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彎眉本是巧妙的弧度,正能勾勒出黃蕊娥娟秀的模樣。.精緻的妝容映襯,她像是畫卷裡走出來的女子,婉約而清麗,到底也算得中上之姿。只是心裡的厭惡侵蝕了她原本純淨的眸子,眸子裡跳躍的光彩恍如一簇一簇灼燒的火苗。
“皇后娘娘若是不把話說清楚,臣妾心裡總會想不開的。”黃蕊娥不怕與皇后硬碰,可也不敢撕破臉,強將恨意化作理智,她還是保持着妃子當有的恭敬:“臣妾好歹也是嬪位,倘若身邊就指望着彩瀾一人,未免太寒酸了。娘娘您恩恤六宮,總不至於跟臣妾計較一名宮婢吧?”
“放心。”蘭昕明眸一轉:“安撫朵瀾之事,本宮必當親力親爲。至於你身邊缺伺候的人,也儘可以吩咐內務府的奴才重新安排。屆時還不能使你不滿意,本宮必然恩准你親自去挑選近身。到底不會讓儀嬪覺得太寒酸。”
微微傾一傾身子,蘭昕對着儀嬪,似笑非笑且開誠佈公的說:“本宮素來不喜攻於心急之人。譬如某些人,總喜歡趁人之危,藉着同情憐憫的由頭,博取自己的恩寵。儀嬪是聰明人,自當明白本宮在說什麼。然則皇上天縱英明,未必就不能洞悉。本宮還是希望,儀嬪你能體諒這份苦心纔好。”
好一個陰險狡詐的皇后。黃蕊娥惱恨的自己的心都疼了起來。這纔是皇后的真正動機吧,不讓自己藉着安慰朵瀾的由頭,搏得皇上的垂注。反而她又能順理成章的顯露寬惠的一面來。從頭到尾,真是計算的分毫不差啊!
吸引皇上矚目的人也好,事兒也罷,都得盡數攏在她的長春宮是不是!
“皇后的話說的這樣明白,臣妾縱然蠢笨不堪,也自然是明白的。”黃蕊娥雖然不甘心,卻還是笑了出來。這一笑,又令她的臉色,晦暗了幾分:“既然娘娘覺着朵瀾堪用,帶回去也就是了。臣妾身邊兒有個彩瀾就夠了,不必勞煩娘娘再讓內務府送過人來。
寒酸是寒酸了些,可臣妾料想這景仁宮,從今晚後怕是冷清得緊,也根本沒有什麼要緊事兒需要人來伺候着。”
蘭昕攥着淡粉的絲絹,輕輕沾了沾鼻尖上薄薄的香汗。眉目如畫,心氣兒也順了不少。從頭到尾,她根本是不必理會儀嬪的負氣之言,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安排好之後的事兒,什麼就都清清楚楚了。臻首娥眉,蘭昕莊重一笑:“擺駕回宮。”
心裡多少不情願都好,黃蕊娥還是得一如從前的向蘭昕屈膝折腰:“臣妾恭送皇后娘娘。”這咬牙切齒的話,黃蕊娥說的很清淡,尋常的再不能尋常的語氣,並沒有出賣她心底深深的恨意。她只是不明白,皇后爲什麼一定要針對自己。
難道不像金沛姿那樣迎合討好,不像蘇婉蓉那樣溫婉順從,就必得遭皇后的排擠麼?越想心裡越是生氣,眼看着皇后一行人的身影,終於不見,她的臉色才逐漸的冷下來:“彩瀾啊,你都瞧見了吧,皇上的恩寵不再,就連咱們這一位標榜寬和的皇后,落井下石的功夫也看盡了。”
“娘娘,您萬萬要保重啊。”彩瀾不知道當說什麼纔好,可她心裡卻是高興的不行。皇后帶走了朵瀾,往後再沒有人能與她分寵了。
蘭昕輕輕一笑,就着錦瀾的手上了輦。一雙杏目清澈而純亮,若不是事情被逼到這個地步,她也不願意弄得後宮波濤洶涌。不過今天的事,真就讓她看清楚了,這個甄洛山必然與陳青青有瓜葛。而儀嬪那一塊玉佩,或許正是他的。
返回長春宮以後,錦瀾吩咐小宮婢絞了帕子,遞給朵瀾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妹妹快擦一擦吧,哭得這樣可憐,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蘭昕坐定,才幽幽的吁了一口氣,沉聲道:“委屈了你,朵瀾。本宮知道,關於清譽,女子都看得格外重。這回讓你自認被玷污,還宣揚的人盡皆知,着實讓你難受了。”
朵瀾臉上的淚痕才抹乾淨,笑意便緩緩的綻放開來:“皇后娘娘多慮了,朵瀾能得到娘娘的信任,爲娘娘辦事,實乃幾世修來的福氣。不過是虛妄之事,哪裡又受委屈了。
何況,若非娘娘想到如此絕妙的計策,想來那甄御醫也不會掉進圈套裡。分明就是誣陷之事,他竟也不要命的承認,其中必然有更深一層的隱秘。”斂了一口氣,朵瀾握着錦瀾的手:“也虧得錦瀾姐信任奴婢。”
錦瀾見她方纔哭得賣力,這會兒雙眼依然是又紅又腫,不免心疼一笑:“索瀾乃是我嫡親的好妹妹,你與她感情頗深,即便今日她身負罪責於浣衣局伺候。平日裡依然得你悉心的照拂,我謝你都還來不及呢。你心地善良,又怎麼會不值得相信。”
蘭昕聽着二人說話,心裡也覺着暖了起來。後宮裡原本是沒有什麼情分可言的,可看見錦瀾與朵瀾,她還是情願相信這情分真的存在,不過是自己未發覺而已。
“瞧你,眼睛腫的胡桃似的,還能笑的這般愉悅。等會兒回去了,好好敷一敷,不然怕是要難看了。”錦瀾細心的叮嚀了幾步。
“多謝姐姐關心,不礙事兒的。”朵瀾並不在意自己的眼睛,反而憂心道:“奴婢只怕,冷宮裡的陳常在抵死不肯開口。畢竟唯有她才知道真切的知曉儀嬪的罪行,若她不肯說,咱們該用什麼法子來撬開她的嘴?”
