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錢不離率領福州軍殺敵於洋河河畔時,已經成功打下了宜州府的鄭星朗坐在百里克誠的府邸中,臉色沉重,秦重三、梅自強、劉佩凡等幾員捍將坐在鄭星朗的下首,他們的臉色也不好看。
打下宜州府的過程沒什麼好說的,鄭星朗率領着騎兵圍着宜州城轉了一圈,把勸降信綁在箭矢上分批射入城內,信上不外威脅利誘等用詞,負隅頑抗的、斬盡殺絕,開門投降的、必有重賞。半天之後,雖然還是有部分宜州軍將官拒不投降,但宜州城西門的士兵‘毅然’把城門打開了,宜州城內沒有正規軍,只有不到五百的城防軍,普通的士兵終其一生也難以遇到戰事,鄭星朗的鐵騎威勢已經把他們嚇破了膽。
鄭星朗進駐宜州城,經過一天半的整理之後,他發現自己面臨着一道讓人極其頭疼的難題。鐵浪軍團竟然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隊進入宜州,而鄭星朗這一路奔襲並沒有遇到騎兵隊,很顯然,騎兵隊已經出動去攻擊後方的錢不離了,三千騎兵對福州軍來說是不可小視的力量!
鄭星朗原先的計劃是打下宜州城之後,再來一次長途奔襲,打下宜州北方的青龍嶺,青龍嶺上的青龍關高大雄偉,曾經是中原混戰時蜀國賴以自保的鋼鐵雄關,但姬周國一統之後就被荒置了,平日裡只駐紮不到一個小隊的士兵。青龍嶺處於三州交界處,北連清州、東連通州,南面則連接着宜州,是一個必爭的戰略要地!鄭星朗從夾脊關南下時,經過青龍嶺,感觸很深,青龍關是一處不亞於夾脊關的雄關,佔領青龍關就佔據了主動,只需派部分步兵防守青龍嶺,宜州大部軍隊可以毫無牽掛的進攻洪州。否則。宜州只能分兩路作戰了。
鄭星朗從百里克誠的府邸中搜出的官文上知道,飛鷹部落的札木合殺了個回馬槍,正從通州殺往清州,並且有向南進攻的趨勢,官文上命令宜州的官員準備大量地輜重,運往青龍嶺,風雲軍團將會派兩個大隊地步兵來防守青龍關。輜重還沒有出發,對鄭星朗來說。這正是一個奪取青龍嶺的好機會。
所以,鄭星朗正面臨着一個痛苦的選擇,如果繼續北上搶先佔領青龍嶺,那麼中軍的錢不離必然會面對鐵浪軍團三千騎兵的龐大壓力,如果南下支援錢不離,就只能無奈的放過好機會,等日後再想進攻青龍嶺。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大人,要不然……我們還是南下吧。”梅自強緩緩的說道:“大人,宜州胡文新、餘楚傑、陳華、黃立平四個統領每個人都有千五地士兵,合在一起就是六千人。再加上鐵浪軍團的三千騎兵,錢將軍的中軍太危險了!”
“是啊,大人,我們南下吧。”秦重三和劉佩凡一起點頭應是。
“難道你們就願意錯過這次機會麼?”鄭星朗平靜的掃視了一圈:“你們想過沒有?等到日後再想進攻青龍嶺的話。我們要動用多麼大的人力和物力才能打下青龍嶺?”
“話是這麼說。。但錢將軍不能不救啊!”秦重三喃喃的說道。
鄭星朗沉吟了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緩緩說道:“梅自強,給你一千騎兵,你給我打下青龍嶺,要是拿不下來或者沒有守住,你也用不着回來見我了。”
梅自強和秦重三、劉佩凡對視了一眼,沒說話。其實按照姬周國地軍制,他必須要大聲回答‘末將遵命’的,顯然梅自強有一肚子話要說。
“劉佩凡,給你一千騎兵,你給我守住宜州府,不得出一絲差錯。”鄭星朗下了第二道命令。
“可是……錢將軍那……”秦重三苦者臉看向鄭星朗。
“我沒說不回援中軍!”鄭星朗淡淡的說道:“我帶領千騎回去吧。”
秦重三等人一起站了起來,劉佩凡道:“大人,請您三思!錢將軍遇險,不管於情於理,我們都要用主力回援的!大人,給我五百人,我用腦袋擔保,宜州府絕不會出現閃失,大人帶着剩下地人回援錢將軍吧。”
秦重三道:“大人,如果按照您的計劃,就算您打下了青龍嶺,又守住了宜州府,可您只派千騎回援錢將軍,那……那……大人,您要小心爲上所忌啊!”
“錢將軍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鄭星朗笑了一笑:“秦重三,你說,我們和姬勝烈的實力誰強誰弱?”
“當然是我們弱了。”這個問題是很簡單地,秦重三回答得很快。
“我們還不是一般的弱,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和軍部對抗的實力。”鄭星朗嘆了口氣:“那麼,什麼樣的人才能帶着我們轉弱爲強、走出困境呢?”
秦重三幾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鄭星朗突然把話題轉到實力對比上的用意。
鄭星朗續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個小肚雞腸的人是根本沒有辦法帶着我們走出困境的!如果錢不離真地因此對我產生了猜忌,甚至在將來開始故意陷害我,那又怎麼樣?憑他的心地根本就不是尉遲風雲的對手,他的覆滅已經成了定局,早死和晚死又有什麼區別?如果錢不離真的能帶領我們轉弱爲強、走出困境,他必然是一個目光長遠、胸有韜略的人,這樣的人會不明白我的苦心麼?”
