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有驚無險的秋遊,就這麼半途而廢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安然無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在車上,慕容藍鳳幫我做了簡單的傷口清理和包紮,好歹把血止住了。我望着人頭攢動的車廂,看起來,和來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區別。還是那樣的熱鬧,還是那樣的朝氣蓬勃。彷彿昨晚驚心動魄的一夜,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過眼雲煙的夢境。
“對了,聽說他們隔壁班少了兩個同學,到現在還沒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浪給捲走了。”慕容藍鳳班級的同學嘰嘰喳喳的討論着。
“是啊,聽說是一對情侶,男生叫鳳淵,還是咱們學校新晉的校草呢!”有人附和着。
“嘖嘖,那麼一個大帥哥,可惜了。”說這話的多半是女生。
“可惜什麼,人家有女朋友,再怎麼着也輪不到你。”一定是男生在打擊對方。
看到了吧,人生活在這個世上,最終去或者留,又有幾個人會真正關心你的安危呢?到頭來,還不是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就連鳳淵都不能免俗,更何況,是我們這類的無名小輩。
沒有人,可以奢求,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就如沒有人能夠體會,此刻蜷縮在座椅上的我,一邊忍受着手臂的傷傳來的鑽心的痛,一邊聽着別人無關痛癢的談論着鳳淵的生死,是一種怎樣的煎熬一樣。我不會,也不能奢望,他們跟我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堅持到學校,後背差不多已經被冷汗完全浸溼了。說到這裡,我不免要感謝慕容藍鳳的幫助。到了學校明明可以各自分道揚鑣,不用管我那麼多,但她說什麼都要把我送到醫院,親眼看着醫生給我包紮好,再把我送回家。又緊張兮兮的叮囑了一堆的注意事項,這才滿意的放心離開。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吧?至少,這個朋友還是值得交往的。
等忙活完所有該忙活的事之後,我躺在牀上,木然的盯着天花板,終於沉沉的嘆了口氣——葉小魚,奔波了一路,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吧,別再想那麼多。
明天早上醒來,又是新的一天,你要慢慢開始習慣才行,沒有鳳淵的生活。
之後的日子,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沒有小怪胎,沒有鳳淵,也再沒有遇到過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平平淡淡的同時,又顯得那麼索然無味。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秋遊回來後,我和班上同學的感情倒增進了不少。雖然也不是很熟絡,但比起以前的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而言,要和諧的多。
至於劉玲的事,和我當初預想的差不多,秋遊結束後,幾個消息靈通的同學就在班級裡傳開了。不過關於她被警方帶走的原因,版本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正所謂牆倒衆人推,還有人趁機爆料,劉玲的家庭條件很差。母親撿破爛,父親酗酒又好賭,完全沒有一戶人家的樣子。
而爲了有足夠的零花錢供自己揮霍,劉玲從上大一的時候開始,就經人介紹,到了“夜總會”一條街的地方上班。
我想,鳳淵當初之所以會知道,大概也是無意中聽到別人提及吧。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對我來說,全都無關緊要。
而說到手臂上的傷,因爲處理得當,加上我自己平時也比較注意,所以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差不多就已經癒合了。只是還不能提重物,也不能太過勞累。
考慮到如今鳳淵不在,我也不能坐吃山空,看着當初鳳淵留下的軟妹幣越來越少,我還是決定給老闆娘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想回去上班。
電話里老板娘倒也答應的爽快,只是或多或少的問及了一些原因。這也好理解,畢竟當初我是因爲有了小怪胎纔不去上班的。如今日子算起來,也纔不過一個半月,要瞞是瞞不過的。
“小魚啊,當初不是說了提前給你放假的嗎,怎麼就急着回來上班了呢?”果不出所料,老闆娘提到了這個問題,“雖然月份還早,但你平時還要上課,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我拿着電話,頓了一下,方纔輕聲的開口:“老闆娘,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沒了。”
“嘖嘖!”老闆娘在那頭惋惜的咋了幾下舌頭,隨後又問道,“那小鳳呢?他同意你來上班?”