蘭昕不溫不火的笑着,心裡已經有了打算:“只消讓她知道,三日後,甄洛山必將凌遲處死,而這一切,都是儀嬪親手造就的,她豈會不恨。冷宮本來就已經是絕地了,身處絕地之人當死心不假,可恨卻是無窮無盡的,哪裡有那麼容易平息。
一旦真讓她恨透了儀嬪,恨透了操縱她命數的惡人,那麼她的恨意會支撐着她絕處逢生,必然不會姑息了儀嬪的惡性。”蘭昕其實很想說,女子大抵都是蠢頓的。爲了自己的心上人,即便是賠上性命,又有什麼要緊。
她吃透了陳青青的性子,心知她就是這一類蠢頓之人。心裡越發的有了底氣。何況捏在手裡的證據越來越多,或許用不了幾日的功夫,她就能揭穿黃蕊娥的真面了。
這麼一想,蘭昕心裡舒暢了許多,這一仗雖說贏得有些不擇手段了,但總算能揭穿真相,換秀貴人死去的孩兒公道,這已經很好了。“告訴薛貴寧,一定要好好看着甄洛山。”
錦瀾點一點頭:“奴婢這就去。對了,皇后娘娘,皇上哪裡要不要知會一聲兒啊?”也是怕心存不甘的儀嬪,再花什麼功夫去迷惑皇上,錦瀾冷色道:“皇上不理不睬,怕是讓儀嬪娘娘真的寒了心。破罐子破摔,奴婢唯恐她又惹出什麼是非來。皇后娘娘可不得不防着啊。”
朵瀾想了想,連忙道:“奴婢雖然伺候在景仁宮的日子不長,卻也知道儀嬪的性子睚眥必報。奴婢擔心她會對皇后娘娘不利。”
蘭昕溫然一笑,輕輕的撫了撫孔雀琵琶盤扣:“六宮皆有恩寵,獨獨沒有她儀嬪的。皇上心裡必然早就起了疑,由着她去鬧吧,終究是自掘墳墓而已。”想了一想,蘭昕又道:“旁的不必多慮,朵瀾,你能在千鈞一髮之際向錦瀾求助,也必然有法子知會陳常在是麼?本宮只希望,在事情妥善處理好之前,不會再有不相干的人知曉真相了。”
“皇后娘娘放心,奴婢明白該怎麼做了。”朵瀾謹慎一笑,恭敬而不失伶俐,忽然想起了什麼,朵瀾的心不禁一顫:“皇后娘娘,昨晚奴婢還遇見了太后身邊的雅福姑姑,她會不會猜到……”
雅福哪怕只猜到一星半點的什麼,太后那裡必然早已運籌帷幄。蘭昕這麼想着,心下自寬了:“無礙的。”其實太后知不知道都好,此事畢竟與她無關,她亦希望後宮寧和不是麼。“本宮心裡有數。”
“嬤嬤。”索瀾提着籃子,用絹子捂着鼻子輕咳了一聲:“這會子來叨擾,還望您不要怪罪。”
徐嬤嬤睨了她一眼,不鹹不淡道:“還當是誰貴步臨賤地,來咱們這兒鳥不生蛋的地方走動呢。原來是皇后身邊兒錦瀾大姑姑的嫡親妹子啊。”
索瀾聽着她冷嘲熱諷的語調,並不動氣,只從袖子裡掏出一枚玉佩,雙手遞到徐嬤嬤面前:“姐姐能伺候在皇后娘娘身側,是姐姐的福氣。奴婢不過粗陋之人,哪裡當得起嬤嬤擡舉。”
倒是好東西。徐嬤嬤一眼就瞧出那玉佩不是廉價貨,臉上的笑容親和了幾分,卻沒有一絲真心:“呦,姑娘這是怎麼說的,客套什麼。”邊說着話,邊將那玉佩攥在手裡:“姑娘想探望誰?”
“浣衣局當職時,奴婢受過陳常在的恩惠。勞煩姑姑了。”索瀾又是一聲輕咳:“奴婢想給小主送一餐飯,權當是還了舊時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