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公職身份以及政治時局的特殊性,林恩在“基爾大遊行”策劃、籌備和實施之初沒能隨同復興黨大部隊一起行動,等他抽身從阿姆斯特丹抵達素有“德國海軍搖籃”之稱的基爾港,日曆已經翻到了1947年的9月17日,“基爾大遊行”的第二天。
在這個時代,林恩的實際記憶從1945年初開始,故而沒有機會一睹基爾當年的繁榮盛況。第三帝國海軍的德意志級裝甲艦“德意志”號、沙恩霍斯特級戰列艦“格奈森瑙”號以及命運曲折的齊柏林級航空母艦“齊柏林伯爵”號等作戰艦艇皆誕生於基爾的德意志造船廠。在帝**事實力疾速膨脹的三十年代,敷設龍骨、艦艇下水以及服役成軍儀式往往是軍政高層和普通民衆關注的焦點,成千上萬軍人和平民一次次把基爾變成民族情緒和勝利希望匯聚的汪洋,只可惜那樣的場面對於德國人而言已經漸漸變成了“遙遠的回憶”。
這一次“基爾事件”發生後後,倚仗帝國幕後提供的資金支持,斯圖普弗和他的復興黨成爲了大遊行當仁不讓的組織方,從各總區和大區抽調來的精幹們早早做好了準備,他們從容不迫地爲從北德各地聚集到基爾的數萬民衆提供基本的飲食和住宿供應,而作爲此次政治突擊行動的原始策劃者,林恩雖然對情況有着較爲充分的估計,可當他來到作爲遊行指揮部的基爾酒店,站在三樓隔着窗戶玻璃看街道上摩肩擦踵、情緒激昂的人羣,感受着久違的澎湃人潮,心裡依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這一刻,他彷彿置身於昔日國社黨領袖們的舞臺上,感受着當年先行者們經過自身不懈的堅持並藉着經濟危機的外部刺激,從默默無聞的野心家成爲了萬衆支持的實力派,那樣的心情是何等驕傲!今時今日,一場莫須有的基爾風波再次調動起了民衆壓抑在心底的真實情感,在林恩看來,民衆齊心的力量是強大的,對於復興黨、對於德意志而言,這將是一個重要的契機,一個偉大的機遇!
之前貢獻了創意,又調配在德國的宣傳力量大肆造勢,重心放在襲擊盟軍將領上的林恩便沒有參與復興黨組織遊行的後期謀劃和形成安排。此次抵達基爾前,他從黨內聯絡員口中大致瞭解了情況,來到基爾並與斯圖普弗面談後才真正對這裡的一切有全盤掌握:第一天的大遊行已經順利進行,數萬人浩浩蕩蕩地佔據了基爾的主要街區,他們對盟軍徵用的碼頭和停泊軍用艦艇的港區進行了強勢圍觀,一些民衆隔着圍牆往碼頭投擲了石塊,盟軍的基地守衛部隊全副戒備但沒有做出任何武力舉動。
既然選擇向基爾港而不是德國的政治中心柏林進軍,斯圖普弗和助手們做好了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具體就是安排遊行民衆在基爾呆上一陣子,用連續不斷的遊行抗議向德國臨時政府及盟軍方面施加壓力,並籍此擴大基爾事件在全國範圍內的影響力。根據負責安置民衆的復興黨人員統計,一夜之間又有近兩萬民衆匯入遊行隊伍,照此下去,不出一週就能夠彙集起二十萬人,這在歐洲絕對是夠得上“超級份量”的大遊行,要知道當年墨索里尼向羅馬進軍動員的不過是十萬名得到武裝的支持者。兩者之間當然沒有可比性,但這畢竟是二戰結束兩年的德國,它的人民本該在盟軍佔領下惶恐度日,爲了最基本的生存條件而被迫卑躬屈膝。
當陽光越過街旁的樓房頂灑向在街道上聚集的萬千民衆,斯圖普弗得意洋洋地領着林恩朝酒店前門走去,工作人員已經在酒店前搭好了約有兩米高的臺子,臺上安置了帶支架的麥克風,臺下站了一圈負責維持秩序的壯漢。林恩轉頭一看,如果將酒店正牆垂下的兩面巨幅三色旗換成萬字旗,給這些身材健碩的傢伙換上衝鋒隊的制服,這大概就跟國社黨執政前的宣傳集會有七八分相似度了。
登臺之前,斯圖普弗忽然轉過身問林恩:“該是讓民衆認識你這位復興黨副領袖的時候了吧?”
這個問題林恩來時就考慮過了,他淡然回答道:“不急,現在關鍵是要讓我們的復興黨成爲人民心目中的英雄。”
斯圖普弗展現出了自信的笑容,毫不遲疑地上臺去了,林恩則默默走到呆在臺後的幾位最高委員旁邊。爲免出動德國臨時政府和盟軍方面的神經,復興黨這次活動並沒有讓成員們配備統一着裝,而是選擇了深色調的平民裝束,每個人右胳膊系一塊紅色布條以示身份。即便如此,以德國鷹作爲主體標識的黑底黨旗還是能讓人看到一股凌厲之氣——這可絕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小黨派!
