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軒。
司徒顏和秦可卿坐在軟塌上,安安靜靜地繡着小衣裳。
秦可卿從繡品上擡起眼眸來,“噯,顏兒,你知道嗎,晉國公府的孫少奶奶懷孕了。”
司徒顏目光落在秦可卿紅潤的臉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嘴裡的這個孫少奶奶是誰。
秦可卿莞爾,“就是你家夫君的表妹,嶽子月。”
“啊。”司徒顏驚呼,她這一激動,手裡的繡花針就紮在了手指上,疼的她立刻就收了手指,放在脣角邊吹着。
她問秦可卿,“你剛剛說岳子月懷孕了?”
“你手沒事吧?”秦可卿看着她蜷縮的手指,關心地問道。
司徒顏瞥了眼自己的手指,連忙說,“沒事沒事。”
“二嫂,你剛剛是真的嗎?”
秦可卿點着頭,“你二哥和晉國公府的孫少爺交好,他親口和你二哥說的。這應該不會有假!”
月月肚子裡的這一胎是怎麼回事呢。
司徒顏輕輕地吹着自己的手指,凝眉想着,不過腦袋裡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位世子妃,這一次算是揚眉吐氣了。”秦可卿邊縫着小衣裳,邊說道,“我做姑娘的時候,就聽到很多人說她不孕,話特別難聽。不過這次好了,將這一衆人的嘴給堵上了。”
“嗯。”司徒顏應着,她雖然搞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她懷孕是一件喜事,她爲月月高興。
“顏兒,你這繡工真是有進步。”秦可卿拿過她的繡架,摸着上面繡的竹葉,毫不吝嗇讚美道。
司徒顏輕輕莞爾道,“這竹葉,我跟身邊的三個丫頭學了好幾天的,那必須有進步的。”
秦可卿笑着點了點頭。
倆人又研究了一會兒花樣,就到了中午,二哥司徒浩文親自來接可卿回院,司徒顏送別他們後,也回屋吃上了午飯……
**
吃完午飯,司徒顏剛躺下準備歇息一會兒。
碧兒就進來通報說晉國公府來人了,說是世子妃有請她,讓她去府裡小坐一會兒。
司徒顏便讓丫頭們伺候換了身衣裳,出了門。
一路顛簸,到了晉國公府。
嶽子月的貼身婢女蘇蘇已經候在門口等着多時了。
“奴婢給睿王妃請安。”蘇蘇向司徒顏行禮。
司徒顏微微笑着,“免禮吧。”
蘇蘇起身,便在前面帶路。
司徒顏看了眼遠處長廊裡三兩成對的夫人,問蘇蘇,“晉國公府可是有什麼喜事,怎麼有這麼多夫人呢?”
蘇蘇回身,對司徒顏道,“是我家夫人有喜了,這些夫人是來道賀的。”
“哦,原來如此。”司徒顏輕輕地點着頭。
……
朝華閣。
司徒顏迎面碰上幾位夫人出門。
蘇蘇連忙給她們雙方介紹,相互客套地問候了一兩句後,她們這才進了門。
屋裡,嶽子月躺在軟塌上,正在閉目養神。
司徒顏輕喚了她一聲,“月月。”
嶽子月睜開雙眸看向她,臉上很是欣喜。
丫鬟將司徒顏身上的披風解下來後,司徒顏才走近嶽子月。
“蘇蘇,讓她們都下去吧。另外,讓她們離屋子遠點,我們有悄悄話要說。”嶽子月看向司徒顏身後的蘇蘇,“把睿王妃手裡的湯婆子續上熱水。等王妃走時,好拿着用。”
“是。”蘇蘇應下,朝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衆人包括司徒顏身邊的丫鬟都出去了,屋裡,只剩下嶽子月和司徒顏。
嶽子月朝窗外看了眼,朝司徒顏伸了手。
司徒顏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指。
嶽子月攥了下她的手,感受了一下她手上的溫度,問道,“這一路上沒有凍着吧?”
