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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林恩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要求過,“屠夫”仍自作主張地讓他拿出駁殼槍,然後照着在之前那個村裡休息時的樣把槍拆解成零部件,把他認爲有問題的擊錘拿給穿着舊式德軍制服的“老鐵匠”看
這“老鐵匠”接過擊錘左右瞧了瞧,嘟嘟咕咕地對“屠夫”說了些什麼他點點頭,把剩餘的零部件一併給了對方,然後撩起袖口給林恩看自己的手錶錶盤所指的時間是五點二十五,“屠夫”緊接着用手指分別作出的手勢,又指了指錶盤上相應的那一格,林恩便猜出他是在說點可以修好
只要蘇軍不搶着前來進攻,三十五分鐘的時間林恩還是等得起的,他連忙向“屠夫”點頭示意這名黨衛軍士原本打算離開,可他看了看林恩那破了個口的鋼盔,又轉頭看了看店鋪裡的那些“金屬廢品”,一聲不吭地獨自走入店在那堆金屬垃圾揀出一個鋼盔,轉過身給林恩做了個手勢林恩愣了一下,趕忙摘下自己的鋼盔拿進去
一頂好鋼盔在關鍵時刻或許能夠救人一命,可是從“屠夫”手裡接過那頂鋼盔時,林恩突然猶豫起來雖然它看起來完好無缺,但戰場的經歷告訴林恩:這十之**是屬於陣亡士兵的
對鬼神之論不甚感冒,自小算起膽也不小,可是林恩心裡對這種“遺物”還有些牴觸,又不好辜負了“屠夫”的好意,拿着鋼盔站在那裡矛盾重重也不知是沒注意林恩的表情,還是壓根不想理會這傢伙的矯情,“屠夫”隨即往外走去
林恩沒轍,只好把鋼盔先掛在腰帶上走出鋪他們繼續沿着先前的方向走,最終來到了教堂前的圓形小廣場——林恩第一眼看到這鎮時就注意到的地方這廣場央並沒有如林恩想象的那樣建有噴泉池,地面所鋪的鵝卵石在居民經年累月的踩踏下頗爲光滑,而此時廣場周圍聚集了數以百計的德軍士兵,似乎還按照各自所屬部隊的區別分了羣“屠夫”攔了一名士兵問了兩句便帶着林恩往教堂右邊走,那裡有二十多名軍人聚集在一棟窗戶玻璃已經完全破碎的民居前,他們基本上都是神情黯然、渾身泥污,一看就像是剛剛從前線撤下來的走到一名留着上脣胡的尉官前,“屠夫”端端正正地敬了一個軍禮,對方也同時致以軍禮從兩人接下來交談的語氣和神情來看,相互之間肯定是認識的想來這羣人和自己是隸屬於同一支部隊的,團、營、連或是排級?想着一路上死一生的經歷,林恩非常肯定地排除了最後一個選項,而倒數第二個也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答案這會兒對林恩來說似乎並不重要,“屠夫”和年齡相仿的黨衛軍尉官交談了一分多鐘,轉頭看了看教堂,之後的一句話是以疑問句的口吻結束的,尉官回頭看了眼教堂,語氣平和地答了話“屠夫”點點頭,轉頭對着林恩說話,隨即又意識到這傢伙現在耳朵不靈光,便朝教堂方向努了努嘴林恩想着他大概是叫自己一同去教堂祈禱,雖然個人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但靈魂穿越這檔事總多少和造物主有些關係於是點點頭,跟着“屠夫”朝那哥德式建築走去
