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與嘉妃陪着怡嬪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茶也喝了半盞,前去傳御醫的小太監才慢悠悠的轉了回來。
金沛姿臉上有些不痛快,禁不住苛責道:“你是怎麼當差的,你家娘娘懷着龍胎,這半日的功夫,竟然連御醫都請不過來,簡直胡鬧。”
小如子入宮伺候不久,年歲又輕,當着皇后的面兒自然是畏懼的要命。“回嘉妃娘娘的話,奴才已經去了太醫院,照顧怡嬪娘娘的江御醫說是身子不適,今兒並未曾前來。院判大人領着幾位御醫在慈寧宮請脈,剩下的御醫奴才……不認得,不知道能否請來照顧怡嬪娘娘的龍胎。”
見眼前的奴才侷促不安,蘭昕並不曾動怒,只道:“子嗣之事,草率不得,奴才也難免做不了主。罷了。”
柏絮妤連忙道:“你下去吧,小如子。”自從懷孕以來,憂心多過喜悅,柏絮妤也是一百個不放心。只是這會兒當着皇后的面兒,不方便表現出來罷了。
小如子如釋重負,行了禮匆匆就退了下去。
金沛姿思忖片刻,想了想道:“若說醫術,自然是院判大人最精,再就是曹御醫也不錯,只是眼下,曹御醫侍奉在純妃身側,怕是不得空。皇后娘娘以爲,太醫院還有誰可以用?”
默然片刻,蘭昕想了想才道:“曹御醫的醫術,想必是皇上最放心的。既然江御醫身子不適,想太醫院告假了,本宮便去請示皇上,讓曹御醫來看顧你的龍胎。如此,總算是能安心不少了。”
“多謝皇后娘娘垂愛。”柏絮妤就着侍婢丁瀾的手,連忙起身向皇后娘娘道謝。
金沛姿順勢扶了她做好,笑道:“皇后娘娘慈惠,必然知曉你的心思。有着身子的人,自己可得注意着些。”
“是了。”蘭昕沉靜頷首:“本也是在你的景仁宮裡頭,實不必多禮。”言罷,皇后看了索瀾一眼:“你去讓薛貴寧請曹御醫過來,本宮必得要當面交代兩句才能安心。”
金沛姿看着怡嬪身後的丁瀾有幾分眼熟,不禁蹙眉多看了兩眼。轉念一想,便是真真兒的明瞭了,像是從前伺候過儀嬪黃氏的人,這景仁宮不就是儀嬪從前的宮殿麼?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起了這些,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吉利,臉色陰沉了幾分。
也說了好半天的話了,蘭昕瞧着怡嬪的面龐略帶了些疲倦之色,含笑道:“等御醫過來,也要些許功夫,嘉妃你便扶着怡嬪往內室歇會兒吧。”
“是。”金沛姿打消了心裡不安的想法,順從道:“臣妾還未曾進過怡嬪的內室呢,聽李玉說,皇上讓內務府更換了擺設,用了最好的香羅製成帷帳,置身內寢之中,便能令人心曠神怡,皇后娘娘也去瞧瞧?”
蘭昕本是不想去的,但得聞是香羅製成的帷帳,心裡便存了個疑影。“也好,本宮同去。”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前後沒了幾個孩子。自己的永璉自然是不必說了,好些孩子還未出世就……
孕中最好是不要用香,避免讓人有機可乘。尤其是麝香那一類的,歷朝歷代都已經用爛了,卻終究屢禁不止,總能用各種各樣的法子從中作梗,讓人防不勝防。
心一分一分的沉下去,蘭昕面上依舊是平和的笑意。待到步入內寢,她猛然一驚,飛快的與嘉妃對視一眼。
“這鎏金珠子……”金沛姿會意,心裡也是驟然一驚。未免嚇着怡嬪,她緩和了口吻,淡淡一笑:“也是皇上讓內務府新添的麼?”
