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連連搖頭,直挺挺的跪下去:“令嬪娘娘恕罪,是奴才自作聰明瞭。其實皇上與福晉並沒有什麼不可高人的秘密。奴才只是擔心後宮裡的人言,怕沒有什麼也說成了有什麼,皇上怪罪。再有……再有也因爲奴才身份尷尬,不敢擅自將皇上這裡捕風捉影的事兒,告之皇后娘娘,想着令嬪娘娘最得皇上的聖心,故而斗膽去了娘娘延禧宮。”
瞧着李玉急出一頭冷汗,魏雅婷反而坦然了:“李公公快起來吧,本宮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只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罷了,何況你做的對。本宮前來處理此事,遠比皇后娘娘親來看見要好許多。”這樣不假,魏雅婷雖然對皇上有所改觀,但到底不是真愛,她不會着急上火。
說句不好聽的,漫說傅恆福晉只是在一旁伺候着,就是真的爬到牀上去了,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心裡甚至有些暗爽,倘若這事兒敗露,傅恆會休掉她麼?起了這個念想,魏雅婷狠狠的攥了攥拳頭,讓堅硬的指甲刺痛了掌心,這才稍微清醒一點。
“你現在趕緊去傳御醫來,順便知會皇后娘娘皇上發了高熱。轉告娘娘有我在這裡伺候着,請娘娘不必憂心,天明時分再來陪伴皇上不遲。”魏雅婷怕越是瞞着,事情反而越會不好,倒不如先打個底,縱然宮裡有什麼醜話流傳出去,她也能挺身而出,爲皇后做些什麼。
“嗻。”李玉應下,麻利的就退了出去,他哪裡敢對令嬪說出實情。其實富察大人的福晉,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偷偷的入宮,陪伴在皇上身側了。雖然……雖然真的沒有什麼出格的事情,但這樣的話好說不好聽。走漏風聲用膝蓋想,後宮裡的人也會想成那個樣子,他實在不敢宣之於口。
蘭昕已經寬衣睡下,宮門也已經下了鎖,聽了李玉由門房送進來的話,心裡還是有些不平靜。“索瀾,你替本宮更衣,再讓薛貴寧去取鑰匙,本宮想去養心殿瞧瞧。皇上身子硬朗,鮮少生病,怎的好端端的發了高熱,本宮不去不安心。”
索瀾搖了搖頭,乖巧的端了一碗溫水奉於皇后:“奴婢聽娘娘說話的語聲兒都嘶啞了,想來是喉嚨乾的厲害。娘娘先潤潤喉吧。”
溫熱的水似乎從喉嚨一直流到腹中,感覺身子暖了一些。蘭昕見索瀾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奇道:“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說?”
“奴婢聽說,令嬪娘娘去養心殿後不久,裡頭送出一個人來。這個人是誰,奴婢卻不清楚。神神秘秘的樣子,應當不是宮裡頭的人。”索瀾之所以知道,也是機緣巧合的認識其中一個擡轎子的奴才。即便是擡着轎子,那個奴才竟也不知道是誰被送了出來,這就難免會讓人多心了。
聽話聽音兒,蘭昕隨即明白了索瀾的意思。畢竟主僕也這些年了,索瀾是直爽性子蘭昕最清楚不過,便是溫然一笑。“你是說,皇上身邊有了合意伺候的新人了?”
“奴婢想,若非如此,怎麼會這樣神神秘秘的。不過令嬪娘娘既然去了,那個人又在之後離開,想必她一定知道其中的厲害。只消娘娘您明日向她問個明白也就是了。”索瀾輕盈盈一笑:“只是這會兒去,怕是要驚動闔宮。萬一也有旁人聽到風聲,怒怕橫生枝節。”
“唉……”蘭昕含笑嘆了一聲,並沒有怎麼吃心。“其實這樣也好,後宮許久沒添新人了,這段日子以來,皇上心浮氣躁,光顧着理會前朝政事,能有合心意的人伺候也好。只盼着是個懂事的,能體諒皇上的難處,和睦後宮,本宮也就心滿意足了。”
話雖如此,蘭昕也有些後怕,從前的年氏不就是忽然被帶進紫禁城的麼?這個人是美是醜,是高貴是低賤蘭昕都不是很在意,只怕這個人會生出什麼風波,才叫人不得安寧呢。
“娘娘,時候也不早了,既然喝着被躺下了,您就早點安歇。明兒一早,奴婢就來侍奉您梳洗,備好肩輿送您去養心殿,可好?”索瀾略微帶着哄意,笑容清新:“這會兒橘皮香都快要燃盡了,娘娘豈能辜負這一室的芬芳。”
嗤嗤一笑,蘭昕雖然擔憂弘曆的身子,卻也不至於愁眉。“一室的芬芳,也不如你一張巧嘴。得了,熄燈吧,本宮歇着了。明兒的事兒,明兒一早再說。左右後宮裡也沒有哪一日是寧靜的。”
翌日,當蘭昕趕到養心殿的時候,弘曆已經退了燒熱。
魏雅婷迎了皇后進來,仔細道:“皇后娘娘寬心,皇上已經服了藥退了熱,恢復了精神。這會兒李玉正在裡頭伺候着更衣呢。”
