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曦看了一眼身後跟着捧着砂鍋的王喜子,心裡的惱意可想而知。【:“當心着點,砂鍋滾燙,別燙着手就給扔了。那可是本宮的一番心意啊。”
王喜子畢恭畢敬的應聲,一點兒也不敢馬虎:“娘娘放心,奴才不敢有如此的疏漏。何況隔着黃楊木的托盤,再不濟也傷不着奴才的手。”
碧瀾臉上微有不悅之色,卻在肩輿落於長春宮門外時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喜悅:“薛公公好,慧貴妃娘娘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薛貴寧迎了出來,一個千兒下去:“慧貴妃娘娘萬安。奴才不知娘娘來,有失遠迎。”
就着碧瀾的手,緩緩的走了下來,高凌曦面若桃李,笑容明和:“不必多禮,請公公帶路。”
“這……”薛貴寧僵持一下,爲難道:“貴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此時正陪同皇上進膳,恐怕……”
言外之意,就是要將她攔在宮門之外了。高凌曦也不惱,平和道:“本宮此來,正是要將這道雲南美食人蔘汽鍋雞敬奉皇上皇后的。”
“。”見自己是攔不住了,薛貴寧也只好作罷。“請貴妃娘娘放慢腳步,容奴才先去通傳一聲。”
“皇后的手藝越發精進了。”弘曆看着眼前的佳餚,有平日裡愛吃的,也有鮮少碰脣的,少不得讚許。“朕記得老祖宗定下了規矩,但凡宮裡傳膳,總是百十種花樣,有喜歡的,有不喜歡的,對不對胃口的,卻從不許名言。進膳也是如此,食不過三,也不點名吩咐上些什麼。
有時候想吃自己喜歡的菜色,一盼就是十天半月的也是常有的事情。許正是因爲這樣,後宮裡纔算安寧,免去了不少的是非。難爲皇后還記得。”
蘭昕端惠一笑,殷勤替皇上布了菜:“臣妾倒是也不想記得,可規矩始終是規矩,何時臣妾也不敢忘懷。”
“身處後宮之中,理當如是。”弘曆也將面前的春回大地丸子,擱在了蘭昕面前的青花瓷碗裡。“總是這樣拘着,朕心累,想必皇后也是如此。”
“皇上可是嫌棄臣妾古板拘着皇上了?”蘭昕半玩笑的口吻,輕哂而溫和,倒像是沒有隔閡的樣子,能與皇上說說這心裡的話。
弘曆擱下了手裡的象牙筷子,正色道:“也並非是你拘着朕了,倒是這宮規拘着咱們了。朕記得,皇后的騎術也是不錯的,但仔細一算,皇后也有許久沒騎過馬了。”
蘭昕聽皇上今兒這話裡,明顯另有所指,正要問,卻是薛貴寧匆匆忙忙的進來,身後還跟着王喜子。
“皇上,皇后娘娘,慧貴妃娘娘親自送了人蔘汽鍋雞來,請皇上皇后品嚐。”王喜子滿面是笑意,恭敬的端着上前。
索瀾得了皇后的眼色,挪開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墊着厚布,從王喜子手裡端了砂鍋置於桌上。
“皇上萬福金安,皇后娘娘萬福。”高凌曦客客氣氣的行了禮,笑吟吟道:“得了這樣好的美食,臣妾不敢自專,特意敬奉皇上皇后品嚐,就趕在這個時候送過來了。”
“慧貴妃有心。”蘭昕笑意漸濃,心裡盤算着她這是又想出什麼花樣來了。嘴上卻道:“既然是趕着送過來,必然還未曾用膳。索瀾,添一副碗筷給慧貴妃。”
弘曆也讚許皇后此言:“也好,朕也有好些時候沒和凌曦你說說話了。”
高凌曦又是謝過,端然的坐了下來。“這人蔘汽鍋雞雖然是雲南的美食,可臣妾所用的人蔘卻是長白山盛產的野山參。補而不燥,最適合春日裡調養身子。皇上、皇后娘娘試試可喜歡麼。”
索瀾替皇上舀了蔘湯,正預備敬奉,卻是碧瀾搶先一步,將自己手裡的碗奉於皇上。心裡雖然不悅,可臉面上一點也沒顯露出來。索瀾很自然的將蔘湯端給了皇后,會心笑道:“娘娘快嚐嚐,看看是否和脾胃。”
蘭昕讚許一笑,卻不是因燙好,而是索瀾很知道輕重。“聞着便知味道一定是極好的。”蘭昕等着皇上先嚐了一口,自己纔跟着抿了一口。“皇上覺得如何?”
