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城防司令部之後,林恩開車載着士兵們先去了“北歐”師的防區,卻不再是爲了找人,而是請軍醫官給坦澤動手術。在‘激’烈而殘酷的戰場上,拔取彈頭、縫合彈孔只算是簡單的小手術,不到半個小時就順利完成。因爲沒有傷到筋骨和動脈,軍醫官說坦澤的傷只需要好好休養,正常情況下是不會留下後遺症的。此外,這位敬業的軍醫官還順便給林恩包紮處理了彈片碎塊造成的擦傷。
等林恩這一行人回到了位於市區北部的陸軍圖書館時,天已經亮了。
站在只留有‘射’擊孔的窗戶前,林恩終於又看到了柏林,一座幾乎已經變成了大廢墟的城市。施普雷河對岸到處都是升騰的黑灰‘色’硝煙,咚咚的炮聲爆炸聲不曾停歇,槍聲一陣接着一陣,彷彿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雨。更遠處的城區,建築樓房和街道路面的界限已經模糊,且變成了真正的“遙不可及”。
安排布魯爾值第一班崗,讓其餘士兵先行睡下,林恩自己卻因爲擔心沃夫魯姆和諾亞的安危而無心睡眠。默默下樓,開上軍用桶車沿菩提樹下大街前往施普雷河大橋,此時推進到了柏林東郊的蘇軍重炮兵已經開始頻頻轟擊市中心區域,以至於這一路步步驚心。呼嘯而至的重磅炮彈一發就足以摧垮整棟樓房,或在街道上產生大面積的瞬間殺傷區域。爲了躲避這些非直瞄的炮擊,林恩不得不再次投身“城市越野賽”,驅車在街道和廢墟之中驚險地穿梭,駕駛技術如同這語言一樣突飛猛進。好不容易抵達施普雷河大橋西岸,眼前的景象卻又讓他心情沉重起來。儘管城防司令部在黎明前向城東增派了預備部隊,可蘇軍的旺盛攻勢終究無法阻擋,只見一批批德軍士兵狼狽不堪地撤過大橋,幾輛“虎王”和“黑豹”也退到了橋東,在那些使用戰地電話與前線聯絡的步兵們指引下,昂起炮口向遠處發‘射’榴彈。
林恩焦急忐忑地看着撤過大橋的士兵,試圖從中找到熟悉的面孔,然而時間飛快地流逝着,他看到的仍只是一張張滄桑而失落的陌生面孔。這些士兵以黨衛軍部隊居多,國防軍士兵往往只是一小隊或者零散數人。他們中傷員比例很高,甚至有的超過了一半。有些軍官想要借用林恩這輛桶車運送重傷員,但這個時候一輛有效的‘交’通工具比槍械甚至財物什麼的還要寶貴,林恩只好藉口汽油耗盡且特殊任務在身委婉拒絕。就這樣空着肚子熬到了11點多,終於在橋面上看到了雙手抱着“坦克殺手”火箭筒的諾亞,並在他側後看到了滿面血污的沃夫魯姆。
“嘿,兄弟們,我在這裡這裡”林恩如釋重負地大喊起來,兩人看到他時,臉上的沮喪一掃而光,但踉蹌的步子還是難掩他們的疲憊。見林恩腦袋上纏着紗布,臉頰上也塗了給傷口消炎的碘酒,抱怨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林恩上前與之一一擁抱,看到沃夫魯姆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諾亞更是安然無恙,他‘露’出了苦澀而欣慰的笑容,趕忙招呼兩人上車。
“馬科斯和卡爾都回來了,馬科斯那小子‘腿’上捱了一槍,但傷勢已無大礙。”林恩以止不住口的亢奮對兩名艱難迴歸的手下說,“我這就帶你們去‘北歐’師治傷,他們的部隊暫未投入戰鬥,軍醫們還不太忙”
“我這傷只是小問題”沃夫魯姆嘴硬,說話牽扯到了頭部的傷口,疼得直咬牙。
林恩在後視鏡裡看到沃夫魯姆的模樣,全然不覺得滑稽。這時候,諾亞問:“布呂克軍士的情況怎麼樣了?”
