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嬪雖然年輕,可一下子就能問到點子上。李玉面色訕訕,結結巴巴回道:“都是……是……平日裡侍奉皇上的……”
“哦。”魏雅婷拖長了尾音,但並沒有再問下去。看來,還真是這裡出了問題。她還真的是來了精氣神,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在這個時候陪伴在皇上身側。並且有膽量陪伴在皇上身側。
肩輿穩穩當當的停在養心殿前,魏雅婷昂首闊步的走了進去。撩開簾子之前,她輕聲道:“李玉陪着本宮進去就行,其餘的人在耳房候着聽從差遣。”沒弄清楚狀況的時候,魏雅婷還是想給皇上留些顏面。
心情不能說不忐忑,這算什麼?探病還是……捉姦?腦子裡冒出這樣的辭藻,魏雅婷有些哭笑不得。可她的緊張,並非來自對他的愛慕,而是……怕自己遇見的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不在自己能處理好的範疇之內,故而擔心。
“臣妾給皇上請安。”魏雅婷撥開西暖閣內的第二重珊瑚垂簾,低着頭走了進去,福身行禮後,才擡起頭瞟了一眼。果不其然,皇上縹色的帷帳裡,似乎有個人影依偎在側,且隔着時隱時現的龍鱗帷帳,她隱約能覺出那人的穿着打扮並非尋常宮婢那麼簡單。
弘曆“唔”了一聲,似乎是想要做起來。
於是魏雅婷聽見一個溫婉多情,甜美而又清雅的聲音。
“皇上,您別動,慢着點,燒熱還沒退呢。”
“無妨。”弘曆口齒略微不清。隨後片刻,才又對立在原地沒有動彈的令嬪道:“雅婷,你來了。來坐……”
魏雅婷聽了這話,快意的心都要飛出來。馬上就要揭穿廬山真面目了,還真是有些小小的激動呢。“皇上,你發了高熱,爲何不傳御醫來瞧一瞧……”嘴上說着關切的話,魏雅婷三兩步走到牀邊,一把掀起了帷帳。
“唔!”許是太震驚的緣故,魏雅婷猝不及防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疼的她幾乎掉下淚來。面前的人,竟然是她,這怎麼可能?“福晉?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着令嬪掀開帷帳,目光便如同鋒利的小劍劃過自己的臉龐,妙芸着實有些尷尬,同時也是深深的反感!她爲何在這兒,關令嬪什麼事?“令嬪娘娘吉祥。”心裡再牴觸,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妙芸恭順而謙卑的起身行了禮,卻沒有回問的話。
“朕不是好端端的麼,瞧你,這麼沉不住氣。”弘曆疲憊的睜開眼睛,看見魏雅婷眼裡的淚意,觸動心腸。他哪裡知道,那是魏雅婷因爲驚訝而咬疼了舌頭的淚花啊。“你怎麼知道朕病了?朕不是沒讓奴才多嘴麼?”
感情不讓奴才多嘴,就是爲了能和富察傅恆的嫡福晉情意綿綿的相對啊?魏雅婷忽然覺得很噁心,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像是明知道一隻蒼蠅卡在喉嚨裡,卻吐不出來,唯有吞下去。
“皇上別怪李玉,他也是實在擔心皇上的聖體,加上臣妾非要面聖,幾番逼問他纔會和盤托出。”魏雅婷知道李玉就站在外頭,一定能聽見這番說話,如此便是能對上口供了。“皇上,臣妾傳御醫來給您瞧瞧好不好。發高熱可大可小,萬一起了炎症,皇后娘娘一定會怪罪臣妾沒有對皇上您盡心的。何況,臣妾也是真的爲您擔憂啊!”
“朕就是有些乏了,想多睡一會兒,不打緊。福晉熬了些薑茶給朕……發汗。”弘曆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看樣子是真的很累。
魏雅婷瞥了一眼搭在他額頭上繡着鴻雁高飛的帕子,牴觸的情緒更爲激烈。“皇上既然累了,就好好睡一會兒,臣妾自然會守在您身邊照應着。您安心就是。”順手將那塊絲絹摘了下來,魏雅婷沒有顯露嫌惡之色,卻淡然一笑:“福晉的帕子好精緻,只可惜這樣的料子即便是絞了也存不住多少水分,扛不住熱。稍後本宮自會親自爲皇上操持這些,就不勞福晉費神了。”
妙芸知道,這是令嬪起了醋心,心裡多少也有些不得勁兒。“令嬪娘娘別誤會,妾身之所以會在這裡照顧皇上,完全是因爲皇上發了高熱,並沒有其他的原因。也並不是娘娘您想的那個樣子。”
“哦?是麼?”魏雅婷連連的質疑,一聽就是不信。“那麼福晉覺得本宮想成了什麼樣子?”
