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龍崗縣城顯得出奇的安靜,東西南北四門如往常一樣敞開着,每一個城門處都有十幾個城防軍在把守,小小的龍崗縣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因爲把守城門的城防軍雖然一個個極力做出懶洋洋的樣子,但他們身上卻在散發出一種彪悍之氣。讓一隻老鼠去學習老虎的威猛固然很難,可讓一隻老虎去學老鼠的卑微也不容易,這世界上很多東西確是難以掩飾。
五騎快馬遠遠向着城門奔來,城門處十幾個城防軍互相看了看,依然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裡。
閻慶國跑到最前面,經過錢不離短暫培訓,又在宜州府的試練中取得圓滿成績的閻慶國自是做這等事的好主角,捨我其誰?!
隨後則是錢不離帳下的隨軍司馬武鍾寒,他已經得到了錢不離的信任,如果比起觀察力,從小就在父親的教導下,一心想成爲神捕的武鍾寒無疑排在第一位,就連錢不離也無法和他相比,由他做助手,可以幫助閻慶國彌補無意中露出的破綻。
其後就是三名中軍親衛,用不着錢不離操心,武鍾寒已經反覆對他們強調應該擺出什麼表情,他們的樣子一個比一個傲慢、一個比一個冷酷,如果不是太陽正在當空、無法直視的話,他們的視線早就翹到天上去了。
閻慶國大搖大擺的跳下戰馬,走向龍崗縣的城防軍:“喂,你們的縣主在不在縣府裡?”
那城防軍看了看閻慶國的將銜,陪笑道:“將軍,我們大人就在縣府裡呢,將軍找我們大人有什麼事嗎?”
混帳!見到上官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嗎?”閻慶國勃然大怒,揮手輪起馬鞭重重的抽打在那城防軍的臉上。
那城防軍悶哼一聲,捂着臉向後退了兩步,閻慶國這一鞭子力道很大,鮮血從城防軍的指縫中滲了出來。其餘的城防軍不幹了。呼啦一聲把閻慶國圍在當中。一副劍拔弩張的緊張樣子。
幹什麼?想造反??”閻慶國怡然不懼,斜着眼睛打量着那些城防軍,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的手心已經冒出了冷汗。
武鍾寒心中也是連連苦笑,這位閻將軍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不過……也只有如此做派,才能讓敵軍完全喪失警惕。
武鍾寒勒轉戰馬,緩緩跑出去,隨後用不耐煩地聲音叫道:“將軍。和他們羅嗦什麼?!我們不但要快點去宣錄縣,還要連夜趕回去呢!”
那被打地城防軍勉力睜開一隻眼睛,眼中閃動了若有若無的兇光,臉頰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動了幾下,不過當他看到武鍾寒和那三個親衛胯下的戰馬時,兇光又消失了。武鍾寒一臉不耐煩的向遠處蹭去,看似很焦急。可他距離城門已經有四十餘米了,那被打的城防軍強自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如果他們突然動手,只能殺死或抓住眼前的將軍。其餘地人撒馬狂奔的話,他們追之不及,龍崗縣的秘密必然會泄露出去。而且對方的戰馬都是好馬,縱使緊急調出騎兵追擊的話。也未必能追得上。
錢不離中軍親衛的戰馬能不好麼?!當日鄭星朗帶着騎兵趕到福州時,用騎兵最好的五百匹戰馬更換了錢不離親衛騎坐地戰馬,錢不離不缺錢糧,雖然不能象後世圈養跑馬一樣,甚至是用雞蛋供着,但豆料和糧食從來不缺,中軍親衛的戰馬一個個都是膘肥體壯,看上去就讓別的騎兵羨慕。
捱打得城防軍用雙手推開自己的同伴。低眉順氣地說道:“小人拜見將軍!求將軍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說完,那城防軍單膝跪倒在地上。
閻慶國自然是見好就收:“下次給我機靈點,也就是本將軍不和你計較,換了別人,早就軍法從事了!”說完,閻慶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把這個給你們縣主,我們天威將軍在十八日將和桂彤小姐在霧峰行宮舉行大婚慶典,讓你們縣主提早備好禮品,一定要在十五日之前送到霧峰行宮,記住了沒有?如果出了差錯,你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天……天威將軍?大婚慶典??”那捱打的城防軍呆住了。
怎麼?”閻慶國又瞪起了眼睛。
明白、明白,小人這就把信交給我們大人。”那捱打的城防軍陪笑道:“將軍這一路上很辛苦吧?是不是到城裡歇歇腳再走?”很明顯,他想把閻慶國誆進城去,以報那一鞭之仇。
閻慶國又不是傻子,會進城纔怪!他搖頭道:“不行啊,我們還要去宣錄縣,我告訴你,千萬不要忘了日子,如果我們天威將軍發起了火,你們都得完蛋!”
