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乎所有人的祈禱中,通訊兵第三次出現的間隔要稍長一些,林恩的手錶顯示11時14分。若以中文發音,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而通訊兵一口氣點了兩支部隊的番號,足足二十六名士兵起身離開。至此,防空洞裡除林恩這隊人馬,只剩最後7名國防軍士兵,他們也許夠下一次“點名”,也許通訊兵第四次出現時,全體都要奔赴前線了。
新手即將登場演講難免緊張,可如果有林恩這樣豐富的經歷,前方即便是槍林彈雨也能夠從容面對。由於卡魯諾重傷送往戰地醫院,在下水道預見的國防軍士兵在攙扶同伴前去接受救治後也自然離隊,相伴至此的士兵僅有布魯爾.布魯姆、戈登.沃夫魯姆、諾亞.紐倫貝格、馬科斯.坦澤、卡爾.特奇梅爾、洛夫.布呂克六人。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林恩放下心理包袱,與他們每一位進行了懇切的交談,並結合平時的觀察判斷他們的可信賴程度及志向所在。如此一來,時間飛快,而當防空洞的通道傳來急促腳步聲時,他果斷收聲,心理上已經做好了奮勇出戰的準備。可是,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卡曼中校早前指派來領路的那名警衛兵。他徑直走到林恩跟前,放下手中所提的兩個袋子,說道:“上士同志,很抱歉來晚了,這些是好不容易纔搞到的!”
不用打開袋子也能猜到裡面的內容,林恩起身道:“非常感謝你,兄弟!”
聽到這一聲“兄弟”,警衛兵詫異之餘有些感懷,他連忙說:“真是抱歉,您所說的蓄電池我們沒辦法弄到,汽車或者摩托車的可以替用嗎?”
林恩坦然搖頭:“沒關係,如果有機會回市中心區的話,我們自己再去找突擊隊的後勤供應倉庫吧!哦對了,前面的情況怎麼樣?”
這時候,布呂克和沃夫魯姆分別打開了裝有食物和彈藥的袋子,這樣的額外待遇自是讓旁邊那幾名國防軍士兵有些羨慕。警衛兵低頭看了看,卻嘆氣道:“恐怕不太妙啊!”
對方所說的不太妙,估計還是有所保留的話語,林恩心裡有了大概的判斷,便對布呂克說:“洛夫,招呼大夥兒一起過來吧!難得有機會共進午餐,下一頓還不知道是在天堂或地獄呢!”
袋子裡所裝的其實也就是一些麪包屑和土豆塊,7個人分與14個人分同樣是填不飽肚子,布呂克自是遵從林恩的指令,國防軍士兵們也樂於在奔赴戰場之前墊墊肚子,雙方很是隨意地圍坐在一起,風捲殘雲地幹掉食物,彼此交換姓名,說些祝福的話語,很快就等到了“四進宮”的通訊兵。
看到通訊兵狼狽不堪地衝進來,林恩擡手看錶,還差20分鐘到2點,以這樣的頻率補充預備隊,前面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夥計們……”
話未說完,一發落在防空洞口附近的炮彈,地面的顫動還不至於讓人失去平衡,但巨大爆炸所產生的強勁衝擊順着入口通道涌入,通訊兵踉蹌着差點跌倒,他連忙扶着鋼盔,大聲喊道:“上級命令……所有人立即支援前方陣地,要不惜一切代價擋住敵人進攻!死戰不退!”
終於輪到自己了!
林恩順手正鋼盔、摸領口、扯衣襟,夜視裝備雖然白天用不上,可留在這裡沒準就被掩埋了,權且將沉重的蓄電池當成單面的凱夫拉防彈衣吧!就算擋不住子彈,好歹也能擋一擋背面來的小塊彈片和石塊碎屑。紅外探照燈直接從槍上拆下,連同電線一併塞進挎包,至於紅外線望遠瞄準鏡,看人看景雖然有些模糊,也就湊合着當狙擊鏡用。
在林恩的帶領下,夜戰特遣隊的六名士兵以麻利的動作收拾好各自的裝備,警衛兵給他們帶來的一袋彈藥數量有限,分到每個人手裡也就三四十發,只可惜沒有匹配“坦克殺手”的火箭彈——但願這些東西前線陣地上多得是。
自己這邊雖然率先完成了出發前的準備工作,林恩卻一聲高調:“全體立正……向國防軍兄弟們敬禮!”