這話一出,林恩的心情當即冷卻下來,他失落地搖了搖頭:“又一位勇敢的戰士擺脫了殺戮的紛擾,前往仁與愛的國度報到了”
“終有一天……”沃夫魯姆仰頭嘆道,“我們也將獲得解脫”
林恩沒有應話,全神貫注地轉動方向盤,在保持50碼車速的情況下順利繞過了一處彈坑。回來這趟大概是碰上蘇軍炮兵開餐,菩提樹下大街都快到頭了,居然沒有炮彈落下。不過林恩心情卻不輕鬆,他時不時瞟一眼油量計,指針已經完全到了底,而他也沒經驗說這情況到底還能走多遠——按照VW82桶車的功率和重量,那幾升汽油夠跑四五十公里就相當不錯了。
咻……
一聽這尖銳而急促的“汽笛聲”,林恩壓根不看後視鏡,瞟見右前方就是一條街巷口,迅即向右打方向盤。刷着黃綠‘色’‘迷’彩塗裝的軍用桶車旋即轉向側旁的巷子——它被兩排高大的建築物包夾,裡面沿街停放了好幾輛坦克和突擊炮,是躲避蘇軍炮擊相對理想的場所,但從建築物上崩落的石塊、水泥落得到處都是,普通輪式車輛要開過去可夠嗆。
形勢容不得林恩挑挑揀揀,蘇軍炮彈已如流星般狠狠砸落下來,爆炸產生的光焰瞬間透過後視鏡刺痛眼眸,他別無選擇地踩下油‘門’,這軍用桶車頓時如出擊的戰馬一聲嘶鳴,埋頭朝街巷深處衝去。
車輪碾上一塊比拳頭還大的水泥塊,當即生猛地蹦跳起來。握着方向盤的林恩還好,沃夫魯姆和諾亞幾乎要被甩出去,他們不得不抓緊身旁的扶手,而諾亞放於身旁位置上的反坦克火箭筒更是高高躍起——好在沒有了火箭彈,否則還真要擔心這東西自己冷不丁“發火”。
將振聾發聵的爆炸現場甩在了街巷外面,林恩卻不敢有絲毫放鬆,接踵而至的尖嘯聲和巨大爆炸聲使得地面連同周圍的建築都在顫抖,強勁的衝擊加上高速飛散的彈片在高處‘激’落無數的雜屑,街巷內頓時煙塵瀰漫、碎塊紛落,看起來靈巧便捷的VW82桶車驚險地蹦跳前行,沿路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裝甲兵更是飛也似的鑽進各自坦克突擊炮去了。
一直將車開到了距離巷口五六十米處,林恩方纔減慢了速度,並最終在一輛豹式坦克側旁剎了車。若是在雙方面對面‘交’火的戰場上,這無疑是最危險的位置,但現在的情況很不一樣,如果側旁的樓房突然坍塌或出現大面積的牆體崩裂,那麼豹式坦克這高大堅實的身軀就將爲停在旁邊的小型軍用汽車連同車上的乘客贏得更多的生存機會。
雖然街巷深處的震感和落物程度要比外面一段輕微許多,但爲了以防萬一,裝甲兵們也各自進入坦克並閉攏艙蓋,最後一人正要從炮塔艙口鑽入,看到軍用桶車來到坦克旁邊,他停了一下,大概見車上坐着的只是一名低階的黨衛軍軍士和兩名士兵,他並沒有打招呼的意思,而是留下冷冷一瞥,旋即縮回炮塔裡面並砰地關上了艙蓋——這一切正好被林恩收入視線,頓時有種受到了輕視的感覺。這固然只是極偶爾的情況,而且對方也沒有任何語言上的表示,林恩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聯想起在東普魯士前線那酷似“揚克爾”的國防軍中尉和在柏林地下工事裡百般刁難自己的統帥部軍官,突然覺得現實世界的等級觀念有時候比面對面的敵人更加可怕。只要自己一日處於底層,就始終得不到多數人的尊敬與認可。現在,時代的轉折點已經到來,若不好好抓住機會,別說成爲人上人,沒準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難以獲得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