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式開學,一大早我就起來了。倒不是因爲興奮,而是每次開學,都有一種全新的感覺。好像什麼都回到了起點,迫使人再次打起精神,重新奮鬥。
在家吃過早餐,和鳳淵做了簡單的告別後,我就坐公交來到了學校。九點不到,學校門口已經被趕來報道的新生圍的水泄不通。我看着一張張剛剛從高中畢業,還未褪去稚嫩的臉,心裡不禁有些感慨。
兩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拖着大包小包,穿梭在莘莘學子之中。那種既緊張又迷茫的忐忑感,到現在還清晰如昨天。
“喲!這不是葉小魚嗎?沒想到兩個月不見,變化還挺大。”我剛交完學費,打算去教室報道,就看見人來人往的綠蔭大道上迎面走來一羣人,爲首的正是劉玲和李萌,“怎麼,終於醜的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跑去醫院整容了嗎?”
“別說,技術還不錯,整得都快看不出來了!”
“可是變化再大又有什麼用,臉皮依舊還是那麼厚,居然還有臉回來上學。”其餘的人在旁邊附和。
我瞟了她們一眼,並不打算理會,裝作沒看見,拎着包繼續往前走。
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才走了沒幾步,就被劉玲拉住了:“我們在跟你說話呢,你耳朵聾了還是嘴巴啞了?”
“抱歉,我既沒聾也沒啞,讓你失望了。”這種場面兩年來也經歷了不少,我說不上有多生氣,就是覺得有些倒黴。新學期看到的不是親切和藹的老師,而是一羣胡攪蠻纏的潑婦,多少有些掃興。
“那你爲什麼不說話?”李萌還是老樣子,屁大的本事沒有,就喜歡在一旁咋呼。
我甩開扯住我的劉玲,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被瘋狗咬了一口,難不成我還要反過去咬回來?”
笑話,就她們就這點段數,和鳳淵比起來連毛毛雨都不如。我葉小魚鬥不過鳳淵,難道還對付不了她們嗎?
“你敢罵我們是瘋狗!”劉玲最先反應過來,說着就來扯我頭髮,“葉小魚,你別忘了倩倩是怎麼死的,你就是個殺人犯!”
我不慌不忙的往後撤了一步,沒讓她得逞:“我是不是殺人犯,你說了不算。而且作爲大學生,難道你不知道對他人進行人身攻擊,也是違法的?”
“你!”劉玲雙眼一瞪,拿手指着我的鼻尖,一時氣的不知道說什麼。
也是,沒有了王倩倩挑頭,她們不過就是烏合之衆,除了逞口舌之快外,也翻不出什麼花來。
“就算你沒有殺倩倩,那你未婚先孕總是事實吧?”李萌以爲揪到了我的痛處,解氣的揚了揚眉毛,“小小年紀,肚子裡懷了個野種,一看就知道是有爹生沒娘養的賤貨。”
“你說的沒錯,我葉小魚就是有爹生沒娘養。”我坦然一笑,和上次在教室被當衆拆穿的極度羞恥感不同,如今的我已經完全接受了肚子裡的小怪胎,自然也做好了當媽媽的準備。爲了孩子變勇敢,就是改變的第一步。
聽到我這樣說,劉玲和李萌越發得意,以爲我終於變得識相了。然而,沒等她們開口,我又繼續說道:“但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野種,他有爸爸,也就是我的男朋友,只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裡而已。”
“哈哈!她剛剛說什麼,男朋友?”人羣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鬨笑,還有幾個女生誇張的笑彎了腰,“她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居然說自己有男朋友,還是肚子裡野種的爹!”
