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晉國公府儷秀閣。
嶽子月由丫鬟攙着緩緩地走入了屋裡。
屋內，已經坐滿了人，西院的老夫人蔣氏坐在徐老夫人下首的位置，西院的三夫人趙氏，五夫人秦氏，坐在蔣氏旁邊，另一邊是東院徐老夫人嫡親的兒媳婦，二夫人趙氏，六夫人蘇氏，七夫人李氏。
嶽子月給徐老夫人行了禮後，禮貌地問候了一下蔣氏和幾位嬸孃。
“月月，快坐下。”徐老夫人指着座位，笑呵呵地對嶽子月說。
“是，祖母。”嶽子月恭敬地說完，就走到李氏旁邊坐了下來。
她一坐下，就有丫鬟給她放茶點。
徐老夫人看着嶽子月慘白的臉色，關切地問道，“瞧你臉色不好，最近可是身子不爽快？”
嶽子月摸了下自己的臉蛋，看向徐老夫人，柔柔地說，“最近胃口差了一點，沒好好地吃東西，所以看上去有點憔悴。”
“哎喲，那可不行，這身子怎麼受的了。”徐老夫人連忙對丫鬟使了個手勢，丫鬟手腳麻利地出去又回來，將一盤垂涎欲滴的點心放在了嶽子月手邊。
“這是廚房新做的桂花蓮藕，我吃着香甜可口，味道不錯。看你臉色那麼差，就先用一些吧。”徐老夫人笑着指着她桌面上的桂花蓮藕，笑道，“快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母親，您也太偏心了呀。”趙氏打趣道，“月月一來就有桂花蓮藕吃，我們啊，就只能看看，聞聞味。”
“月月這不是胃口不好嗎，就先緊着她來。”徐老夫人回眸看着趙氏，笑道，“不過，不會少你們的。等一下你們回去，我讓丫鬟給你們都送過去。”
“那我們可是沾了月月的光，有好吃的點心吃了。”趙氏笑着看向蘇氏和李氏，“母親院子裡的點心是最精緻好吃的，這一下子我們都有口服了。”
“可不是呢。”蘇氏李氏笑着點着頭。
西院的蔣氏，還有她的嫡親兒媳婦三夫人趙氏，五夫人秦氏，冷眼看着她們說笑，端着茶杯擋住了她們嘴邊的那抹諷刺。
“多謝祖母。”嶽子月臉上掛着端莊大方的笑容，她朝徐老夫人輕輕點頭後，就拿起銀筷夾了一塊，放近嘴邊輕咬了一口。
衆人只見嶽子月輕咬了一口，就聽到了不合時宜的聲音。
“唔……”嶽子月一陣乾嘔，她連忙扔下筷子，用帕子掩着了嘴巴。
她這一干嘔，屋內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徐老夫人連忙讓身邊的丫鬟拿來痰盂，關切地看着嶽子月。
趙氏，蘇氏，李氏，立刻起身，圍在嶽子月身邊，對她噓寒問暖。
“這是怎麼了？”徐老夫人伸着頭一直密切地注視着嶽子月，臉上焦急的很。
嶽子月犯惡心犯得厲害，她嘔的感覺膽汁都要吐出來了，一張俏臉慘白慘白的。
蔣氏絞着手中的帕子，吊梢眼淬着冷意，死死地盯着嘔的難受的嶽子月，心想她會不會……有身子了。
可是這也不太可能，她給徐晏寧下了一年多的硃砂，他是不可能再有子嗣的。
嶽子月一定不是懷孕了，沒準她是吃壞了肚子，現在這樣子，只是看上去像懷孕似的。
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蔣氏輕緩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端着個端莊大方，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被團團圍住的嶽子月。
“少夫人最近一直這樣乾嘔，茶不思飯不想的。”嶽子月貼身大丫鬟蘇蘇苦着一張臉，對衆人道，“少夫人最近削瘦了不少，氣色也不比以前了。奴婢擔心少夫人的身子，想請大夫給少夫人看看，但是少夫人性子扭，就是不肯看大夫。老夫人，各位夫人，你們可要好好地勸勸少夫人呢。要不然這麼一直吐下去，可怎麼好。”
“月月，你這樣不瞧大夫可不行啊。”七夫人李氏道，“生了病就是要瞧大夫的，要不然病嚴重了可怎麼好。”
