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個人的理念中,一支部隊能否發揮最大的作用,關鍵是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以正確的方式使用。標準的裝甲偵察連,其特點就是機動能力出色、通訊設備完善,因此我們將充分利用這一點迅速探明戰場情況,重點是跨河的兩座橋樑!”林恩詳實而不拖沓地說着,輔以恰當的手勢。在這裡,他並不是把自己當成講演者甚至教員,而是從一開始就讓大家的思路跟隨自己的節奏——這並不能改變原則性的判斷,但兵棋推演畢竟有着較大的主觀因素,獲得更多的認同感有時候比在紙面上增加一支作戰部隊還要有效。
“若是橋樑尚未被守軍破壞,我們將想方設法奪取它們,包括派一小隊精銳的士兵穿上敵軍制服控制守橋士兵、以裝甲戰鬥車和裝甲運兵車實施快速突襲,不論奪橋行動成功與否,或是敵人守軍趕在我們過橋之前進行爆破,都認準一個目標,那就是讓裝甲偵察連和機械化步兵營皆儘可能快的抵達河流對岸!”
說到這裡,林恩停住了,按照兵棋推演的模式,這時候該輪到對方“走棋”了。
“我方以連部及一個排留守村鎮並加固防禦設施,派少量人員堅守高地和樹林,其餘部隊連同兩門反坦克炮皆埋伏在最適合渡河的地段,經向上級請示後,兩座橋樑全部在敵人渡河前炸燬。敵方部隊渡河時,我們埋伏在西岸的部隊將依託地形實施阻擊,使敵人在渡河時遭受重大損失。”
守方代表在最後用上了“重大損失”,這就是主觀上先入爲主的判斷,實際上不到兩個排的部隊就算竭盡全力,也未必能夠在沿河陣地上給對手造成很大的傷亡。
林恩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當河流對岸出現敵人有組織的防禦,我方立即投入榴彈炮、重迫擊炮和機關炮實施火力壓制,相信在開闊的河岸地帶,這種近距離的密集火力同樣會給對方造成重大損失。若是比拼消耗,我方即便以一個連的代價消滅對方也是值得的。”
守方學員們一聽這情況連忙進行商討,然後由他們的代表迴應說:“等到敵人集中炮火時,我方伏擊部隊迅速攜帶反坦克炮向村鎮後撤,進入以村鎮爲中心構築的防禦陣地,並沿途埋設了地雷。”
林恩知道,若是對方說埋了地雷,自己就跟着說繞路走,那將給人以投機取巧的感覺。因此,他非常大度地說:“由於對方在我方必經之路埋設了大量地雷,初期我方損失了一些裝甲車輛,只得減慢速度由工兵探雷,並將裝甲偵察連劃分爲若干小單位,避開正面對河流西岸實施火力偵察;與上級取得聯繫,看他們能否提供一些空軍的偵察情報。結合起來基本可以判定,敵人在高地、樹林地帶駐紮有少量部隊,主力集中在村鎮周邊。請求上級給予空中支援,並令輜重部隊集中將煙霧發射器和煙霧彈儘速送過河。”
攻方調兵遣將作了大量的部署,守方的五名學員這次湊在一起商量的時間也相對較長,林恩依然自信滿滿地站在講臺上,只是偶爾回頭跟同伴們交流一下眼神,大部分時間都在掃視臺下的學員們。在自己進入軍官班之前,這些都是陌生面孔,但有了同窗關係,以後就是自己重要的人脈資源了。
商量妥了之後,守方學員由他們的代表宣佈:“利用敵人推進受阻的時間,我們加固了村鎮防禦陣地,並在村鎮四面的重要路段都佈置了雷場,將能夠派上用場的地雷全部用盡。”
略略思索,林恩說:“因爲清掃地雷,我方部隊在路上確實消耗了一些時間,而偵察部隊正好趁這個機會摸清了敵人在西岸的部署情況,而上級所能夠提供的情報和支援這時候也都到了,我方以戰鬥力最強的兩個連及榴彈炮、迫擊炮火力作爲支援,一鼓作氣攻下了僅僅高出平地47米的南翼高地,並從這裡向村鎮發動試探性炮擊,初步判斷敵人工事掩體的配置情況。同時,令裝甲偵察連以一個排的兵力切斷守軍通往後方的主要公路。”
雖然剛開始派遣了一多半兵力沿河埋伏,但到了這個時候,守方的作戰策略就和前面兩輪贏得勝利的學員組沒什麼區別了。他們的代表坦然說道:“除少部分利用地形隱蔽並伺機襲擊敵人補給線的部隊外,我方其餘戰鬥人員都集中在了村鎮防線進行堅決防守。因事先儲存好了足夠的彈藥補給,即便敵人切斷我們與後方的聯繫,也能夠堅守多日。”
