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陪老婆考試,只更一章,還望見諒
“右舷海面發現魚雷,距離三千碼……”
長長的一聲警示來自於瞭望哨上的專職嘹望員,在這個作用逐漸爲雷達和聲納所取代的崗位上,委派的人員通常都是自然視力非常出‘色’、注意力足夠集中之人,且配備了高倍數的雙筒望遠鏡,而他們的觀察也往往更具說服力。
右舷三千碼,軍官連忙按照相應方位和距離望去,它顯然位於巨型郵船的另一側,也就是說,甲板上的那羣美國大兵恰恰將注意力放在了相悖的方向上。他無可奈何地皺起眉頭,口中唸唸有詞:“願上帝寬恕這些單純而愚鈍的人……希望他們還來得及跳船逃生,但願不會發生致命的爆炸……”
魚雷不同於炮彈,它們在水下航行的速度通常在40節左右,也就是說駛過一千米的距離需要一分鐘左右(炮彈也就一秒多一點)。一艘機動靈活的艦艇在提前預警的情況下往往有充分的時間通過轉向實施避讓,這也是潛艇很難擊沉驅逐艦和護衛艦的一大原因。在艦長及得力助手們的直接指揮下,前期已經將航速逐漸提升到30節的輕巡洋艦以近乎甩尾的飄逸姿態來了個疾速右轉,從而形成了與郵船基本垂直的位置,若是兩者繼續保持各自的航向,輕巡洋艦將從對方船首前方駛過。也就在轉向剛剛完成之時,輕巡洋艦前部六‘門’主炮突然發出震耳的轟鳴聲,這是它們在這片海域第一次發威,濃濃的硝煙還團繞在炮口位置,6英寸高爆彈便已經呼嘯着落到“歐羅巴”號的右前位置,在碧‘波’‘蕩’漾的海面上‘激’起突兀的、與周圍環境極不和諧的巨大水柱,它們升起的高度讓人吃驚,可終究還是沒有超過巨型郵船的煙囪口,倒是這突如其來的炮聲喚醒了那些執‘迷’於錯誤指引的美軍官兵們。此時可以看到各種着裝的美軍人員端着各自武器奔向甲板的另外一側,站在高高的船舷,他們應該很容易發現海面之下若隱若現的魚雷及其留下的航跡,只是留待他們自救的時間已經非常有限了。
“要命,真要命才歇了一年不到,又一場世界大戰……”
在剛剛發出重炮轟鳴的輕巡洋艦上,一名穿着潔白海軍制服的士官雙手輪流把着欄杆,以免在戰艦疾速轉向的過程中不慎被甩出去,他後面跟着一名戰戰兢兢的年輕水兵,以大致相同的姿勢跟在士官後面往艦橋走去。自從遭到魚雷襲擊以來,艦上的‘激’烈槍炮聲便不絕於耳,這會兒就連三聯裝的6英寸主炮也加入進來,戰爭的氣息又重新降臨。可在經過了6年的漫長煎熬之後,除了極少數叫囂消除紅‘色’威脅的狂人,大多數人都渴求一段足夠長的和平時期,最好此生都不再忍受戰爭之痛。
好不容易上到艦橋,士官習慣‘性’地摘下軍帽,向聚‘精’會神於正前方海面的長官們報告:“長官,我們有個小夥子懂俄語,他看到魚雷上寫着一些白‘色’的字。”
年輕水兵神情忐忑地站在了艦長、大副以及參謀官等一干軍官面前,怯怯地等着他們發話。
留着白鬍子的英國艦長以雄獅般的嗓音低沉問道:“什麼?”
“共產主義萬歲。”年輕水兵小聲回答。
聽到如此敏感的字眼,艦長眼睛一瞪,拔高音量道:“什麼?”
