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獨立、自主、自由的德國人民,別被法西斯爲你們勾勒的夢幻未來所‘蒙’騙,你們難道忘記了戰爭曾給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以及千千萬萬家庭帶來的苦痛悲傷?戰爭不能給你們帶來幸福生活,戰爭只會讓你們的親人、你們的孩子送命,和平民主的道路纔是拯救德國的正途,相信我們……”
外面,蘇軍用擴音喇叭一遍遍播送攻心的語句,‘陰’暗的下水道里,林恩和他僅存的三名下屬虛乏地靠坐着。斯圖加特起義已經熬過了整整一晝夜,絕大多數戰鬥者或陣亡犧牲或放棄抵抗,僥倖躲藏各處的也無法再對重新佔領斯圖加特的蘇聯軍隊構成威脅,他們彼此失去了聯絡,亦無法獲知外界的真實情況,所能做的就是在蘇軍對龐大下水道系統進行徹底清理之前平靜等待。
“多可笑啊!”坦澤仰面一笑,“在過去的8年時間裡,死於蘇軍炮火、槍彈、刺刀、拳頭還有鐵絲網的德國人數不勝數,工廠的機器設備能拆的都被運回蘇聯去了,每年冬天都有人因爲缺乏取暖燃料和食物而死去,這就是他們所謂的和平民主!”
另外兩人一個是帝國近衛軍的陸兵中士,一個是復興黨自由團的突擊小隊長,能夠跟隨林恩走到這一步,他們的鋼鐵意志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一場失敗的起義實在很難讓苟且偷生者強打起‘精’神來,帝國軍人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麻木,自由團戰士的心態看來也是非常失落的。
“這就是蘇聯人自以爲聰敏的思維方式。”林恩低聲說道,而他的這一評論在若干年後將會得到更加充分的證明。
頭頂上方隱約傳來發動機轟鳴聲,四人不約而同地轉入木雕狀態,直到外面的噪音只剩下喇叭裡的聒噪,手臂受了槍傷且子彈還留在體內的自由團突擊小隊長問說:“長官,即便我們付出的犧牲最終能夠將蘇聯人趕出德國,一支困擾我們的地理格局沒有改變,國家的經濟和工業變得前所未有的虛弱,甚至連一些亞洲國家都不如。別說我們,就算是我們的後輩和後後輩,還會有機會看到德國重新強盛然後逐一擊敗強敵的那一天嗎?”
類似的疑問,每一個決心抵抗蘇軍侵略的德國人在拿起武器之前或許都活思量,而渺小的人類對歷史發展軌跡難有準確的判斷,林恩的優勢則在於他對舊歷史時空的瞭解。從歷史趨勢來看,用不了幾年各軍事強國就將一一邁入核‘門’檻,核制衡的時代意味着從軍事上擊敗宿敵機會很小,但紅‘色’帝國最終垮於無休止的軍備競賽、拙劣的侵略政策以及各種內耗,意味着陣營與陣營、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衝撞已經不再以戰場上的面對面拼殺作爲唯一途徑。
“只要國家獨立、民族自由,我們就一定能從廢墟上站起來,二十年不行就四十年、六十年!我相信,以德意志民族勇敢、勤勞、認真的品質,重回強國之列是必然的,而且我們有生之年定能看到顯著成果——如若至死那一天你還沒有看到,儘可以在天堂輕蔑地鄙視我。”
林恩的這番解釋不是第一次用來鼓舞情緒沮喪的士兵們,而在公開抵抗蘇聯佔領之前,在前兩次上萊茵河谷之戰的艱難時期,它曾讓許多‘迷’‘惑’、彷徨的戰士找到方向,只不過這一次,抱着必死之心的自由團戰士僅僅從嘴角擠出一絲苦笑:“至死那一日?也許今日,也許明晨……長官!”
若真是要葬身於斯圖加特,林恩心想,那也是自己無法改變的宿命。1945至1949,四年多的時光,一千多個日夜,戰爭的酸甜苦辣、喜樂悲傷自己都親身體驗了一遍,該放不開的並非未竟的宏偉願望,也不是無上的權力之巔,而是對真切情誼的無限眷戀——這既有對戰友夥伴的誠摯友情,也有對妻‘女’的家人親情,而這些都是林恩在舊時空不曾享有的。
坐在希望與絕望的邊緣,林恩四人順從於時光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從地表傳來的隆隆轟響一陣接着一陣,下水道里也頻有明顯的震感傳來。頭腦清醒的每一個人都意識到這種變化,坦澤最先揣測道:“蘇聯軍隊在撤離斯圖加特?迫於我們的全國‘性’起義和自由軍的反攻?幾點了,現在幾點了?”
林恩的表在戰鬥中磕壞了,帝國軍中士捋起袖子,好在他們配發的手錶指針都帶有熒光劑,在黑暗中也能夠讀出指數。
“兩點……是三點半,差兩分。”
“這麼說我們已經堅守了一晝夜又15小時!”坦澤試圖用苦中作樂的心態帶動氣氛,而僅僅4年前,18歲的他還是個上了戰場就不知所措的新兵蛋子。
逆境中的樂觀就像是黑暗中的火星,即便不能照亮道路,也能夠讓人感受到積極因素。須臾,帝國軍中士建議說:“我們的子彈還有幾發,等到天黑之後‘摸’出去看看情況,即便光榮了,也信守了戰至最後一個人的承諾,如何?”