一定、一定。”那捱打的城防軍點頭哈腰地說道,只是他臉上鞭痕猶在、血跡未乾,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閻慶國翻身跳上自己的戰馬,向着宣錄縣的方向急馳而去,武鍾寒帶着那三個親衛緊緊跟在閻慶國的後面。
跑了一會兒,武鍾寒回過頭看了看,距離龍崗縣已經很遠了,武鍾寒苦笑道:“閻將軍,這就是您的即興演出?下次能不能事先告訴在下一聲啊……把我嚇了一身冷汗!”
即興演出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大人告訴我的,不過麼……
我現在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閻慶國笑道:“大人說地沒錯,這麼演戲確實過癮啊!”
將軍,您倒是過癮了,可把我們嚇得要死啊。”一個親衛無奈的接道:“將軍,您剛纔怕沒怕?我看他們差一點就要真動手了!”
怕什麼?不怕!”閻慶國回答得斬釘截鐵。
真的?”
廢話!當然是……假的!”閻慶國瞪了那親衛一眼:
換成你你試試?”
武鍾寒和那三個親衛一起笑了起來,武鍾寒道:“閻將軍,看起來他們真是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意圖,大人說的不錯,依我說,這一次引蛇出洞很可能成功。”
問題不在這裡。”閻慶國搖頭道:“關鍵是我們能不能把他們吃掉!別打到最後,反而把自己撐死了……唉,我們連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力都不知道!大人還不讓斥候去打探一番。真是讓人擔心啊!”
派斥候也沒有用。看他們的架勢,現在的龍崗縣城是有進無出的,我們剛纔在那裡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曾看到一個百姓從城裡走出來地?縱使斥候僞裝進去查清了兵力,他也沒辦法出城,一個不小心還會引起他們地警覺!”武鍾寒說道。
只能看天意了。”閻慶國嘆了口氣,旋即微笑起來:“不過在我看來,我們大人可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物。真命……”閻慶國突然閉上了嘴,掃了武鍾寒一眼。
武鍾寒眼中沒有驚訝、沒有疑惑,有的卻是一種莫名的炙熱,只有自己跟隨的人物能坐到至尊無上的位置上,下屬才能跟着水漲船高、叱吒風雲。武鍾寒能跟隨錢不離,其一是因爲被逼進了死路,其二和他自己的野心有很大關係。他不想再過他父親那種日子,一個小小縣府裡的捕頭算得了什麼?縣主還不是被人說殺就殺了?武鍾寒爲人警敏,他聽出了閻慶國沒有說出來地話是什麼意思,可這隻能給他帶來興奮。
將軍。我們還要去宣錄縣麼?”一個親衛問道。
去,大人說過,做戲就要做全套,半途而廢就是把破綻白白送給敵人。”
閻將軍。我們回去的時候換一條路吧,您剛纔那一鞭子可是真把他們惹火了,他們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來呢。”武鍾寒說道。
聽你的,你的心思比我細。”閻慶國笑着認同了武鍾寒的建議。
在錢不離的帳下,衆將領各有各的優點,也各有各地缺點,但絕對沒有一個剛愎自用或者因私廢公、不顧大局的人,這兩種人在別的地方也許依然能找到升遷的機會。但是讓錢不離發現自己手下將領中有這等人存在,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那人置於死地,因爲這兩種人是最能耽誤事地。錢不離打算重用一個人之前,必然會以手段試探此人的心性、品格,過不去關的人他絕不會啓用。
就如宜州的降將餘楚傑與黃立平,錢不離命令把他們手中地士兵分散編入浮樑的第四團一起訓練,黃立平雖然無奈應允了,但滿腔怨言,甚至在酒後和他的親衛一起大罵錢不離卸磨殺驢,一個月之後錢不離把他們的本部士兵還給了他們,黃立平又恬着臉來拍錢不離的馬屁,小人的嘴臉畢露無疑。
而餘楚傑則榮辱不驚,他只一心做好錢不離交代下來的事情,縱使錢不離命令他離開本部,負責把宜州官庫裡的錢財輜重等物押送至福州,他二話不說,連夜動身趕到了宜州府。可是那黃立平卻三番五次推脫自己染病在牀,就是不願意離開自己地本部。
錢不離對手下衆將的品格都有一定的瞭解,餘楚傑還可以一用,那黃立平必須要除掉,他一直沒有動手只是因爲還沒有到時機,等到放棄宜州的時候,黃立平難逃一死!