年輕水兵嚇了一跳,意識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自己身上,他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看到魚雷上的俄文……是‘共產主義萬歲’”
話音才落,轟隆一聲巨響恰踩着這個點傳來,彷彿是爲了映襯年輕水兵最後這句口號。一個忐忑謹慎,一個宛若雷鳴,這接連兩聲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震撼心靈的效應,在場的英國海軍官兵們不論經驗多寡,瞬時間皆吃了一驚。
“這恐怕意味着戰爭重新爆發了”帶着年輕水兵前來報告的海軍士官未必就是不懷好意之徒,按照心理學上的細分概念,他這種心態或屬於對戰爭充滿敵視與恐懼的長期憂慮。
望着一團巨大的、夾雜着灰黑硝煙的白‘色’水‘花’從郵船右側迅猛騰起,白鬍子的英國艦長像是祭奠死去戰友一般緩緩摘下軍帽,以右手在額頭和‘胸’前劃了十字,口中說道:“願上帝保佑大英帝國”
站在他周圍的好些軍官也以大致相同的方式祈禱起來。
“諸位”白鬍子的艦長以悲愴的語調說道,“雖然我們渴望和平,但此時此刻,我們又一次受到了強敵的挑戰。相信大家很清楚我們現在的處境,敵人的武器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先進,而且非常糟糕的是,我們並沒有專‘門’的反潛聲納和深水炸彈,我們只能憑藉自己的智慧和勇氣與敵人纏鬥。現在我命令……通訊官,立即向倫敦發報,向全世界發報,英國巡洋艦‘紐卡斯爾’號和法國郵船‘歐羅巴’號在太平洋中北部……北緯48度41、西經27度72位置,遭到多艘蘇聯潛艇攻擊,‘歐羅巴’號先後被兩枚魚雷擊中,情況非常危急,呼喚在附近行駛的各國軍艦前來支援,普通民船請儘速遠離這一海域……”
此言固然充滿豪情,可單憑一名年輕水兵的目測就下定論未免太過輕率。從在場軍官們的神態來看,顯然有人持有更爲理‘性’審慎的觀點,但也許是處於對長官的尊敬,也許覺得這並不等於直接宣戰,各國政要還有通過外‘交’場合進行斡旋協商的餘地,他們並沒有當面反對,而是任由通訊官將這條即將震驚全世界的明碼電報發送出去。
在巡洋艦的甲板和各戰鬥炮位上,普通的英國軍官和水兵們亦對視線中的一切充滿驚愕。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很容易判斷出這前後兩批魚雷來自於兩艘不同的潛艇,而讓他們感到緊張和煎熬的是,這些魚雷比起戰爭期間德國海軍使用的常規魚雷更加隱蔽也更加迅速,就像是叢林野狼變成了美洲豹,體形攻擊力相差不多,後者擁有絕對的速度和技巧優勢。
“上帝,看啊……有一枚魚雷從它船艏前部溜過來啦”
瞭望哨上傳來的警報將官兵們從呆若木‘雞’的震驚狀態中拉回現實,稍有鬆懈的炮火很快恢復了密集頻率。視線中,果然有一個看上去跟海魚差不了多少的物體掠過巨型郵船前部向這邊游來,海水的折‘射’和陽光的影響使得人們很難判斷出這東西的‘精’確位置,艦上槍炮傾瀉的彈雨在偌大一片海面上‘激’起紛‘亂’的水‘花’,那些帶有延時引信的炮彈在不同深度的海水中爆炸,但引爆魚雷所產生的劇烈爆炸卻遲遲沒有到來,眼看着水下潛航的攻擊利器快速‘逼’近,高速航行中的巡洋艦在渾然響徹全艦的警報聲中轉向了。只見尖銳的艦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左偏轉,幾乎伴隨着這種偏移,艦體也呈現出了極爲明顯的左傾,高聳的桅杆尤其將這種傾斜充分反映出來。