“還別說,我瞅着她現在倒還真有幾分姿色,該不會真有個糟老頭包養了她,給她錢去整容了吧?”有人惡意的揣測。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咯,反正嘴長在她身上,到時候丟臉的又不是我們。”還有的假意解圍,實則火上澆油。
因爲我們這邊的動靜實在太大,加上今天本來人就多,還是在學校的主幹道上。沒過多久,便引來了大批的圍觀者。
當中有新生也有老生,還有不少是送孩子來報道的家長。無一例外的,齊刷刷向我們一行人投來了好事的目光,生怕錯過了什麼精彩環節似的。
我見狀,蹙了下眉,不想再和劉玲她們做過多的糾纏,打算離開。結果班上其餘幾個女生擋住了去路,愣是沒走成。而劉玲和李萌見看熱鬧的人多了,說的也越發起勁。
“學弟學妹,各位爸爸媽媽們,你們一定不知道她是誰吧?今天我可要好好給你們介紹一下。她叫葉小魚,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好學生,年年拿獎學金,可厲害了!”
“而且,現在她還懷上了小寶寶,就快當媽媽了,大家一起來恭喜我們的好學生,祝她寶寶將來和她一樣聰明。”
“劉玲,你夠了!”我不生氣不代表我沒脾氣,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你想羞辱我,也請考慮一下學校的名聲!”
“嘖嘖,真好笑,自己的名聲都不在乎的人,居然還關心學校的名聲。”劉玲擡着下巴,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我咬緊嘴脣,面對劉玲的再次挑釁,沒有接話。而是靜靜的立在人羣中央,擡頭掃視了一圈。入眼處皆是好事的面孔,衝着我指指點點,尖銳的目光像鋼針一樣,不懈餘力的紮在我身上。
“沒想到,小小年紀居然這麼沒臉沒皮!”一個奶奶模樣的人忿忿的瞪着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要是敢跟她學,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媽媽在警告自己的女兒。
“她就是葉小魚啊,我剛剛去報道的時候還聽老師誇她呢。”有新生在交頭接耳。
“現在的大學生喲,真是道德敗壞!”年過半百的老男人上下打量我,最後不甘的搖搖頭。
人言可畏,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假。明明什麼都沒錯,在這樣所謂正義的言論批判下,我儼然已經成了殺人不眨眼,罪大惡極的女魔頭。
甚至於連我自己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刨了這些人的祖墳,以至於要遭今天這種罪。而更讓我感到奇怪的事,自己居然手腳冰涼,在抑制不住的發抖。
也是在這一刻,我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葉小魚還是那個葉小魚。會害怕,會受傷,會想要逃避一切試圖傷害自己的人和事,並沒有因爲鳳淵的出現,而變得堅強。
那種深入骨髓的,不被認可的恐懼感,和無論怎麼努力,哪怕什麼都不做,都會令別人感到厭惡的無力感,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我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需要你們這樣人多勢衆的來‘教育’她。”就在我即將要剋制不住,要負面情緒爆棚的時候,沸騰的人羣中突然傳來一個冷靜沉着的聲音,猶如破開黎明到來前黑暗中的第一束光,“我只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假如此刻是你們的朋友,同學,女兒,在學校遭受這種待遇,你們又會作何感想?”
我詫異的回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利落的黑色短髮,溫潤的眉眼,筆挺的鼻樑,和線條柔和的雙脣。
和鳳淵妖冶又充滿侵略性的美不同,他雖然長得好看,整個人卻很淡,淡的像一副掛在牆上的山水畫一樣。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同時,會不自覺的放下防備。一句話概括,就是溫暖的像三月的春風似的。
經過短暫的錯愕後,我終於回過神——他不就是那家“好客來”川菜館的大堂經理嗎?怎麼會出現在我學校,難道他也是這裡的學生?
“我想和站在這裡圍觀一個女孩子相比,大家一定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去做。”見人羣還不肯散開,大堂經理,姑且就讓我先這麼稱呼他吧,有不急不緩的開口,“我想學校評估一個學生好壞的前提是,正直和善良。同樣,父母對於孩子而言,是榜樣和示範。”
“你們一定希望自己是一個學校眼中的好學生,和孩子眼中的好父母吧?”
他的話音一落,久聚不散的人羣終於開始動搖了。有的面色悻悻的,有的不甘的頻頻回頭,但無一例外,都沒有繼續留在這裡圍觀的心思了。
早在兩個多月前的餐館裡,我就已經領教過他的口才,沒想到今天依然力駁衆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幫我解了圍。算起來,加上之前的那一包及時送到我手裡的紙巾,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接受他的幫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