黨衛軍士兵們當即轉身立正,以昂首挺胸的姿態目送人數恰好相同的國防軍士兵列隊走出防空洞,緊接着纔在己方指揮官的帶領下向外走去。此時此刻,他們眼中簡陋呆板的防空洞入口被林恩想象成了球員通道,他多麼希望自己帶着兄弟們即將走上的是萬衆矚目的球場而非你死我活的戰場,接受球迷的歡呼喝彩而非烈焰鋼鐵的洗禮……
終於,夜間所見的絢爛火光變成了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脅,奪目的烈焰與升騰的黑煙深深刺激着視覺感官,咚咚的炮聲簡直就像是用鼓槌擊打耳膜,大地在猛烈搖晃,世界在劇烈顫抖,林恩連同前後每一位士兵都別無選擇地投入到了這場與死神搏命的競賽當中。爲了躲避炮彈及其產生的彈片、碎塊,只見他們時而做出足球運動員的滑鏟或前撲動作,將腦袋和身體緊貼着地面,時而像煮熟的基圍蝦躬縮着身子,以彆扭的姿勢邁動雙腳快速前行。更多的時候,他們受限於人類神經反應的極限,只能將命運交託給上天裁決。
從防空洞前往街壘陣地的艱難路途算下來也就兩三千米,近了,更近了,終於帶着穿越火線的勇武氣概抵達目的地,然而這些德軍士兵們迎來的並不是解脫,而是一輪新的死亡競賽。對手換成了猛烈進攻中的蘇軍地面部隊,而死神手握鋒利的鐮刀,親自擔當世間最可怕的裁判。
“快,進入陣地,狠狠打!快快快快!”
剛剛抵達街壘防線,林恩就聽到這沙啞兇悍的嗓音,只見一名腦大脖粗的國防軍士官粗暴地招呼預備隊士兵進入正面的街壘陣地,但凡猶豫者都會捱上一腳,這不禁讓他想起了“屠夫”,只是自己的老上司從不催促士兵往危險的地方去——那街壘雖然有混凝土工事以及沙包掩體,卻已經在蘇軍的槍炮直射下變得千瘡百孔,而且途中的掩體工事只能防護正面,對於當空落下的迫擊炮彈或是在後方爆炸的炮彈毫無辦法。只一會兒功夫,林恩就見有兩名一同前來的國防軍士兵在進入陣地時被爆炸掀飛,另有一名未曾謀面的士兵受傷倒在了地上,慘痛的哀號聲旋即被狂烈的炮火所淹沒!
前面就是火坑,林恩佯裝聽力失聰,帶着士兵們衝向街壘右側——他早早注意到那裡並排矗立着兩棟四層樓的建築,它們同樣沒能逃過盟軍的空襲,如今也只是剩下了混凝土的空殼,坍塌下來的樓面和牆體在它們的底樓形成了起伏的石堆,早先已有一些德軍士兵將這裡作爲防禦陣地,大膽一些的甚至沿着殘留的樓梯爬到上層,利用高度優勢對蘇軍的裝甲和步兵目標實施狙擊。不斷有火箭彈拖着白色的尾煙從建築物射向街面,或能直接擊中蘇軍坦克車體、炸斷坦克履帶,或略略偏出,以猛烈的爆炸橫掃隨行的蘇軍步兵,他們總是成片成片倒下,又成羣結隊地補上來!
初來乍到,林恩毫不貪功,而是想着儘快適應這裡的環境和戰鬥節奏,所以一進入建築就大聲招呼手下們“匍匐射擊”。聽着子彈迎面飛來的“咻咻”聲,自己也在一堆石塊廢墟後面趴倒。若不擡頭還好,仰面就見連串的光點從頭頂上方飛射而過,彷彿看到了本世紀最燦爛的流星雨。
我擦!林恩苦悶地在心裡罵道,從外面看,這破爛建築的主框架還能夠抵禦蘇軍的迫擊炮彈,可進來之後才意識到這裡的槍彈密集度絲毫不遜於正面街壘。好在自己早早招呼大家趴下,不然還真是容易被雙方的流彈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