伴着這種類似於賽艇的極速轉向,巡洋艦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內完全扭轉了先前航向。30節的航速意味着每秒15.4米的位移,也就是說,這艘全長180米的戰艦隻需要11秒的時間就能完成一個完整身位的位移,因此這半分鐘的時間用於規避正向駛來的魚雷已是綽綽有餘。當那枚可怕的黑‘色’爆炸物以超過巡洋艦本身的速度從艦尾後方竄過,艦上的官兵們唏噓參雜着歡呼。這時有人想要看看那魚雷上是否真如迅速散播的傳言那樣塗有俄語文字,但近距離一睹究竟並非每個人都能夠獲得的機會。
在不確定攻擊者前後發‘射’了多少枚魚雷的情況下,指揮輕巡洋艦的英國軍官們絲毫不敢大意——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但德國潛艇U-9於1914年創下的75分鐘擊沉三艘英國裝甲巡洋艦的驚人戰績至今仍警醒着英國皇家海軍的每一位艦長。對於懸掛法國三‘色’旗、陡然間加速傾側的巨型郵輪,這艘“伴航”而非“護航”的英國輕巡洋艦並沒有靠上去實施救援,而是順着剛剛規避魚雷的轉向朝東駛去,一刻鐘後纔再度折返回來,並且在海面上走起了能夠較爲有效規避魚雷攻擊的Z字路線。在這15分鐘的時間裡,龐大的“歐羅巴”號航速明顯減緩,它的船體和甲板上層雖然沒有燃起明火,可煙囪裡卻有異樣濃重的黑煙噴出,這意味着它的內部艙室發生了火勢甚至更爲嚴重的爆炸。由於未在觀測到海面上有可怕的魚雷穿梭而至,巡洋艦上的英軍官兵們一面警惕地關注周邊水域,一面懷着各不相同的心態眺望那艘速度越來越慢的巨輪,此刻它就像是一座只能隨‘波’逐流的冰山,那粗大而高聳的煙囪已經向左側傾斜了10度左右,右側船體因此而變成了一道陡峭的斜坡,但最先受到魚雷攻擊的破口仍沒有展‘露’在水面之上。
艦橋的敞開觀察臺上聚集着“紐卡斯爾”號的中高級軍官,可能帶來爆炸‘性’結果的電報已經發出,暫時還沒有收到任何迴音,軍官們大都是愁容滿面、眉頭緊縮。如今的蘇聯海軍固然沒有俾斯麥級戰列艦那樣讓人頭疼的重拳,也沒有第三帝國鼎盛時期那般規模的海上狼羣,可是數百年來發生在歐洲國家之間的海上衝突不同於對落後國家的侵略,它們往往勢均力敵、驚心動魄,即便通過接連的勝利而一步步走向霸權巔峰的英國皇家海軍,也一次次爲勝利而付出慘痛的代價。縱覽歷史,幾乎沒有哪個領導者願意在一場大耗元神的戰爭後立即發起另一場戰爭,疲倦勞累的心態同樣影響着第一線的指揮官們。他們並不懼怕強敵挑戰,只是對戰爭的痛苦過程深惡痛絕,亦不願一而再地承受失去同僚、失去好友、失去親人的悲傷。
“糟糕”
戴着白手套、舉着望遠鏡的隨艦參謀官愕然哀嘆,循聲望去,龐大的“歐羅巴”號舯部甲板位置霍然騰起了濃煙,間或有赤‘色’的火苗從艙口竄出,那些身着軍服的美國大兵在魚雷爆炸時並沒有遭受慘痛的人員損失,此前也還勉強保持着秩序,如今在濃煙和火勢的刺‘激’下,甲板上逐漸出現了魂‘亂’的局面。吊掛在船舷的救生艇本來就是人們眼中的救命稻草,自從英國郵輪“泰坦尼克”號沉沒後,載客航船按規定必須配備足夠所有乘客使用的救生艇,如今“歐羅巴”號遠沒有達到滿額的載員人數,此次出航前又未削減救生艇數量,按說是不存在缺船狀況的。然而就在吃了第二枚魚雷之後,它的傾覆和下沉速度大大加快了。未經專‘門’訓練的美國大兵們對於放下救生艇這種看似簡單的程序難免忙中出錯,以至於前後已有多艘救生艇一頭朝下栽入水中,而棄船命令又下達得不夠及時,從底層船艙撤離上來的船員們也火急火燎地加入到了釋放救生艇離船逃生的行列中。
白鬍子艦長這時候依然面‘色’沉重,但他的思維並沒有因此變得遲緩笨拙,拿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那巨型郵船上的狀況,他冷麪下令道:“減速前進,與它保持一萬碼的距離,艦炮戒備,雷達和聲納保持運作。”