在歐洲,教堂往往是一座城鎮最宏偉的建築,而信教者的比例據說也遠遠過了世界上的其他三大洲宗教在這裡盛行的原因可謂衆說紛紜,但也只有一些神學家和歷史學家有興趣去追根溯底在林恩看來,宗教信仰無非是一種精神上的依託,是人們面對現實缺陷時克服困難的思想支柱信則有,不信則無,當一個人始終處於無法自拔的生活苦痛,信仰或將成爲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走進教堂的門廊,灰色的拱柱與牆體頓時給人一種莊嚴肅穆之感林恩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只是笨重的皮靴踩在石板地面上依然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這座教堂並沒有旅遊衛視介紹的著名教堂那般恢弘,窄而長的主廳甚至給人一種侷促之感,兩列靠背長椅從進門處一直延伸到最前方的祭臺下,看過去估計也就夠容納四五百人,完全可以想象出當全鎮的居民前來做禮拜、參加婚禮或洗禮時的擁擠場面這會兒長椅上只零散地坐了二三十個人人,看過去絕大部分都是穿着制服的軍人他們有的躬背抱頭,有的雙手合十地望着基督像,還有的只是身板端直地坐着,軍帽和鋼盔莫不放於一旁
和“屠夫”一樣,林恩進入教堂時摘下了布制便帽並把武器擱在門外兩人一直沿長椅之間的通道往裡走,和“屠夫”表現出來的虔誠所不同,林恩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座德國普通小鎮的教堂:高聳的穹窿頂上繪滿了色彩豔麗的壁畫,沿着線吊下個樣式古樸的水晶燈,而從穹頂下沿到拱柱上部之間是兩排並不完全連在一起的窗戶,它們用大塊的彩色玻璃鑲嵌而成,有的已經破碎脫落恰逢最後一抹殘陽照在西面的窗戶上,形成了神奇的光暈效果,也使得整個教堂籠罩在神秘而又莊重的氛圍之
走到正數第三排,“屠夫”停住腳步,挪進右側靠牆的位置坐下這會兒林恩才注意到前方神臺供奉的耶穌像並不是最常見的“耶穌受難”這裡的耶穌穿着潔白的袍,以平和仁慈的目光展開雙臂,像要擁抱自己的民們,又像是把祝福撒滿人間對於剛從戰場上浴血歸來的人而言,這是神愛的懷抱,是可以躲避風暴的港灣,是能贖去世俗罪孽的神聖之所
想着“屠夫”這時候或許希望一個人清靜一下,林恩便在同一排選了左側的位置,將鋼盔和軍帽輕輕放在長椅上,然後緩緩坐下沒有飛機和裝甲車輛的轟鳴,沒有炮火槍聲的咆哮,甚至聽不到人們說話的聲音,這樣特殊的環境讓林恩的心緒很快就平靜下來,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在過去幾十個小時的煉獄經歷,忘記了那些以各種方式死去的同伴們,忘記了那些被自己射殺的敵人然而片刻之後,那不忍回首的一幕幕還是如走馬燈似地在林恩腦盤旋,他擡頭正視前方,雪白如瓷的耶穌像就靜靜矗立在神臺上,他半睜着眼睛,既不驚訝,也不悲哀,以包容一切的胸懷看待這世間的血腥殺戮,張開的手臂從肩部開始有一個向下的幅度,恰彰顯了神對凡人的垂憐
側頭看了眼“屠夫”,他把額頭放在了前排長椅的靠背上,雙手合十地置於膝蓋上,緊閉着雙眼,口似乎唸唸有詞
是在爲自己贖罪麼?就林恩所見,這位黨衛軍士對下屬的粗暴態度只是行事風格的體現,根本算不上惡劣行徑,而且在許多小細節上都展現出了他對同伴的關懷和照顧,至於他所殺死的對手,算起來似乎還不及林恩多
是在爲自己祈禱麼?戰場上的一切都充滿了偶然性,剛硬的作戰方式並不意味着比其他人先死,三天來的激烈戰鬥,死在戰壕底部的士兵不計其數,如峻鬆般挺拔的人卻熬了過來,偉大的戰神似乎在冥冥庇佑着最勇敢的戰士
世間最難猜透的就是別人的心思,何況是不苟言笑的“冰人”林恩放棄了揣測的企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低下頭、閉上眼,雙手十指緊緊相扣,向着他從未祈禱的神鄭重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