司徒顏微微笑着,“身上穿的厚,沒有凍着。”
“那就好。”嶽子月這心裡才稍稍地安了一些,“這麼冷的天,我還找你出來,讓你辛苦跑一趟。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司徒顏呵呵笑道,“你這一客氣,我突然有點不適應。”
嶽子月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
司徒顏搬來一個凳子坐在嶽子月旁邊,擡頭看着她問道,“你真的懷孕了?”
嶽子月調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往她的方向傾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說道,“你猜?”
司徒顏,“……”
“這我可猜不到!”司徒顏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搖搖頭。
嶽子月用袖口掩着脣角,輕輕地笑了起來,司徒顏望着她的目光更是不解。
等她笑夠了,她說了兩個字,“假的!”
“嗯?”司徒顏皺着眉頭,看着她的目光很是詫異。
“假的。”嶽子月用手擋在脣邊,低聲說,“我說我懷孕是假的!”
“啊。”司徒顏驚訝的張大嘴巴,嘴裡都能塞進了一個雞蛋,“這種事情,你是怎麼作假的。”
“這是老太君和夫君的意思。”嶽子月將他們的打算和司徒顏全倒出來了。
司徒顏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微楞一會兒後,她說,“你家老太君對你們挺好,積極地爲你們想辦法,挺維護你們的。”
嶽子月輕聲開口,“晏寧是她老人家親手帶大的,又是嫡長孫,未來的晉國公,老太君自然是要維護的。”
司徒顏微微地點着頭。
“我們成親這麼久,我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京城裡我的傳聞很多。所以,老太君爲了平息這些謠言,就挨個給各個府送了信。”嶽子月繼續道,“所以,這幾天來的那些人都是過來道賀的。我應付了好幾日了,實在是心累的很,就讓丫頭找你過來,舒緩舒緩心情。”
嶽子月緩了口氣,語調輕鬆了許多,她說,“這些秘密壓在我心裡好幾日了,和你說出來,我就輕鬆多了。”
司徒顏勾起脣角,“這些日子你不便出門,若是煩了悶了,就遣丫頭過來找我。我在家裡也沒什麼事,也是渾渾噩噩的靠日子。”
“嗯。”嶽子月聽完笑了起來。
**
安城。
鎮遠侯府。
從外面應酬回來的慕容謙剛踏進府門,管家就叫住了他,“世子,等老奴一下,這裡有一封您的信。”
管家急匆匆地衝入門房,不消一會兒後,他拿着一個信封就出來了,並將信件交給了慕容謙。
“這是給您的信,說是京城送來的。”
京城誰會給他寫信呢。
慕容謙凝眉想了許久,一點頭緒都沒有。他疑惑地接過信件,翻看了一下,朝管家擺了擺手,管家朝他委了下身子就走了。
慕容謙邊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邊撕開了信封上的火漆,將信紙打開了。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頁末的署名上,當視線裡出現‘顏兒書’這三個字時,呆若木雞。
“顏兒,顏兒……”慕容謙輕念着這個名字,心跳加速。
他幾乎是手忙腳亂了。原本是要將信從頭到尾讀一遍的,但是他太激動了,手中的信紙就掉在了地上,他驚慌失措極了,像是掉了什麼寶貝似的,撿起信紙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拍着上面根本就不存在的土。
信紙上沒有污漬,他才認真地了起來。
信上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只是問候他到安城了沒有,路上還順利吧,還有關心他身體的,天冷了,讓自己多穿點。
慕容謙看着信上的內容,臉上的笑容是掩也掩不住。
在他的心裡,司徒顏對他一直很有戒心,和他說句話都瞻前顧後的。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她會關心自己,會主動給自己寫信,還千里迢迢的讓人送過來。
慕容謙高興之餘,心裡又覺得十分的不踏實。他定眸仔細地辨認着信上的字跡,信紙上的簡筆字娟秀別具風格,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字跡,他那不安的心,才慢慢地踏實下來。
“顏兒,我真沒想到你會給我寫信。”慕容謙擡眸往京城所在的方向望着,心口被激動的情緒溢的滿滿的。
他決定要給司徒顏回信,來回應下她的關心。
慕容謙這麼一想,手指就不安分了,他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清雅住在安城一家叫悅來客棧的地方。
一日清早,她從樓上下來,店小二就將她給攔住了。
“姑娘請留步。”
清雅循聲看過去,見小二身邊站個中年男人,她晶瑩剔透的眼睛轉了轉,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
“姑娘,這位客官找您!”小二指着中年男人道。
清雅雙眸在中年男人身上上下打量着,她的記憶中,實在記不起有這麼一號人,“你找我做什麼?”