這話如何回答,妙芸癟了癟嘴,堅持道:“總之真的不是您想的那個樣子,您別誤會。”
魏雅婷見皇上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心裡有些發冷,示意福晉去一旁說話。“不是本宮想誤會,福晉又是熬薑茶,又是絞帕子的,一看便知道您在這兒呆了不是一會兒兩會兒了。皇上遲遲未曾宣召御醫是什麼緣故,多少和福晉有些關係吧。
再說,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天都已經黑了,福晉何時何事入宮的,怎的本宮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卻遲遲留戀到這個時候都沒有離去。熟話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並非本宮有那個功夫,好端端的要去誤會什麼。
實在是情非得已,讓本宮撞個正着,想不誤會也是難啊。”
令嬪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刺耳,妙芸的臉色已經十分的不好看了。“妾身沒有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不相信什麼瓜田李下。若真是有什麼不妥之處,待皇上醒來,令嬪一問便知究竟。還有,並非是因爲妾身在這裡。而是皇上不想讓皇后娘娘擔心,想着自己龍體強健,一熬也就熬過去了,便不讓妾身傳御醫前來。這事兒,令嬪娘娘也可以待皇上醒轉親口相問。”
忍住怒意,妙芸還是恭敬的朝令嬪福了福身:“妾身該回府了,就此告辭。”
魏雅婷見她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心裡更是憋氣。“福晉也會說了,皇上擔心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又是富察大人的親姐,這裡面的關係,本宮自然不必多言。福晉您蕙心蘭性,知書識禮,一定會比本宮更加了解其中的厲害。就算不是爲了你自己,也總得爲你的夫君,爲你夫君一門的名譽着想一二。
率性而爲沒有什麼不好,也或許這麼說吧,今日的事情本宮相信福晉你是清白的。不懂瓜田李下也沒關係,可你總該明白什麼叫人言可畏,衆口鑠金吧?難不成,你指望宮裡的人都是你的自家人,都能無條件相信你的話麼?
本宮真不知道,福晉是府邸待久了,心思純淨,還是深諳後宮之道,即便不在這紅牆裡,也盤算着紅牆裡的人事。”
揉了揉略有些發暈的腦仁,魏雅婷稍微沉了聲音:“皇后娘娘端方大雅,敏慧沖懷,無時無刻不在爲後宮操勞,福晉即便不體念這一份苦心,不感激皇后娘娘的福澤庇佑,也總該爲你的夫君想一想吧。他外放做官,最希望的不過是肩負起富察一族的榮耀,不辜負皇后娘娘對他的期望。”
“令嬪的話不錯。”妙芸一點也不服氣,面前這個魏雅婷纔多大,怎麼看也不還不到二十。憑什麼因爲一些自己的疑心就來數落、教訓。若不是因爲宮規的鉗制的緣故,她還真想向她討回說法。
忍了又忍,終究是難以嚥下這口氣,妙芸冷着臉道:“清者自清,妾身不想多做口舌之辯。只不過令嬪娘娘也別介意,你所看見的,不過是表面而已。內中究竟到底如何,靠猜測是沒有用的。妾身奉勸娘娘不要參與旁人的家事,既然名不正言不順,倒不如省下這口氣。告辭。”
“不送。”魏雅婷很不喜歡這個葉赫那拉妙芸,甚至覺得她根本就配不上傅恆。她自問不是衝動的人,也知曉自己今日的話是有些說多了。最要緊的,她知道自己不是爲了皇上才說,心裡少不得有些慌。
倘若她是妙芸,她會好好的守着他們的家,即便他不在京城。爲何妙芸已經得到了這樣好的日子,卻不曉得珍惜呢。
“李玉。”魏雅婷聲音艱澀,十分的不悅。“富察大人的嫡福晉,究竟是何時入宮的?”
“這……”李玉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話,皇上沒有吩咐講,他是真的有些害怕說出去了。
“你只管說,除了你之外,不會再有人知曉本宮也知道此事。包括皇后娘娘,本宮亦會守口如瓶的。”魏雅婷以爲皇上不過是看上了哪個丫頭,寵幸之餘,就冊封了官女子。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是傅恆的妻子。
“回令嬪娘娘,皇上下朝的時候,福晉就已經來了。話還沒說幾句,皇上就覺得頭暈目眩,自那時起,就是福晉一直侍奉在側。奴才也覺得並不妥當,可皇上說不要讓皇后娘娘擔心,奴才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這福晉一陪,就足足陪了整整半日,直到這個時候也不肯離去。你才慌了神是麼?”魏雅婷接過他的話,凜眉而笑:“我現在終於知道,公公爲何找我而非請示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