“嬸孃，月月沒事，不必……”嶽子月看了一眼七夫人，可是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又一陣犯惡心，扒着痰盂就移不開了。
“你剛剛說，月月最近一直這樣乾嘔？”六夫人蘇氏眼眸一緊，問蘇蘇，“還不思飲食？”
蘇蘇輕輕地點着頭，“沒錯，少夫人一直是這樣乾嘔，已經有好些時日了。”
六夫人微頓後，臉上揚上笑容，她激動地看着趙氏和李氏，“月月應該是有了。”
有了。衆人面面相覷，微怔了一會兒，頓時喜笑顏開。
“我看着也像。”李氏點着頭道，又問趙氏，“二嫂，你看呢，月月是不是懷上了。”
趙氏瞧着嶽子月蒼白的小臉，也輕輕地點着頭，“看這樣子，應該是沒跑了。”
“又沒胃口，又噁心成這樣，應該是懷上了。”
“那真是太好了。”李氏笑道，“月月和晏寧這對小夫妻，總算是守着雲開見月明瞭。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西院三夫人趙氏，用帕子輕掩了下鼻子，手指攪動着帕子，陰陽怪氣地開了口，“月月和晏寧成婚都快兩年了，這肚子一直不見動靜，這哪有那麼容易懷上的。”
她冷笑一聲，道，“還是找大夫來好好地瞧瞧吧，別的空歡喜一場。”
趙氏，李氏，蘇氏都齊齊地斜瞪了一眼三夫人，他們西院就見不得他們東院好，巴不得月月不會生孩子呢。月月沒懷上孩子，豈不是更合她們心意。
但願月月這次是真有了，好好地長長臉，氣氣她們。
徐老夫人精明地眸子從面色難看的蔣氏臉上掃過，脣角微微揚了起來。
這惡毒的老太婆想要晏寧這一脈絕後，她偏不如那老太婆的意，偏偏唱一齣戲來氣死她。
“去請大夫來。”徐老夫人對自己身邊的嬤嬤道。
嬤嬤應下就出去了。
徐老夫人氣定神閒地看着三夫人趙氏，“三夫人說的是，這種事情是要好好地查一下，免得不清不楚的，讓人抓心撓肺的難受。”
“等一下大夫過來，就清楚了。月月這是害喜呢，還是有什麼別的毛病。”
三夫人趙氏尷尬地笑了下，端起茶水，掩飾性地喝着茶水。
衆人各懷心思地看着漱口的嶽子月。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由徐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陪着，緩緩地走入了她們所在的廳裡。
蔣氏看着陌生的大夫，唰的就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激動地看着徐老夫人，“我們府裡所有人的脈象都是孫大夫負責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我們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這臨時找來的大夫，不好接手吧！”
吳大夫沒有理會蔣氏，他兀自走到廳中央，給徐老夫人請安，“見過老夫人。”
“吳大夫不必多禮。”徐老夫人也沒理會氣急敗壞的蔣氏，她指着嶽子月說，“麻煩吳大夫給我孫媳診治一下，看看她到底是怎麼了？”
“是。”吳大夫應下，身邊的童子就將藥箱放在了桌面上，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墊子，遞給了吳大夫。
“等一下。”蔣氏從座位上起來，走到大夫旁邊，止住了吳大夫的動作，“我們晉國公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什麼蹩腳大夫都可以給家裡的老爺夫人把脈。”
蔣氏瞥向自己的嬤嬤，朝她使了個眼色，“張嬤嬤，你去，將孫大夫請過來，讓他過來給孫少奶奶把脈。”
