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個小時的戰場生涯,七十個小時的煎熬掙扎,林恩學會了忍受,學會了求生,學會了射擊,學會了超耐力的行走,唯獨這近距離的戰鬥依然讓他感到陌生而恐懼。
這一次在散兵坑裡孤身作戰,正努力擺脫菜鳥身份的林恩雖然以值得一讚的條件反射險險避開了蘇軍士兵的近距離掃射,可腦袋裡仍是一片混沌。唯有模糊的潛意識在告訴自己:繼續縮在這散兵坑裡將是死路一條——要麼被敵人的衝鋒槍掃成篩子,要麼被刺刀紮成馬蜂窩。投降?樹林伏擊戰之後的那些蘇軍戰俘就是現實榜樣。
拼了!
強烈的求生慾望使得林恩像是一根壓到了最低點的彈簧,瞬間迸發出了全身的潛力。他右手平舉着駁殼槍,每扣一次扳機便迅速的小幅度平移槍口,電影裡的好漢就是這樣以一人之力幹掉一打壞人。可是,蓋世槍法即便存在,那也必然是建立在長年苦練的基礎之上,若是隻憑想象,十之八九會陷入和林恩一樣的失望:近距離的射擊三發三中,卻只將一名敵人直接踢出戰局。另外兩個蘇軍步兵雖然中了彈,可手部和肩部的創傷非但沒有廢掉他們的戰鬥力,反而引發了兩人的暴怒情緒。即便他們都不是那種特別誇張的魁梧體格,“居高臨下”將林恩扼殺在散兵坑裡也還是易如反掌。
生死關頭,林恩想到的既不是家人也不是神佛,在感覺自己即將任憑敵人宰割的剎那,他是多麼希望再看到“屠夫”矯健的身姿以及突突作響的衝鋒槍。然而此時此刻黨衛軍中士連同許多夥伴都在浴血拼殺,死活尚且不明,誰還能騰出手來幫一把這可憐的小弟?
若是手裡拿着的是後期生產的能夠連發二十響的駁殼槍,幹掉眼前這兩個毛子兵自是不在話下,只是是眼前的戰鬥顯然不是一兩件輕武器性能上的突變能夠改變的。就算幹掉了兩個、四個甚至六個,蘇軍士兵仍然會前仆後繼地衝上來。這樣的場面,林恩早已見識過了。
出於本能的記憶,他猛力將打光了子彈的駁殼槍甩出,但它終究不是飛鏢。隔着幾米的距離,甩過去雖然砸中了一名蘇軍士兵的胸膛,可看起來除了些許痛感,這對他並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於是,林恩依然面對着兩名蘇軍士兵,更要命的是,左邊那個突然放慢步子,手中的衝鋒槍略微下壓。
看着即將噴射出火舌的槍口,林恩知道自己這次就算反應再快也躲不開子彈了,先前那些同伴被連串子彈貫穿胸膛的慘烈場景讓他感到深深的絕望。就像是孩提時代排隊等待預防針接種,心裡開始預想子彈鑽入軀體的痛感,好讓自己在那一刻真正到來之時不至於太過恐慌……
卟!
伴隨着這極爲奇特的聲音,沒敢閉眼的林恩目睹蘇軍衝鋒槍手如同過電般猛然一顫。他面門略微揚起、上半身僵直地繃緊,四肢就像瞬間被抽空了力量,整個以一種駭人的扭曲姿態向後倒去。臨倒地前,右手單握的衝鋒槍突然噠噠噠地吼叫起來,槍口跳躍着明黃色的火焰,連串的子彈只是在側旁的地面掃起一陣泥屑。
以極偶然的方式逃過一劫,林恩還沒來得及品味這死裡偷生的幸福感,就又要重新面對致命威脅。眼看另一名蘇軍步兵已經衝到了眼前,近戰菜鳥心一橫,抓起已經上好了刺刀的步槍準備跟對方搏一搏人品。可是,對手的下一個動作讓他傻了眼:明明衝到了跟前,這丫卻不順勢跳入散兵坑來一場男子漢之間的對決,而是猛然剎車,拉槍栓、舉槍瞄準。距離如此之近,刺刀尖幾乎是林恩伸手就能夠碰到的……
好吧!林恩徹徹底底的絕望了,居然碰到了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俄國毛子。你們不是和小鬼子一樣崇尚白刃戰嗎?幹嘛搞的比意大利人還猥瑣?難道丫也玩不來刺刀格鬥?好嘛,這麼近的距離還用得着瞄準,來呀,瞄着爺爺的心口來!