就在閻慶國和武鍾寒等人談話的時候,那封信已經擺在了龍崗縣縣府大堂的桌案上,五個身穿鎧甲的人依主次落座,互相在商議着什麼。
坐在上首中間的人只在三十上下,臉孔白皙、脣紅齒白,此人雖然年紀輕輕,但舉止雍容大度、風采照人,正是皇家禁衛軍的後中朗將潘智超!潘智超在軍中的資格並不高,可他的父親潘猶關卻是軍部的元老之一,也是最早投靠姬勝烈的軍部元老。
後中朗將的品階雖然在左、前、右之後,但從姬周國的品階上看,已經非常高了,縱使尉遲風雲身爲帝國上將軍,也不過比潘智超高了三階而已。當然,皇城出身的軍人自比地方上的軍人容易獲得將銜,就如錢不離那個世界的北京城,大校滿天飛……但到了地方上。一個小城市的軍區司令也只是個大校。
姬周國有一個流傳了數百年的說法,一千皇家禁衛軍可敵一萬天下精兵!這說法固然過於誇大了,但三人成虎啊!除了久經沙場的老將會付諸一笑之外,有很多人相信這個傳說。尤其是皇家禁衛軍中的將領,他們深信不疑。此次軍部接到桂明上書之後,同意了桂明的計劃,派出兩千皇家禁衛軍,用船運到雍州。然後直入洪州作戰,在主將的人選上,倒是大大爭議了一番,最後姬勝烈力排衆議,讓潘智超做了主將。新的國王當然要培養新的班底,他看好潘智超。
諸位,你們怎麼看?”潘智超淡淡的說道,他一直想像他的父親一樣,做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所以雖然他的心非常不愉快,但他很成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任誰也看不出一絲端倪。數天前發生斥候戰的時候。他曾想率軍橫掃怒江一岸,擊潰天威軍的守軍,徹底切斷虎石臺的退路,可是從鐵浪軍團調來輔助他的三位將軍全都堅決反對他的計劃,潘智超不甘心又無法辯駁,因爲對方佔了道理。要求他按照軍部的既定計劃行事。
這些蠢才就不知道戰局千變萬化、戰機轉瞬即逝麼?潘智超又是憤怒又是無奈,做爲一個年輕將領,一個還沒有經歷過風浪的將領,他最缺少的就是決心,其實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話,沒有人敢阻攔他。不過潘智超畢竟是第一次帶領軍隊作戰,心中着實有些忐忑不安,又想立下矚目的功勞,又怕自己失誤打了敗仗,在這患得患失之間,無形中變得很容易被下屬左右。
將軍,那錢不離怎麼會突然來到霧峰行宮?又突然要和小姐成婚?這……莫不是圈套?我們要從長計議啊!”鐵浪軍團的陳利斡緩緩說道,此人年紀已經在五十開外,年輕時就是桂明的親衛,一步步從血與火中是上來的,極得桂明的信任。
從長計議?好!呵呵……我沒有問題,只要我守在這裡,就是大功一件,何必要出去冒險呢?!”潘智超微笑起來:“不過我倒很爲三位將軍擔憂啊!你們明明知道桂彤就要陷入虎口,卻毫無作爲,等到日後桂明上將軍問起來時,希望你們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託詞!好吧,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們都下去吧。”潘智超用看熱鬧的目光看着鐵浪軍團的三個將軍,其實對到底出不出兵的問題,他也在猶豫不決,當然,縱使出兵的話,他也不是爲了桂彤而出兵的,他目的是爲了成功擊殺錢不離,那將是多麼大的功勞,多麼大的榮譽啊!他的風采會壓在桂明上將軍的頭上,成爲無數人敬仰的偶像。
慢着,將軍,我有話要說!”鐵浪軍團的邵武石站了起來:“陳將軍,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呢?我們就這麼象烏龜一樣看着機會溜走不成?將來大人問起來,是你去解釋還是我去解釋?誰能有那個臉皮去解釋?”邵武石口中的大人自然是鐵浪軍團的桂明上將軍。
如果……如果是圈套呢?誰來承擔責任?”陳利斡漲紅了臉爭辯道。
原來陳將軍只是怕承擔責任啊……那我來承擔好了。”邵武石冷笑道,他在鐵浪軍團裡就和陳利斡有些矛盾,此時心急之下說話再不客氣:“聽說貴公子也喜歡小姐,數次求婚而被拒,陳將軍莫不是一直有些怨恨吧?”
放屁!!!”陳利斡雖然年老,但怎麼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污名,他當場跳了起來,手握在了劍柄上:“邵武石!你敢信口開河污衊老夫?!”其實邵武石的話正好說在了點子上,陳利斡嘴裡從來沒說過,可心裡一直反感桂彤,一個女孩子也太高傲了!太目中無人了!自己的兒子成爲笑柄,他這個當父親臉上也很不光彩。
你們想幹什麼!!”潘智超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來,身爲主將的年輕人本就壓了一肚子的火,眼見對方在自己的大堂上劍拔弩張,忽略了之間的存在,潘智超再也無法容忍了。
好了,你們吵什麼吵,也不怕被將軍笑話!”鐵浪軍團的劉少君連忙站了起來,分別把潘智超和邵武石壓了下去。
我不怕被人笑話,我邵武石問心無愧!”邵武石梗着脖子:“大人對我有大恩大德,縱使拼着身家性命不要,我也得把小姐救回來!陳利斡,你想想將來怎麼向大人解釋吧!”
陳利斡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事情已經吵到這般地步,縱使邵武石不說,也會有別人告訴桂明上將軍,到時候他可怎麼辦纔好?
你們兩位說的都有道理。”劉少君和起了稀泥:“要我說,我們確實應該慎重些,不如……先派人去臨縣打探一下他們的動靜,然後準備禮物派機靈些的人去霧峰行宮打探一下,不就全清楚了麼?將軍,您看呢?”劉少君轉向上首的潘智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