徐老夫人冷眼看着蔣氏像個跳樑小醜似的亂竄，精明的眸子裡是嘲諷的笑容，她見蔣氏的嬤嬤應下正準備往外走，緩緩地開了口，“不必去找孫大夫了。因爲前幾日他已經告老還鄉，離開京城了。吳大夫和孫大夫同出一個師門，醫術不比孫大夫差。”
“以後，吳大夫就負責晉國公府的脈象。”
說完，她笑容滿面地對吳大夫說，“吳大夫，請給我孫媳瞧一下吧。”
吳大夫恭敬地點頭，將墊子放在了桌面上，對嶽子月道，“少夫人，請將手放在上面。”
嶽子月掩着脣角擡眸瞄了一眼蔣氏，緩緩地將手放在了軟墊上。
蔣氏看着爲嶽子月診脈的吳大夫，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孫大夫好巧不巧地在這個時候告老還鄉，一定是這個老太婆搞得鬼，她一定是看出來孫大夫是她的人了，所以才把他換掉的。
不過現在換人又怎麼樣，所有的事情已有了定局，徐晏寧被孫大夫診斷沒有了生育的能力，她就不信這吳大夫來了，就能讓他生了，讓嶽子月懷上身子。
蔣氏瞪了嶽子月一眼，轉身，緩緩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沉下心來，就好好地看她們幾人是如何自己打自己的臉。
吳大夫把了一會兒脈後，就轉身朝徐老夫人拱手，“恭喜老祖宗，孫少奶奶這一脈是喜脈，已三月多餘。”
“什麼。”徐老夫人和蔣氏一同激動地叫了起來，不過徐老夫人臉上是高興的表情，而蔣氏則是驚恐的尖叫。
“這不可能……”蔣氏面色瞬間就變了，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了似的，怔楞愣的。
徐老夫人凌厲的眸子直勾勾地瞪着蔣氏，怒聲道，“蔣氏，你這是什麼話。喔，我們月月懷上孩子，聽你的口氣，你很不希望她懷上呢。你這安得是什麼心？”
三夫人趙氏連忙扶蔣氏坐下，訕訕笑道，“老祖宗，這話是怎麼說的。月月有了身子，我們這些作爲長輩的都替她高興。母親是太激動了，太高興了，一時失了態。其實並沒有別的意思。”
徐老夫人對着她們冷哼一聲，爾後她笑眯眯地向吳大夫道謝，又讓自己嬤嬤給他塞銀子，最後讓丫鬟給送走了。
蔣氏絞着帕子，目光沉沉，嶽子月怎麼會懷上呢，孫大夫明明說徐晏寧沒有生育能力的。蔣氏凝眉努力地回想着孫大夫的話，他好像說的是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
難不成這微乎其微，讓他們夫妻趕上了。
他們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蔣氏抿着脣角，看向嶽子月的目光透着狠厲。
這孩子她嶽子月運氣好可以懷上，但是有沒有命生的出來，就不好說了。
徐老夫人看着蔣氏扭曲的憤怒的臉，微微一笑。不管她做什麼惡，月月這一胎都是極穩的，這堵是給她添定了。
“月月現在有了孩子，是該好好地補補的。你去庫房裡多拿些補品，送到月月屋子。”徐老夫人笑着對身邊的嬤嬤說，“以後吃穿用度，都先緊着他們院裡來。”
“是，奴婢記下了。”嬤嬤應着。
“多謝祖母。”嶽子月連忙起身，朝徐老夫人委身。
“趕緊把你家少夫人扶好。”徐老夫人連忙讓她的婢女摻住她，“你是雙身子，以後每日的晨昏定省，還有這些繁縟的禮節都免了，你好好地在屋裡休息。”
“這……”嶽子月爲難地看着她，還有幾位嬸孃。
二夫人道，“你身子弱，是應該好好養着。你就聽老祖宗的話吧。”
“月月，你這最好的孝心就是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其他禮儀都是虛的次要的。”六夫人附和道，“咱們府裡許久沒有添丁的喜事了，你這一胎又是嫡枝，可是要好好地養着。”
徐老夫人笑呵呵地說，“對對對，你六嬸說的對，生下子嗣，就是你最好的孝心。”
嶽子月看着衆人關切的眼神，只好點頭。
“真是好孩子。”徐老夫人慈愛道。