“他……家裡有點事,回去了,可能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想了一下,找了個適當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老闆娘又是一陣咋舌,最後說道:“小魚啊,你要什麼時候回來上班都行,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嗯,我知道,謝謝老闆娘。”回去上班的事情就這麼搞定了。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在學校和夜宵城之間來回奔波。一邊在無盡的焦慮中等待鳳淵的消息,一邊在等不到任何消息的同時,試圖用繁重的學業和忙碌的工作來麻痹自己。
其他時候也還算好,真正讓我難熬的是,在夜宵城裡很多人都認識鳳淵,也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每次遇到老顧客上門吃飯,看到我總會問一句:“小魚,你家小鳳呢,怎麼沒見他一起來上班?”
就連老闆娘,在看到我忙進忙出的時候,也不免感嘆:“誒,要是小鳳在就好了,我這心裡還真是怪想他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每一次他們有意無意的提到鳳淵,對我來說,都不亞於萬箭穿心。就彷彿一個傷口,剛剛頑強的要開始癒合結痂,卻又被幾次三番狠狠的挖開來,將裡面早已腐爛長膿的面目公諸於世。直到鮮血淋淋,才肯罷手。
在這樣反覆的,無盡的煎熬中,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堅持多久,還能堅持多久。可事到如今,除了等,我什麼都做不了。
疲憊而空落落的一天,又過去了。我走進家門,打開白熾燈,看着空蕩蕩的客廳,木訥的放下揹包,一步一步的走到靠近廚房的那面牆邊。和之前的許多次一樣,我拿起黑色的記號筆,在牆上密密麻麻的“正”字上面,又添了新的一筆。
算上今天,已經八十五天了。距離鳳淵離開,已經八十五天了。只要再過五天,就整整三個月了。我從初秋開始等,等到深秋,又從深秋,等到了終於要穿厚厚大衣的季節。連雪都已經下過兩場了,卻依然沒有鳳淵的半點消息。
我仰着脖子,看着一牆的“正”字,也不知道究竟看了有多久,直到思緒被窗外傳來的歡快的音樂聲打斷,這纔想起來,今天是聖誕節。
下班回來的路上,節日的氛圍熱烈而濃重。不時有情侶穿着一樣的衣服,戴着一樣的圍巾,手中捧着熱氣騰騰的飲料,說着笑着彼此望着,和孤零零的一個我擦肩而過。
每每遇到這樣的情況,我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盯着他們的背影,出神的看好久。想想自己還真是病入膏肓了,腦海裡總是冷不丁會冒出一個念頭——要是鳳淵在的話,就好了……
胡亂抹了一把臉,不再盯着牆發呆,我隨便的吃了一桶泡麪,在這樣尤其讓人情難自禁的節日夜晚,匆匆洗了個澡,就早早的躺進了被窩。
臨睡前閉上眼睛的一刻,我默默的在心裡唸了一句:“聖誕老人,雖然我和你不是一個國度的,但今天是你的節日,請你好心幫個忙。”
“我不需要任何禮物,我只求你,能讓我在夢裡見一次鳳淵,只要在夢裡就好。”
因爲我真的好怕,怕在沒有盡頭的等待中,自己會漸漸忘了他的模樣……
在這樣的祈禱中,我終於沉沉的墜入了黑暗中。
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感覺鼻子癢癢的,很想打噴嚏。剛想完,就“啊啾”一聲,打了出去。下一秒,剛剛睜開來,還有些惺忪的眼睛,就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另一雙,好似星光墜落的眼眸。
略微眯起的雙眸,深邃如幽潭。無盡的悱惻中又夾雜着一絲似笑非笑的狹促,此刻正居高臨下,一順也不順的看着我。
而就是在這樣一雙墨一般濃的瞳孔裡,倒映着一個張大嘴巴,傻了眼,一臉呆愕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傻乎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