柏絮妤不知曉究竟,少不得道:“是呢,是同那香羅一併更換的。因着香羅的顏色是淡淡的赭色,內務府的公公說,這樣搭配才顯得相得益彰。”略微低首,柏絮妤臉上只有笑意。不爲旁的,就是衝着皇上這份關心,也讓她心甜的厲害。
鎏金珠子的確是眼熟,當年秀貴人血崩滑胎不就是因爲這樣好的東西麼。蘭昕伸手捏了一顆,拈在指尖上用力的搓了一搓,卻沒有碎裂,倒像是真的鎏金珠子。“索瀾。”輕輕喚了一聲,蘭昕意在讓索瀾剪一顆下來仔細分辯,轉首對怡嬪道:“內務府的奴才到底是會溜奸耍滑的。這珠子分明就是幾年前的舊款制,回頭讓他們換些新的來。”
“勞皇后娘娘費心了。”柏絮妤入宮較晚,自然不知道從前秀貴人小產的事兒,甚至不知道儀嬪黃氏爲何而死。她僅僅是知道,從前也有一位儀嬪,卻是沒有福氣的。可這會兒嘉妃與皇后的臉色均有些不自在,她心裡少不得存了個疑影。
不多時,曹旭延來了,應皇后的要求,仔細爲怡嬪請了脈。
蘭昕知曉許多話不便當面說,便囑咐嘉妃:“你在這裡陪一陪怡嬪吧,畢竟她是頭一回懷了皇嗣。本宮還要去慈寧宮探望太后。”
“是,皇后娘娘安心。”金沛姿含笑道:“臣妾嘴碎,擔心的事情也頗多,只要怡嬪妹妹不嫌煩就是最好的了。”
話音才落,小如子又躬着身子走了進來恭順道:“愉嬪娘娘來了,說是帶了好些小衣裳的花樣。”
金沛姿看了皇后一眼,忙笑道:“愉嬪也是喜歡孩子的人,從前不懂針線,這會兒卻是嫺熟極了。”
“也好,讓她進來陪着怡嬪說說話吧。”蘭昕揉了揉眉心。
畢竟這些日子,愉嬪一直都很安分守己,除了看一看永琪,便是留在自己宮裡足不出門。自從有了孩子,她便是真真兒將自己置身與是非之外了,這一份安穩與淡泊,是她從前沒有的。蘭昕心中寬慰,她願意見到這樣的愉嬪。
三人恭送了皇后離開景仁宮,便笑嘻嘻的說起了有關孩子的種種趣事兒。
蘭昕走在內寢室外的廡廊下,時不時聽見溫情的說笑聲,心裡只覺得很溫暖。
曹旭延跟在皇后身後,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卻不如皇后這樣舒心,反倒是慎之又慎。生怕一步走的不好,便惹得皇后心煩,這樣的恭敬在旁人看來,或許就是十足的諂媚與奉承,可他自己心裡明白,皆是出於真心。
“索瀾。”蘭昕淡淡的喚了一聲。
“是。”索瀾連忙將手心裡握着的鎏金珠子,遞到了曹旭延面前:“請御醫瞧瞧,這珠子有無問題。”
曹旭延接過珠子,仔細的看了又看,末了才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這珠子並無氣味兒,也無夾心內層,是普通的珠子,沒有什麼不妥。”
蘭昕這才無聲的吁了口氣:“沒有不妥就好,本宮也就安心了。”
“皇后娘娘可以安心,臣既然奉旨照顧怡嬪的龍胎,必然會盡心竭力,直至龍胎平安降生爲止。”曹旭延鏗鏘道。
“你不用在本宮面前立軍令狀,竭力就好。”蘭昕輕描淡寫道:“皇家的孩子,本就不易存下來。何況後宮女子之心,竟是要比針鼻兒還細還小。你能盡心就好。”
曹旭延還想說什麼,卻見皇后已經上了肩輿。便恭敬的跪送:“恭送皇后娘娘。”
蘭昕似自言自語道:“這天一日比一日冷了些,竟好像沒有晴朗的一日。”
索瀾賠笑道:“怎會呢娘娘,冬末春初,那是最好的時候了。”
怔怔在冬日的寒風裡,曹旭延只默默的看着皇后遠去的身影,終究不知道能說什麼。只是皇后的身影如此的消受,卻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堅毅。沉默的轉過頭去,他疾步往御藥房的方向去,但凡是皇后的吩咐,他必都得盡力。
“給皇額娘請安。”蘭昕走進慈寧宮,只見雅福侍奉着太后喝藥,卻不見旁人。“怎的皇額娘身邊就雅福姑姑一個人伺候,那些粗使的宮人也一個都不見呢?”
太后鳳目微微一虛,有氣無力道:“皇后給哀家喝了這麼多**的湯藥,不就是爲了讓哀家神志不清,讓皇上以爲哀家瘋魔了麼?那哀家自然得配合你的謀算,趕走身邊伺候的人,只留下你最放心的雅福伺候啊。”
心微微一顫,真是什麼都逃不過天后的鳳目,蘭昕卷脣微笑:“那純妃的戲,也是皇額娘精心佈局的了。皇額娘還真是心疼純妃,罔顧自己的安危也就罷了,卻還不忘替純妃安排。羨煞旁人。”
“皇后有皇上的疼惜,有高貴的出身,又有母家的鼎力相助,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福氣。還用得着去普旁人麼?”太后嘆了口氣,幽幽道:“哀家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婆子,能爲純妃安排什麼,左不過是她對哀家有孝心罷了。不似有些人,笑面迎人恭敬得緊,卻一勺一勺的往哀家嘴裡送毒藥。”
雅福停下了往太后嘴裡送藥的動作,輕輕舀了一勺送進了自己口中:“太后說笑了,奴婢只有一條命,怎敢犯下這樣的死罪。藥並無毒,若是太后不放心,奴婢可以讓御藥房將藥材送過來,當着太后的面兒親自熬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