見魏雅婷眼底薄薄的烏青,眼仁帶着紅血絲,便知道她一宿未眠。“多虧你精心照顧,皇上才恢復的這樣快。領本宮進去瞧瞧吧。”
“是。”魏雅婷轉身,正要領着皇后進去。卻見御前的侍婢捧了一碗熱薑湯要往裡送。
“這是什麼?”魏雅婷挑了眉頭,詫異道:“御醫似乎並沒有開這樣的藥。”
“回皇后娘娘的話。”御前的人畢竟很懂規矩,雖然是令嬪發問,但皇后更爲尊貴,故而謹慎回話。“是皇上方纔吩咐奴婢取昨日熬過的熱薑湯熱好送過來。皇上說薑湯能發汗,喝了身子就暖了。”
“唔,那就端進去吧。”蘭昕不知魏雅婷爲何這麼大的反應,只是清淡的說了這一句。然後便由着那小侍婢先進去。待到人影都看不見了,她才輕咳了一聲。
魏雅婷隨即側身,頷首道:“請皇后娘娘示下。”
“本宮沒有什麼要示下的,只是問你一句,昨日留在養心殿侍奉皇上的人……是誰?”蘭昕本可以待皇上上朝,或者離開養心殿再細細詢問。無奈令嬪的舉止實在讓她好奇不已。究竟是誰能讓一向淡泊甚至有些冷淡的令嬪動怒,這個人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果然,她的話問出口,令嬪的臉色唰的就變了。說不上有多倉惶,但總歸是能看出心慌的。且說,好半天令嬪都沒有說出聲音來,只是脣動了又動。
“罷了,見過皇上之後再說也不遲。”蘭昕愧笑:“是本宮太心急了。”言畢,她便兀自往前走,沒有再多說什麼。
魏雅婷的脣形卻道明瞭一切,只是皇后沒有看見,自己又沒有發出聲音來。跟在皇后身後,她很難想象皇后知道真相之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
於壽爽就跟在令嬪後面,輕輕的清了清嗓子。
見是他回來了,魏雅婷連忙停下了腳步:“查到了麼?”
“回娘娘,並沒有。”於壽爽謹慎道:“但凡是常走的宮門,奴才都着人去問了,均沒有任何記檔。”
“知道了,吩咐下去,對誰都不許多言一個字兒。”魏雅婷心都涼了。倘若皇上對傅恆的嫡福晉沒有存心不良,怎麼會沒有進出紫禁城的記檔留下?他究竟是要抹去她來過的記錄,還是要抹去這段令人難堪的記憶?
說白了,就是不想讓人有據可查,捉不到把柄罷了。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魏雅婷竟然有幾分慶幸。幸虧自己只是把身子交給了這個男人,幸虧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賦予真心,所以如今,她不會覺得難受,更不會覺得傷心欲絕。因爲他,還不配自己滿腔真誠。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蘭昕見弘曆長身玉立在面前,雖然滿面疲憊,但總算精神尚可,不免安慰。“昨夜,令嬪着人知曉臣妾,說皇上發了高熱。宮門已經上了鎖,未免闔宮驚動,臣妾遲遲來探望,還望皇上恕罪。”
弘曆伸出雙手,握住蘭昕的雙手:“朕不是好端端的麼,區區風寒算得了什麼。高熱也不過也因爲朕太疲倦纔有機可乘。喝過幾碗熱薑湯,朕又覺得神清氣爽,渾身發熱,無妨了。難爲你惦記着,瞧瞧,眼睛裡都是血絲,一定沒睡好吧!”
魏雅婷有些噁心,她怎麼也想象不出來,皇上與葉赫那拉妙芸肩挨着肩說話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此的親暱。一邊是自己的妻子,一邊是妻子的弟媳,他是怎麼能做到放平自己的心。許是想的太專注了,魏雅婷真心覺得有點噁心,少不得乾嘔出聲。
弘曆與蘭昕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移到她身上,詫異不已。
“令嬪是怎麼了,好端端,怎麼……”蘭昕語聲已經帶着明顯的喜悅:“莫不是有好消息了?”
魏雅婷臉一紅,連忙搖頭:“許是昨兒夜裡受了涼,胃有些不舒服。臣妾失儀了。”
“待會兒朕去上朝了,你便好生回宮歇着吧。難爲你衣不解帶的侍奉了一整夜。”弘曆寬和一笑,倒是沒有怎麼問。
“是。”魏雅婷斂住了心思,如舊的福了福身。“那臣妾先行回宮了,就不耽擱皇上皇后說話。”其實她真的很想快點走,畢竟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皇后。是說好,還是不說好呢?又得怎麼說,才能讓皇后聽了不那麼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