接下來又輪到林恩“走棋”了,他快步來到黑板前,以手指着代表村鎮及周圍防線的線條大聲說道:“衆所周知,環形防禦需要將兵力分散到四面,有限的地雷亦只能佈設有限的雷場。我方部隊利用機械化優勢,在敵人反坦克炮有效射程外實施快速機動,使敵人分不清我們真正的攻擊方向。等煙霧發射器和煙霧彈運抵之後,我們選擇村鎮的東南角——根據實際情況也可能是西南角或者東北角,以煙霧彈製造成片的煙幕,干擾對方的反坦克火炮和機槍火力,如果上級能夠協調到空軍支援就更好了。最初一個小時,我們每個半個小時施放一次煙幕,同時進行炮擊和有限的進攻,真正能夠給我們製造麻煩的將是敵人佈設的地雷,但經過兩次試探,我們已經大致摸清了雷場情況,而受困於我方的炮擊騷擾,敵人也沒辦法再補設雷場了。”
彈幕掩護的靈感來源於在東普魯士小鎮目睹己方裝甲部隊以少勝多的那場經典戰鬥,原理很簡單,取材也十分地道——通常情況下,德軍坦克和炮兵都會配備一定數量的煙霧彈,基層部隊完全可能裝備六管的煙霧發射器,那樣的話製造煙幕的效率就更高了。
現場商議之後,守方代表的迴應讓林恩感到由衷的失望,因爲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仍只是一味強調“堅守”和“動員”,可他們賴以堅守的條件已經被林恩一層層剝去了。
該給對方最後一擊了,林恩離開黑板處走到講臺前:“一個小時後的第三次攻擊,我們仍在敵軍陣地前製造煙幕,火炮仍向敵軍陣地和鎮內炮擊,並由裝甲偵察連的少量部隊從對應方向進行干擾,機械化步兵營全員集中,利用煙幕掩護實施最快速度的攻擊,即便裝甲車輛受阻,步兵下車後也將不顧一切地攻擊前進,迫擊炮、機關炮和機槍也將不惜代價地進行壓制射擊!”
“我們……”
守方的學員代表還想說什麼,卻被巴恩芬格的掌聲所打斷,只見這位臉上留有好幾道傷疤的將軍級教員朝講臺走來:“在實戰當中,攻方贏得此仗的把握很大,而且很有可能以較小的損失拿下村鎮,從而順利實現後續的前哨任務。林恩.加爾戈少尉,我很想知道,若是由你來擔當防守方指揮官,面對敵人這樣的進攻會作何應對?”
這是個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問題,林恩稍加思索,答道:“若是到了最後一刻,恐怕也只有依託村鎮建築進行死守這一條路了,若是撤離,失去陣地的步兵將被擁有機械化裝備的敵人輕易重創甚至殲滅。不過……我若是守方指揮官,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這種消極防守!”
“具體說說!”巴恩芬格邁上講臺然後在林恩跟前站定,將這位第一天來上課的學員打量了一下,然後轉身面朝臺下,基本上是跟林恩並肩而立。
兵棋推演已經結束,林恩也就無責任地吹侃起來:“在我的理解中,樹林、山巒、河流、橋樑都是戰場上值得注意並加以利用的工具。剛剛大家也許都忽略了一點:橋頭堡的戰鬥價值往往是不遜於普通村鎮的。如果我軍是有反擊實力以及反擊計劃的,那麼上級很可能要保留兩座橋樑中的至少一座,而我手中的兵力十分有限,那麼我會下令炸燬遠端的那一座,留一個戰鬥班帶電臺在可以監視那一帶的樹林潛伏,然後將連主力部隊部署在這座距離村鎮較近的橋樑周圍,在它的東、西兩端皆構築橋頭防禦陣地,把兩門反坦克炮部署在西岸,妥善構築火炮掩體並加以僞裝隱蔽。對於旨在快速突進的敵人而言,奪橋顯然比渡河更便捷,因而橋樑一刻不炸,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奪取,但他們又沒有重型坦克,兵力優勢在進攻橋頭陣地的戰鬥中很難發揮,裝甲車也將在一輪又一輪的進攻中葬身於我方反坦克炮的炮口下。即便在戰鬥中丟失了東岸的橋頭陣地,我們也還能依託西岸進行防禦,直至掩護主力部隊撤走,再以地雷拖延戰術從容撤退。”
林恩話音落下,教室一片沉寂,學員們不再交頭接耳,而是一個個若有所思地琢磨着這位新人所列的作戰模式。在來到“避難所”之前,他們都是上士軍銜,作戰經驗並不缺乏,但絕大多數情況下,士官們只是負責作戰指令的執行,想的是如何完成好任務,而很少有單獨決策甚至謀劃全局的機會。慣性思維的改變,往往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漫長過程。至於林恩,不僅多幾十年的見識,更長年作爲軍迷無責任地討論戰略和戰術問題,又在“吸血鬼”突擊隊的指揮部任職了一段時間,這樣的先天優勢乃是其他學員們無法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