一堆零落雜亂的念頭瞬間擠滿了林恩的腦袋,就在他已經第二次做好了壯烈的心理準備時,“當”一聲脆又不脆、悶又不悶的聲響傳入耳中。也許再晚半秒,這俄國來的憨瓜就該開槍了。
一顆子彈從斜裡上方打中並穿透了蘇制鋼盔,這倒黴蛋大概到死也沒搞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看子彈射來的角度,林恩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一根菸的回報如此豐厚,心底再次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閃過倒斃之敵無意識插來的刺刀,林恩迅即下蹲,卻不是爲了裝死。他斜端着裝好刺刀的步槍,拉動槍栓把子彈給上了膛,右腿單膝點地,將趴在散兵坑前的這蘇軍士兵屍體作爲臨時射擊掩體——既能夠擋子彈,又可以稍作遮掩。啥,心理陰影?在這充斥着鮮血與殺戮的戰場上,糾葛就是個屁,保住小命纔是正題!
陣地上的情勢依然十分混亂,視線中所能夠看到的大多數都是蘇軍人馬。林恩一眼掃去,下一個倒黴蛋是誰?
哼!這個大步流星朝着別墅方向衝去的毛子士兵塊頭真大,端着刺刀,估計是近身格鬥的一把好手,讓我替兄弟們預先除害吧!
想着這些,林恩將槍口向目標前方移動了兩個身位,不作停頓地扣動了扳機。他打橫向移動“靶”的經驗雖然沒有縱向的多,可估算位移量的原理是相通的,而那傢伙又沒有聰明到不斷改變方向和速度,這一槍過去豎着的立馬變成橫着的。
漂亮!
林恩強忍着沒有喊出來,心裡已是用最大的聲音給自己鼓氣。接下來該是哪個了?他一邊微微下蹲拉槍栓,一邊用留在散兵坑邊緣的眼睛賊賊地掃視戰場。喲,來了個拿手槍的軍官。嘿,居然連連向不遠處的戰壕開槍,是在向老子的兄弟射擊吧!丫的找死!
林恩端槍而起,將槍托壓在死去的蘇軍士兵背上。這時候,不遠處那名蘇聯軍官恰恰低下頭給手槍裝子彈,步速也隨之慢了下來。如此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林恩唯恐己方狙擊手又搶了先,忙不迭地扣動了扳機。這一槍過去正中目標頭部,那傢伙甚至來不及喊一聲,整個身子僵直地往反方向栽倒。
太漂亮了!
林恩繼續在心裡強勁地咆哮着,再次裝彈,他瞄了個正在用“波波沙”掃射的蘇軍士兵,這次依然是槍響人倒。軀體的神經反射使得已死之人仍然緊扣着扳機,胡亂射擊的衝鋒槍居然連帶放倒了兩個倒黴的毛子兵,林恩差一點就要仰天狂笑了。
即便戰場上的形勢十分混亂,但蘇軍官兵也不至於對林恩這個“火力點”視而不見,他的接連幾次射擊很快招來了新的對手。不過有了先前跟死神接吻的經驗,林恩並不驚慌,而是以超乎自己想象的冷靜選擇最佳的防守方式——或直接舉槍射殺,或下坐於散兵坑底,槍口斜靠着散兵坑邊緣,利用敵人走上前來的間隙裝填子彈,看到敵人腦袋就立馬開火。這樣的演技雖然爛到了令名導們吐血的地步,在這戰場上卻出奇的有效,而別墅方向也時不時有精準的子彈過來“救急”。就這樣,一個孤零零的步兵,拿着一支孤零零的步槍,躲在一個孤零零的散兵坑裡,看起來隨時可能在對方的進攻大潮中無聲無響的湮沒,卻以出人意料的韌勁和運氣留存下來,而隨着前沿戰壕中的德軍士兵或陣亡或被迫後撤,不知不覺中,林恩所處的這個散兵坑從主要戰線後方變成了整條防線的最前沿,這就像是讓遠射能力了得的中場去打突前前鋒,看似暴殄天物,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