“勇敢的德意志人!”
臺上的斯圖普弗用這嘹亮的一嗓子讓全場瞬間安靜下來,別看這傢伙其貌不揚,講演的口才絕對一流,林恩前後已經見識過了好幾次,對此是自嘆不如。雖說在現階段,斯圖普弗還不能將那些最具煽動性的民族主義口號拿出來吸引和鼓動黨徒及民衆,但他的演講內容聲情並茂、虛實兼顧,尤其抓住那些最能夠牽動德國人神經的關鍵點,如今這種聽者衆多、情緒易受調動的場合就非常適合他發揮特長。
德意志的榮耀歷史造就了德意志的優秀品質,德意志的強勢崛起遭到了嫉妒者的圍攻,德意志蒙受了屈辱和不公,德意志走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斯圖普弗用流暢的思維、大氣的觀點、質樸的辭藻以及精彩的押韻排比構成了極其出色的篇幅,在林恩聽來堪稱他歷次講演中最具內涵、最有渲染力的一次。偌大的街區只有這一個聲音,平民大衆、熱血青年以及在現場負責組織的復興黨徒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聆聽着,如癡如醉。
就在這場講演進行當中,林恩突然注意到有幾名右臂繫着紅布條者深色匆匆地從旁邊小巷擠上前來,他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天,剛好看見有一架飛機高高地盤旋在港口上空。雖然不知道它屬於盟軍還是德國防衛軍,但看它一遍遍盤旋的姿態應當是在執行偵察任務,從它的位置應該能夠看到這些聚集在城區形同蟻羣的民衆。報告者很快來到最高委員們跟前,他們帶來的消息是關於一支正從漢堡方向抵近基爾的德**隊的,這支軍隊以摩托車和卡車爲交通工具,行進的速度很快,估計再有一刻鐘就能進入市區了。
看着最高委員們驚訝的表情,林恩頓感愕然:這麼重要的行動居然沒有在戰略外圍部署眼線並建立有效的聯絡通道?
好吧!遊行畢竟不是打仗,復興黨也是一支連半軍事化程度都夠不上的黨派組織,出現這樣的疏忽在於清理之中。懊惱自己沒有及時關注這次行動是於事無補的,林恩用最快的速度和身旁的最高委員們達成一致:復興黨在這個時候決不能夾着尾巴溜走,必須留下來組織和保護民衆!
原則既已定下,林恩便決定不打斷斯圖普弗的講演,親自接手組織秩序事宜。他從最高委員們那裡問到,“先進團”的精銳人員多半都來到了基爾,一部分就在現場近身保護斯圖普弗,其餘的攜帶武器分散藏匿在市區的幾個隱蔽處以應不時之需。考慮到來者是德**隊,避免衝突和傷亡乃是上策,林恩立即命人前去通知他們,無論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沒有自己和斯圖普弗的出擊命令都不得輕舉妄動,同時安排一部分最高委員臨時撤離現場,以免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令復興黨陷入哪怕暫時“羣龍無首”的境地。
匆匆安排了這些,林恩迅速冷靜下來。既然出現了這樣的意外情況,暫緩公開身份的打算就此改變是在所難免了,只是在不具備元首權威又不能泄露元首機密的情況下,空口說動德軍官兵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開始整理思路、考慮說辭,而一刻鐘時間很快過去了。伴隨着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集會人羣最外圍開始出現騷動,斯圖普弗的講演還在繼續,而當大批德**人從酒店正對的方向進入街區時,他的話語終於以一句“這是什麼狀況”而中止了。這個時候,林恩鎮定自若地走上臺,他看到頭戴大耳沿鋼盔的德軍官兵氣勢洶洶地列隊前進,原本難以插足的人羣自發讓開通道,任憑他們迅速朝着酒店臺子迫近,看來只有最忠誠的黨徒們才又勇氣試着阻擋自己的軍隊。
攀上臺階,走在平整的檯面上,林恩一邊朝斯圖普弗走去,一邊審視着那些不速之客。原野灰色的鋼盔和制服,鋥亮的皮帶和掛件,還有毛瑟步槍、MP40衝鋒槍,承襲了第三帝**隊的裝束裝備,但感覺上就是欠缺些東西。
來到面色驚慌、手足無措的斯圖普弗身旁,借過麥克風的位置,林恩直接開口道:“德意志的將士們,請停住你們的腳步。”
清晰的聲音在街區迴盪,軍隊並沒有停止前進,人羣的騷動也沒有結束,但噪音總算減弱了一些,人們可以清楚聽到通過麥克風放大的聲音。
林恩輕皺眉頭:“德意志的將士們,難道這兩年又四個月的時間就讓你們忘記了在上帝面前立下的神聖誓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