是死人,哪裡不知道皇上老爺子頻頻瞄看自已,心裡鬱悶,既然知道他是大理王了,這麼看他幹什麼,惡不噁心啊?
“是,微臣遵命!”衛尉寺卿應喏,退回列位。
大理、吐蕃使者要來,大家早就知曉了,也沒有什麼好議,周帛綸再問:“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一干人左右觀看,金殿鴉雀無聲,聽得上面一聲咳嗽,齊抱朝折高呼:“臣無事可奏。”
“嗯。”沒事了,周帛綸嗯了一聲,拾起茶杯緩慢呷了一口,不語凝看殿下諸臣半晌,纔開聲說道:“朕年事已高,諸愛卿今次便議議諸皇子才學機智,立誰爲儲承大統?”
衆臣正揣摩皇上要說什麼呢,聽到此話,趕緊矮跪下身磕頭呼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造作了吧?大家都跪,阿真自然也得矮下身,隨後皇上喚起大家,一干虛僞人類又是連翻謝恩,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阿真剛剛站起,四下的竊竊私語聲譁然響起,左右一看,所有人都交頭接舌,嘰裡咕嚕討論侃談。聽得一大堆皇子,不是這個好,就是那個行,不是這個不行,就是那個不好,一盤散沙,沒有一致意見。
黃源等皇上這句話足足從年壯等到年老,今日見皇上終於說出口了,心裡是既喜又憂,太子之位原本非他那傻外甥莫屬,不料去了一趟北境,竟被活生生騙到金遼給剜割了,命是保住了,可一個無根之人,如何震興皇室?想到這裡,不免極氣惱瞪了不吭不言的右宰相,雖然此事不是他的錯,可心裡隱隱約約知曉,大皇子就是被他陷害的。
周帛綸靜靜坐於龍椅上喝茶,聽着下面的竊竊商討聲,良久過去依不見有人說話,知曉他們是在避嫌,咳了一聲懾停諸臣之口,先挑了個話頭道:“朕有意立七皇子,諸愛卿以爲如何?”
七皇子是皇后所出,與大皇子同母,謫長成閹人,謫次自然也能成。黃源大喜過望,趕緊給常列使了個眼色,太保常列哪裡會不明白,臉上漾喜抱折高呼:“皇上所言甚是,自古便是立謫爲佳,黃皇后母儀天下,內外表率,其七皇子乃皇后所出,天縱聰穎、文治武功、聖賢其能,承繼大統黎民呼應,民心所向……”話到這裡,趕緊掀襟磕頭高呼:“……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
剎那間,一半以上大臣皆是磕頭呼應,廟堂內外謠聲歌頌。
御吏大夫還沒回來,皇上突然拋出立儲之話,李國棟一行人分寸大亂,焦濾裡見被黃皮狗搶先了一步,太傅尤先是急不可奈,眼見皇上要點頭了,趕忙抱折出列大聲稟道:“皇上,至商末以來,皆是立儲以嫡長,有嫡長立嫡長,無嫡長立長,其後再立嫡,依名而次,乃人倫大道。我夏周八百年基業,徇依祖宗規矩從一而終,若此例先開,萬民沸揚,黎庶分心,綱常騰亂……”話到這裡,也掀襟跪磕,哀聲高呼:“……此等綱常倫理違者乃禍,秋春以來,前例之禍比比皆是,龍脈混稀,此於我八百年夏周長存之策不幸,臣泣血肺腑,還請皇上以祖宗基業深爲奪量。”
“懇求皇上三思……”
“懇求皇上三思……”
“懇求皇上三思……”
剎那間,另一半的大臣也都泣血磕頭高呼,壯觀之景,着實讓**開眼界。
大殿之內,羣臣皆跪,只剩阿真、湯伊、武奉親王、武翰親王、佟正親五人乾站着。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一目瞭然了。黃皮狗派自然擁護黃皇后所出的七皇子,這是嫡!老烏龜派擁護的是貴妃所出的二皇子,這是長!