參謀官覺得自己猜出了艦長的用意,他從旁提醒說:“敵人在攻擊過程中並沒有使用潛望鏡,想必是使用了‘精’度靈敏的聲納系統,他們肯定能夠探察到我們的存在,想必只是在附近遊弋,不會冒然浮上水面。”
白鬍子艦長臉‘色’不改地望着海面,過了一會兒才應着參謀官的話說:“我在等待敵人正式向我們發‘射’魚雷,如若那樣的話,才能夠確定他們對大英帝國是有明確敵意的。若無,先前的險境也許能夠理解攻擊法國船隻時的誤擊。”
這話聽起來頗有深意,比起艦長要年輕不少的參謀官琢磨良久,嘆道:“敵人想必是不會向我們發‘射’魚雷了。”
白鬍子艦長未知可否,而是靜靜地矗立在欄杆邊緣,讓自己整個置於陽光的直接照‘射’下。此時天空依舊蔚藍,陽光仍是那樣的潔淨,沒有了槍炮聲和爆炸聲,海面上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祥和。輕風吹拂着海‘浪’,海‘浪’拍打着船身,目光凝固在某一時段,那巨大如山的郵輪下沉的趨勢又變得不那麼明顯了,甚至讓人覺得它會就此漂浮下去,而甲板上的煙霧與火舌也只是無聲地向上升騰。相隔十來公里,所有驚慌失措的、恐懼憂慮的、惱怒不滿的喊叫聲都被隔斷在了距離中……
見“歐羅巴”號的上層建築頂部有人在舞動彩‘色’的旗幟,英國海軍的通訊官實事求是地向艦長報告:“長官,他們發來信號,希望我們能儘速靠上去進行救援。”
好容易恢復了正常的神態,白鬍子艦長不禁輕皺眉頭。在內心底,他對美國人、對法國人並沒有本質的牴觸情緒,也不屬於那種鐵石心腸的冷血怪物。作爲光榮的英國皇家海軍一員,他經歷了兩場世界大戰,對潛艇這種看似不起眼的武器真正蘊含的攻擊力和破壞力深有體會。儘管眼前的海面看起來十分平靜,但海面之下卻隱藏着險惡的殺機。若是指揮“紐卡斯爾”號靠上去實施救援,即便航速不減、警惕不鬆,也有可能撞上敵人的槍口,在一千碼甚至更短——這幾乎不足以避開攻擊的距離上,遭到對方的魚雷齊‘射’。要知道從對方最後一輪魚雷攻擊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縱使是一艘老邁的常規潛艇,這段時間也足夠讓艇員們重新裝填兩枚甚至更多的魚雷。大戰期間,蘇聯潛艇部隊在多數時候都表現平平,技術、數量以及戰略位置都制約了他們的發揮,但到了戰爭末期尤其是在德軍展開大規模海上撤退行動時,蘇軍的潛艇指揮官們爆發了。在那些北風呼嘯的日子裡,他們接連擊沉了載有大量德國軍民的船隻,製造了有史以來最慘烈的一場海難。當時兩萬多噸的豪華遊輪“威廉.古斯特洛夫”號滿載着一萬多名德國難民和軍隊傷員、醫護人員撤離。當晚,蘇聯海軍潛艇C-13從900米外發‘射’了三枚魚雷,它們全部命中了這艘命運悲慘的遊輪,造成了9343人死亡,C-13號潛艇獲得了蘇聯海軍最高獎章紅旗勳章,艇長馬利涅斯科被授予“蘇聯英雄”稱號,與之相對應的是那達到“泰坦尼克”號遇難人員六倍數量的德國軍民沉入冰海。
由於蘇聯和德國方面各懷心思的迴避,“威廉.古斯特洛夫”號事件此時還不爲外人所知,但蘇聯海軍將他們所能夠找到的德軍裝備——包括各種未完工甚至自沉艦艇‘弄’回去研究的事情在西方盟國引起了較爲廣泛的關注。白鬍子的英國艦長很快對通訊官吩咐道:“回信號:我們必須警戒敵人再次發起攻擊,並將派遣‘交’通艇和救生艇前往救援。”
這點兒救援能夠幫上什麼忙,有經驗的軍官們皆是心知肚明,可只要有國家和民族的‘私’‘玉’存在一天,這個世界就無法擺脫此般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