中年男人恭敬地朝清雅作揖。
清雅蹙眉看着他,心想,他會不會是司徒浩源找來的,故意來攪纏她的。
吳國文見她很排斥自己,連忙介紹自己的來意,“奴才是松原知府袁大人家的管家吳國文,我家老爺和睿王殿下有密函交於清雅小姐。還請清雅小姐,仔細閱覽。”
“你是說你家老爺和王爺有密函給我?”清雅一怔,滿臉的疑惑。
王爺給她密函這不奇怪,但是這個管家說他們家大人也有密函給她,真的好奇怪啊,她沒記得自己認識什麼松原知府。
“是,是我家老爺,和王爺有密函給小姐。”
“小姐,方便去喝杯茶嗎?”吳國文見她很是疑惑,指着店裡一處偏僻的位置說,“可以去那邊坐坐嗎?”
清雅點頭,“管家請。”
吳國文和她推讓了一下,讓她先請。
倆人坐下來後,清雅給他倒了杯茶水,問道,“可以讓我先看看王爺的密函嗎?”
他們暗衛和王爺書信來往,都是有特定的標記的。
她實在是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信任不起來。王爺有密函送她,派來的都是暗衛,怎麼會讓一個松原知府家的管家來給她送密函呢。
吳國文點頭,“當然可以。”
說着,他從自己隨手帶的包袱裡拿出一個信封來,遞給了清雅。
清雅凝眉看着封面,封面上蓋着王爺的私印,而這私印看似是隨意蓋的,實則是蓋在清字上。
私印沒蓋錯。她用手指輕抹了一下印章後,輕捻了下自己的手指,沒有什麼異常,才撕開密函,認真地看了起來。
王爺的密函上寫着松原知府嫡女袁青青在回鄉祭祖的途中,被歹人所害,失了身子,最後香消玉殞的事情。王爺讓她頂着袁青青嫡女的身份,憑着這一身份嫁給司徒浩源。
清雅看完密函後久久不能平靜。
吳國文見她看完信後,神情很不對,輕叫道,“清雅小姐,清雅小姐…。”
清雅回神,吳國文連忙將他家老爺的密函遞上,“這是老爺給您的密函,清雅小姐,您看看?”
清雅輕緩了口氣,還是伸出了手,信紙上的字跡剛勁有力,寫着‘清雅親啓’。
清雅撕開信紙,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松原知府在信裡悲傷欲絕地描寫了他親生女兒袁青青的慘死,寫了他們此後痛不欲生的心情,直到王爺提議讓她頂替他苦命女兒承歡他們老夫妻膝下時,他們才重新振作起來,覺得這是難得的緣分。很希望她早點過來松原縣,與他們老夫妻一續親情。
“王爺的密函,和我家老爺的密函,小姐也看完了。”吳國文激動道,“小姐能否即日起,就跟老奴回去。老爺和夫人一直盼着,能和清雅小姐相認。”
“這件事情……”清雅抿着脣角,心裡亂的很,不知道該怎麼說。
吳國文見她臉色變了又變,想着可能她一時難以接受,開腔道,“這件事情可能是突然了一些。清雅小姐若是覺得要消化一下,老奴就等着小姐想通爲止。”
清雅看着他,沒有答話。
司徒浩源見清雅在她固定出門的時間點裡沒出來,心裡十分的不放心。他伸着脖子往客棧看了眼,就輕手輕腳地往客棧靠,最後扒着門框往裡瞅。
他雙眸在屋裡掃視了一番後,銳利的目光落在坐在了角落裡的清雅身上。
清雅在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說話,那男人遞給了她兩封信,清雅看完臉色就變了。
他以爲清雅受了什麼委屈,想也不想的就衝了進去,揪住了中年男人的領口,冷聲道,“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清雅看着陰魂不散的司徒浩源心裡煩的要命,她急道,“司徒浩源,你在做什麼,快把吳管家放開。”
“司徒浩源?”吳國文看着臉露殺氣的司徒浩源很是驚喜,“您就是我們小姐的姑爺啊。姑爺真是儀表堂堂,真好真好。”
睿王爺先給了他們老爺一封信,信裡說了讓清雅頂替他們小姐的事情,還說了,清雅的未婚夫是丞相大人的四公子,司徒浩源。等她回袁家後,丞相府的四公子就會遣媒人來家裡提親。
他是司徒浩源,那就沒錯,一定是他們家的姑爺。
吳國文看着司徒浩源的目光更加的親切。
“姑爺?”司徒浩源劍眉擰在一起,“誰是你家姑爺,別亂認親。”
清雅看着司徒浩源線條分明的俊臉,不自覺地咬脣。
吳管家這也太自來熟了,她還沒決定頂替他家小姐呢,他這就認上姑爺了。
吳國文高興極了,他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司徒浩源揪着他領口的手,笑道,“老奴沒有亂認親,您就是袁家的姑爺。我家老爺親口和我說的,您是我們清雅小姐的未婚夫?”