蔣氏和她的幾位兒媳婦，看夠了她們擺的姿態，紛紛站起身來。
“老祖宗，我們要告辭回去了。”三夫人趙氏端着大方的姿態朝徐老夫人委身。
徐老夫人也不挽留，只客套地讓身邊的丫鬟送，“送幾位夫人出門，仔細一點。”
她身邊的丫鬟利索地朝她們幾人走去。
蔣氏幾人委了委身，就跟着丫鬟出門了。
她們一走，屋子裡笑聲不斷。
“瞧瞧她們幾人的臉色，真是精彩。”蘇氏掩脣笑道，“明裡暗裡，說了月月晏寧他們多少的壞話，這一次可是自己打自己臉了。”
趙氏說，“西院這些人的心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壞的很，黑的很。總是暗中給我們嫡枝使壞。”
“見不得我們好唄。”李氏輕飲了口茶水，“嫡枝這一脈凋零，受益的就是他們西院。他們是卯足了勁，讓我們不好過。”
徐老夫人說，“以後和她們相處，都長几個心。另外，把你們的兒子孫子都看好了，別受了他們的暗算。”
“是。”幾人鄭重的點頭應下。
“說起暗算，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月月。”趙氏心事重重地看着臉色不好的嶽子月。
嶽子月用帕子輕擦了下嘴角，看向關心她的幾位嬸孃，輕聲細語道，“月月以後就在自己院子裡待着，哪裡也不去，讓他們算計不着。”
徐老夫人輕笑一聲，“這次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他們無非就是下藥讓月月滑胎，可是月月肚子里根本就沒有孩子，吃了落胎藥也無妨。這一次，她一定要氣的他們西院這些黑心的東西嘔血不成。
“你們幾個也回去吧，我有話要囑咐月月。”徐老夫人對趙氏幾人道。
趙氏幾人連忙站起身來說着告辭的話，幾人相攜走了。
“你們也都出去吧。”徐老夫人對屋子裡伺候的丫鬟道。
丫鬟退下後，屋子裡只剩下嶽子月和蘇蘇，還有她的貼身嬤嬤。
徐老夫人朝嶽子月伸手，嶽子月從座位上起身，款款地走向她。
“孩子，讓你受委屈了。”徐老夫人輕拍着嶽子月的手。
嶽子月輕輕地搖着頭說，“這麼做既保全了我們夫妻，也保全了我們嫡枝這一脈。月月不敢到委屈。”
“真是好孩子。”徐老夫人欣慰地點着頭。
“我讓嬤嬤親自送你回去，這幾個月，你就在自己院子裡好好地保胎。其他的事情，祖母來辦。”徐老夫人道。
“是。”嶽子月乖巧地點着頭。
“將少夫人送回去。”徐老夫人對自己身邊的嬤嬤道。
“是。”嬤嬤應下，就扶着嶽子月出了門。
出了儷秀閣的嶽子月，脣角溢上了淺淺的笑容。
上一次出門，他們輾轉幾次，去了老太君七拐八拐的親戚家，找到了一戶懷有四個多月身子的農婦，他們家貧窮，再也無力撫養孩子，所以就由親戚出面，暗中要下了農婦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只要生產，就帶回來，說是她生的。
而她只要在這幾個月裝個大肚子，瞞天過海就成。
這一局，雖然她不會有自己親生的孩子，可是她完整地擁有了她的夫君，還有老太君所有的支持和疼愛。
她一點也不虧。
嶽子月第一次覺得外面的景緻是這麼的好。是啊，心情好，看什麼都好。
扶着她的嬤嬤看着嶽子月臉蛋雖然蒼白，但是始終揚着笑，笑道，“少夫人這一次可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有了子嗣，往後就有了依靠。”
“可不是嘛。往後我們夫人，這好日子，可真的算是來了。”扶着嶽子月另一隻胳膊的蘇蘇接話道。
“我也不靠他過什麼好日子，只要承歡我們膝下，我和晏寧就知足了。”嶽子月嘴角上揚了許多。
“少夫人是有福氣的，這子孫承歡膝下，還有好日子，一樣都不會少。”嬤嬤喜氣道。
嶽子月笑着看了嬤嬤一眼，緩緩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