“甚好!”坦澤立即迴應說。
林恩道:“我沒問題,諾斯,你受了傷,要麼就留下來防守吧!”
失望之人並沒有放棄努力,突擊隊小隊長謝絕了林恩的照顧:“一點小傷,不妨礙我用手槍‘射’擊,再說了,這裡有什麼可防守的。”
“那好,我們飽餐一頓,好好睡上幾個小時,養足了‘精’神跟敵人死磕!”儘管四人只能湊出兩盒‘肉’罐頭、五塊巧克力、半壺淡水以及一些碎麪包,林恩說這話時豪氣十足。相比食物,他們的彈‘藥’情況更加惡劣,四支突擊步槍總共只剩下三十三發子彈,五支手槍湊出八個滿彈匣,用這些來對付滿城的蘇軍士兵可實在太少。
在這個下午,抵達呂根島的帝國軍隊已經達到七千人之多,除了常規的戰車、火炮之外,還配備了十輛搭載多管火箭炮的裝甲車、十二套防空導彈發‘射’器以及大量的彈‘藥’物資,以呂根島的地理環境對比蘇軍海上力量,固守不成問題,跨過海峽踏上德國陸地也如利箭在弦。在這種情況下,蘇軍北德方面軍的戰鬥縱隊轉後隊爲前隊,機械化兵團浩浩‘蕩’‘蕩’朝呂根島方向殺來,屯駐柏林的蘇軍部隊也調派一支整裝的坦克部隊向北馳援。不過,這兩路快速機動部隊在‘交’通發達的德國領土上非但沒能跑出應有的速度,反而像是在爛泥地裡行軍一樣慢如龜爬——鐵路沿線的大型橋樑得到了蘇軍的嚴密保護,但那些跨越河渠的小型橋樑卻遭到了德國起義者的強行衝擊和爆破,各種各樣的地雷被埋設到公路沿線甚至鐵路線周邊,僅在米勒恩一地,分頭繞路的蘇軍付出二十多輛坦克損傷、三十餘輛軍車被炸的代價仍無法迅速通過,最終只得等待工兵在主要道路上開闢出一條安全通道;在薩尼茨,蘇軍坦克部隊在行進途中遭到了反坦克制導火箭彈的攻擊,起義者利用簡易滑軌從樹林中發‘射’制導火箭,打完了直接撤退,然後在下一處伏擊地點繼續發動攻擊,使得蘇軍不得不放慢速度警戒前行。等到西、南兩路蘇軍的先鋒部隊克服重重阻礙抵達臨近呂根島的施特拉爾鬆德時,夜幕降臨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
利用主場作戰的夜間優勢,帝國軍隊‘露’出了陽光下暫且藏起的獠牙,而蘇軍也是三軍齊發,決鬥之勢躍然而出。在呂根島附近及大小貝爾特海峽,帝國軍隊的護航艦隻不僅繼續與蘇軍潛艇、魚雷快艇、炮艦‘交’手,還第一次面對蘇聯海軍的重型戰鬥艦艇——新服役的恰巴耶夫級輕巡洋艦“奇卡洛夫”號。這艘1939年開工、二戰期間中斷建造的水面艦艇擁有1.1萬噸的標準排水量,裝備四座三聯裝的6英寸主炮,裝甲堅厚、設備齊全,就戰鬥力而言已經相當於一艘輕量級的重巡洋艦。以這艘‘性’能全面的巡洋艦爲戰鬥旗艦,17艘蘇軍艦艇組成的作戰編隊在夜間進入了洛蘭島東南海域,橫截從洛蘭島到呂根島的海上航線。帝國軍隊投入護航的艦艇和潛艇數量雖然多於對手,卻沒有一艘萬噸級的戰鬥艦艇,而攻擊機和轟炸機的夜戰效率又指望不上,只得反過來依靠魚雷艇和潛艇去攻擊對手。
儘管冒着隨時被蘇軍艦艇攻擊的危險,爲帝國軍隊提供海運支持的艦船仍整夜頻繁往來於丹麥諸島與歐陸之間,在日德蘭半島根部乃至德國西北部沿海開闢了多處新登陸場。就常規戰術而言,在敵人沿海岸線部署大量機動作戰部隊的情況下分散兵力絕非明智,可非常之戰就需要有非常之策,帝國軍隊每處登陸都能得到起義者和地下抵抗者的策應,他們多不固守灘頭陣地,而是利用蘇軍調動時的部隊銜接空隙實施靈活作戰,協同起義者誤導蘇軍判斷,製造某些地域帝國兵力十分強大的虛像,而在另一些地段又隱蔽行軍,向遠離海岸的蘇軍城鎮發動突襲,大量絞殺蘇軍的二線部隊,使得蘇軍處處被動、處處不利。在漢堡以南的賽沃塔爾、布赫霍爾茨兩處,帝國軍隊又果斷投入重兵,接連抵擋住了蘇軍部隊的猛烈進攻,‘誘’使蘇軍指揮部在部隊機動力大幅下降的情況下仍向主要作戰區域調派增援部隊,由於這些增援部隊無法在有效時間內抵達,整晚的進攻卻成逐次添兵,笨拙的巨人空有肌‘肉’卻不能夠真正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