司徒浩源堪堪的反應不過來。
清雅緊閉上眼睛,有點不忍直視眼前的這一幕。頓了一會兒後,她擡手輕拍了一下司徒浩源揪着吳管家領口的胳膊,怒嗔道,“還不放開吳管家!”
司徒浩源鬆開了吳管家的領口,轉眸,目光呆滯地看着清雅,“這老頭說我是他們清雅小姐的未婚夫,這清雅小姐是你嗎?”
清雅瞪了他一眼,垂眸咬脣,沉默着不吱聲。
吳管家輕拍了一下司徒浩源的肩膀,急切地說,“當然是眼前的清雅小姐了。清雅小姐就是我們袁家的嫡小姐。”
“而司徒公子您,就是我們清雅小姐的未婚夫。”
司徒浩源的心裡一下子就被驚喜溢滿,他看着清雅的目光飄忽不定,這太不真實了,他有點不敢相信。
“他……不是我未婚夫。”清雅鼓嘴睨了司徒浩源一眼,撒腿就往外跑。
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震得緩不過來神兒的司徒浩源眼睜睜地看着清雅跑出去了。
吳管家推了下呆愣的司徒浩源一把,催促道,“姑爺,還不趕緊去追我們家小姐。”
“噯。”司徒浩源呆愣愣地看了吳管家一眼,連忙邁開長腿往外跑。
司徒浩源打聽了一路,在小河邊找到了清雅。
她坐在臺階上,往河裡扔着小石子。
司徒浩源緩着腳步走過去,在清雅的身邊坐了下來。
清雅轉眸瞄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又回過眸子,往河裡扔小石子。
“清雅,袁家嫡小姐是怎麼一回事啊?”司徒浩源看着清雅,溫聲問道。
清雅櫻桃小嘴就撅了起來,她冷聲道,“不知道。”
司徒浩源低聲道,“你不說也沒關係,回頭我問吳管家去。這袁家的姑爺,本公子做定了。”
“你去做好了。”清雅煩躁道,“反正我不會做袁家小姐。”
司徒浩源伸手緊緊地抓住她握着石子的手,“我做袁家姑爺,你這袁家小姐也做定了。這輩子,你就只能是我司徒浩源的媳婦。”
清雅氣呼呼地瞪着他。
司徒浩源一把摟住清雅,撅着脣就往清雅臉上湊。
清雅微愣了一下,立即就反應過來,使勁地推搡着司徒浩源,“臭流氓你放開我!”
司徒浩源不依她,使勁地將她摁在自己的懷裡。
清雅脾氣上來,用盡了全力,將司徒浩源甩了出去,正好落在了河裡。
“我不會……”司徒浩源在河水裡狼狽地撲騰着,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身子有漸漸往下沉的樣子,“……我不……會水……”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水就湮滅了他的頭頂,不消一會兒,他人就看不見了。
他真的不會水。
清雅看着平靜的河面,心裡十分的焦急,她縱身一躍,跳入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