還真熱鬧!阿真杵站着,無聊的差點打出大哈切,早上太早起,現在正犯困呢,沒他什麼事,偷偷眯一會兒好了。反正爭來爭去都不關他的事,他的任務就是皇上立誰當儲君,其它人在他死後若敢造反,他再來鎮壓,等新皇坐穩了龍位,沒他啥事就拍拍屁股走人,誰來當下一任的周皇,他沒興趣,也不感興趣。
周帛綸比誰都知道朝中大臣會什麼樣,見到兩派當殿吵了起來,額頭青筋高高凸起,手握着椅柄,極力忍耐。
“皇上,自古聖君立儲,擇重後出之嫡。明君祭天,萬古不朽。皇上是聖明天子,德邁衆皇,古來稀之。七皇子後出親嫡,智濾文曲,秉性純良,皇后更是母儀天下,三宮信崇,六院協和。以臣之見,立儲之事,嫡系當重,從今往後必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內外平和。”吏部尚書吳永榮的一片泣血之言,一聽就知是老烏龜派的。
馬上就有人不服了,光祿寺卿跳了出來,句句鏗鏘上稟:“皇上明鑑,古有三綱五常,人倫事大,長幼須有順序,本朝依依遵徇,不可廢亂。現內外初安,倘若再廢於人倫,民間必亂,根基動搖,社稷傾頹,其中再暗釀他患,江山岌岌可危,還請皇上審慎量奪。以臣之見,長爲宗廟之靈,二皇子文滔武略傳世已久,其武有三箭擒虎,其文有柳賦之美,皇上聖明,不必另有更替,自此必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阿真閉目打盹,耳畔吵吵鬧鬧,嗡嗡嗡大堆蒼蠅響個不停,聽到光祿寺卿這句不必另有更替,俊眉輕挑了一下,這傢伙好大膽子,皇上讓他議,他卻自已一拍定案了,小心黃皮狗的三寸小金蓮。
果然,阿真纔剛想,黃源噔時不滿了,氣呼呼出列稟道:“皇上,此次是所議立儲重事,羣臣雖議,最後仍須皇上定奪,然光祿寺卿卻已自行量奪,着實是目無天尊。”
“大學士所言差矣!”李國棟馬上也出來了,擺手表示大大不贊同,抱折上拜說道:“光祿寺適才所言乃爲皇上考量,爲天下考量,爲社稷考量,三綱五常聖人所出,歷朝歷代所擁,光祿寺護擁綱常大德,豈會有過錯?”
“對對對……”老烏龜派的馬上一片附和,守護三綱五常走到哪裡都沒有錯。
三司監正姚節聽得不爽,也有話說的蹦出來,“縱然是三綱五常,卻也難擬聖天子,聖天子今下乃讓衆僚共議,豈可自行定奪,單憑此目無天尊之舉,還何從談起綱常大德?”
“對對對……”黃皮狗派人人義憤填膺,皇上比三綱五常還要大,在皇上面前沒有三綱五常。
阿真佩服之極,心裡嘿嘿撂笑,暗中呸罵:你們這些羣不怕死的傢伙,皇上老爺子讓你們議,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當殿兩派爭的臉紅脖子粗,吵吵鬧鬧如只只蒼蠅般,不惹火皇上老爺子纔怪。而且還是連狀況都沒搞懂的瞎吵,剛纔皇上是問衆皇子誰可成繼大統,你們一夥二皇子來,一夥七皇子去,好像除了這兩人外,其它人都沒當皇帝的份了,嘴饞也不是這麼個饞法。單說說對衆皇子的看法就成,立誰當儲君有你們說話的份嗎?
周帛綸雙手死捏着椅柄,暗暗咬牙切齒,額頭的青筋暴凸,看着殿下吵來吵去一干臣子,嘎崩一聲鋼牙斷裂,猝然從金椅猛立而起,胸膛大氣起伏怒瞪這一干人,氣的連罵都懶的罵,重哼出一鼻子牛氣,踩着地雷怒極向小門竄入。
正吵的熱火朝天的大堆人駭見皇上臉龐鐵青站起來,人人惶恐不安閉上嘴巴恭立,聽得一聲重哼,連萬歲都來不及高呼,皇上轉眸不見了。
耳邊的嗡嗡聲一停,打了個小盹的阿真便睜開雙眼,見到那襲錚亮龍袍隱進了內門,無聊打出了個大哈切,轉身掃看這羣驚愕官爺,擺了擺手喊道:“好了,皇上走了,若還沒討論盡興,等一下大家組隊到御書房繼續。”
“呵呵……”湯伊聽的呵笑出聲,扭看一堆被他侃的面紅耳赤同僚,趕緊邁出步子朝自顧出殿的小相爺追去。
“小相爺,小相爺……”跨出大殿,湯伊提襟朝那個走遠的小子追趕,揚聲嘹喚:“等等,等等……”
阿真還有個約要赴,眼見辰末都過了,哪裡能不急,大步猛跨時聽得湯伊叫喚,停下跨步回頭一瞥,見到宰相老爺爺竟然用跑的,裂嘴笑問:“怎麼?你不會也要跟我討論立長好,還是立嫡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