“到底是長白山的野山參,味道極佳。難爲你這樣有心了。”弘曆吩咐碧瀾道:“也爲貴妃添一碗湯,嚐嚐鮮味兒。”
高凌曦喜滋滋的謝過,也優雅的喝了小口。
方纔慧貴妃尚未來錢,蘭昕從皇上的話裡,隱約覺出皇上有離宮出去走一走的心思。這會兒慧貴妃又敬奉了一道以長白山參熬製的汽鍋雞,着實可疑。莫非是皇上想去關外走一走,而慧貴妃一早就得了信兒,盼望着能與皇上同行,故而如此殷勤。
也就是說慧貴妃想要出宮嘍。蘭昕輕輕的以絲絹沾了沾脣角,不緊不慢道:“皇上,前些日子病過一回,臣妾便覺得身子越發容易疲倦了。打發御醫來瞧過,居然說臣妾是養尊處優慣了,反而愈發不濟。
方纔皇上提及馬術,臣妾心裡卻有些癢了,不知皇上是否能在朝政不忙的時候,帶着臣妾與宮裡的姐妹出去走走。”
高凌曦一怔,心不禁顫了一顫。皇后這麼快便看穿了自己麼?還是皇上已經有所明示了?“不知皇后娘娘想去哪裡走一走呢?臣妾也許久未曾騎過馬了,也懷念從前在府中,偶爾能與皇上策馬奔馳,踏春狩獵的日子。”
弘曆心生不快,面容卻沒有分毫的變化。“那麼依照凌曦你的心意,去哪兒走走好呢?”
“臣妾倒是覺得去哪裡走走都好。皇上做主便是。”高凌曦警覺起來,此事是由父親暗中安排重臣上的摺子,而父親本身也上了摺子的。倘若現在,自己提議去關外,豈非真真兒是裡應外合了。
皇上登基以來,改制了軍機處,令皇權更高的集中於皇上一人手中。再不必受輔政大臣的左右與鉗制。可見皇上是不喜歡旁人來分博他的專權。而後宮干政,更是不可要的行徑,有一星半點的差池,恐怕就是滅頂之災了。
後心的冷汗沁了出來,高凌曦強自鎮定的笑着,依舊溫和明媚:“只是臣妾總覺着,如今的身份不同了,怕是再也找不回從前的率性與恣意。恐怕白白辜負了皇上的一番美意呢。”
“慧貴妃說的極是。”蘭昕瞧出她是聰明人,便只道:“出不出宮的,倒是後話了。只是若想要練練騎術,圓明園裡頭就有現成的園子。奴才們也都打點着,今夏,不知皇上是否決意於圓明園避暑?若是皇上有此心意,臣妾只管及早安排,也總算不至於手忙腳亂。”
喝了小碗的蔘湯,弘曆額上薄薄的冒出一層汗來:“這湯的確不錯,得空也給太后送一碗過去。”
“是。”高凌曦抿脣而笑,神情之中透着乖巧伶俐,倒是恍若不覺皇上的心情不妥一般。
“海貴人有孕,後宮瑣事細碎,皇后你身子又多有不適,倒不如暫且不去。”弘曆微微沉吟,方道:“朕倒是真想出宮走走了。日前有大臣上摺子,提醒朕登基以來,還不曾回關外祭祖。朕倒是覺着妥當,也是時候該回去走一走了。”
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高凌曦不緊不慢道:“皇上注重仁孝,自當如此。”
蘭昕也頻頻頷首:“大清自入關以來,遷居北京定居的旗人愈發多了。生活富庶了,日漸奢靡懈怠也是難免的,倒是與臣妾一般養尊處優了。皇上此舉,非但可以祭祖,也能警醒八旗子弟不要忘本。江山是先祖們浴血奮戰博來的,後世之人理當世代相守。臣妾以爲此舉可行,願意隨同皇上一併離京祭祖。”
這話皇后能說得,偏是自己不能說。高凌曦總覺得皇上愈發敏感了,彷彿自己才碰了碰脣瓣,他便已經能東西自己真實的意圖,到底是讓人懾心的。加之皇后處事與從前大相徑庭,稍微不留意,動輒得咎,這恩寵是越發的難守了。
“如此,朕便讓內務府操持相關事宜,就定在夏過秋初吧。”弘曆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
“是。”蘭昕擱下了手裡的絲絹,看一眼慧貴妃,纔有問皇上道:“臣妾請皇上明示,前往關外祭祖可還要妃嬪隨行麼?那些妹妹陪伴在皇上身側才穩妥呢?”
“這個稍後再議,朕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弘曆放下了手中的瓷碗,冷看一眼慧貴妃:“朕令鹹福宮鎖閉,使梅勒氏、葉赫那拉氏盡數擠在了永和宮,海貴人有着身子,宮裡的人一多,諸事總不便。不若就將鹹福宮打掃出來,讓梅勒氏住着。順帶着將與凌曦同住的張常在也一併遷過去。”
高凌曦的臉色略微有些變,說不上是不自然還是什麼的:“爾香妹妹與臣妾住着也算好,皇上爲何忽然遷她去鹹福宮住?”
“儲秀宮,朕還是想讓你一個人住着,清淨。”弘曆的話自然是聽不出心思的,卻在說完這一句後,對上了皇后的眼眸。
“臣妾遵旨,即刻就吩咐人辦好,請皇上安心便是。”蘭昕倒是隱隱覺出什麼來了,笑意慢慢的於溫和的面龐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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