鄭星朗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秦重三幾人不由啞然無語,鄭星朗說得沒錯,如果錢不離真的因爲鄭星朗沒有帶主力回去支援就產生猜忌的話,這種人怎麼也不會是姬周國軍神尉遲風雲的對手!在己方佔據劣勢的情況下,錢不離更是沒有翻身的餘地。
“就這樣吧。”鄭星朗緩緩的站了起來:“兵不宜遲,梅自強,你準備一下,馬上奔襲青龍嶺,重三。你和我回援中軍。”
“遵命。大人。”秦重三幾人一起答應了一聲。
赤水鎮大營燃起了熊熊的火光,一眼望去,大營中到處都是屍體,地上流淌的鮮血連接在一起,就象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一樣,殘破地軍營裡間或響起幾聲無意識地呻吟,緊接着,就會被尋聲而來的騎兵狠狠補上一刺槍。隨後沒了聲息。
一支不到百人的潰兵默默的站在一處小山頭上,看着十數裡開外燃燒着的大營。孫仲德得到錢不離的命令後,派過來一支四千人的隊伍,其中有千五是跟隨孫仲德‘造反’的土族人,另外則是宜州地降兵。他們和秦衝換防之後的第三天,卻突然遭到了鐵浪軍團騎兵的襲擊,雖然四處探察的斥候們及時發現了鐵浪軍團騎兵隊。但雙方在戰力上的差距太大了,開始還能勉力支撐一會,等到鐵浪軍團的騎兵隊突進大營之後,完全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遠處傳來了一聲轟響。那是鐵浪軍團地騎兵隊砍斷了赤水大橋的橫江鐵索,半個赤水吊橋掉進赤水河發出的聲音,從宜州軍的戰略上來說,他們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任務。宜州已經成了錢不離的喪身之地!
“兄弟……”一聲微弱的呼喚在潰兵中響起。
楊飛俊連忙走了過去,輕輕的拉住了劉震強地手,他們都是錢不離身邊最早的一批親衛之一,受錢不離之命跟隨着孫仲德轉戰福州。在剛剛發生不久的死戰中,劉震強高呼酣戰,帶頭迎擊衝進大營的鐵浪軍團騎兵,不過武技並不能彌補步兵、騎兵在先天上的巨大差距,劉震強只劈倒了一個騎兵。就被另一個騎兵擊得倒飛出去。楊飛俊紅着眼睛帶人把劉震強救了出來,然後和少山分頭突圍,跑進深山之後才甩脫了騎兵隊的追殺,在時間很短的追殺中,楊飛俊手下的五百人最後只剩下區區幾十個。
楊飛俊不是不敢拼命,身爲軍人,楊飛俊知道,和困獸死戰、殺傷幾個敵兵相比,把這裡地消息傳給前方的統領大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和少山約好,不管是誰能活着逃出去,都要想方設法把這裡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傳給統領大人。
“兄弟,我……我不成了……”劉震強沒說一句話,都會從口中噴涌出鮮血,他的胸腹間有一處貫通傷,在冷兵器時代,這種傷是無法醫治的,劉震強用最後的力氣不讓自己昏迷,是因爲他有話要說。
楊飛俊握緊了劉震強的手,默然無語。他們見慣了殺戮、見慣了生死,對生與死看得很開,而且軍人的性格都很粗曠,他們學不來用好心的假話去安慰自己的同伴。最關鍵的是,劉震強的胸腹間已經能看到內臟了,這種傷勢……不止楊飛俊明白,劉震強也明白,已經沒救了。
“俊……代我告訴統領……我……沒運氣,不能再跟着他了。”劉震強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所謂的‘統領’對姬周國來說只是一個將官的封號,但是對天威軍的將士們來說,‘統領’卻是領袖的代名詞,代表着他們甘心情願的服從錢不離的統領!杜兵等高級將官已經轉而稱呼錢不離爲將軍了,因爲他們本身的封號都超過了統領,但是在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兵中,依然稱呼錢不離爲‘統領’,這種稱號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驕傲,代表着他們是老兵,從雪原城開始就跟隨着錢不離轉戰的老兵。
“統領大人會爲你報仇的!”楊飛俊勉強控制住自己不掉下眼淚來,軍人,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淚,而且現在大家都在看着楊飛俊,本就是潰兵,士氣不可以繼續低落了。
“操……”劉震強嘎的笑了一聲,在別人看來,根本沒辦法辨別他是在抽氣還是在笑:“廢……廢話……話。。”最後一個‘話’字出口,劉震強的雙眼驀然失去了光澤,但劉震強的表情卻是在微笑,統領大人會不爲自己報仇麼?這小子真能說廢話,這是劉震強最後的意識。
楊飛俊緩緩閉上眼睛,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眼內的悲傷已經不翼而飛:“把劉將軍就地掩埋。大家休息片刻。然後出發。”
“遵命,大人。”幾個士兵答應一聲,把劉震強的屍體擡到一個土坑內,輕輕的把大大小小的石頭壓在了劉震強的屍體上。
把劉震強安葬在這個山頭上,確實有一種遺憾,但是楊飛俊不得不這樣做,把敵騎突襲赤水鎮地消息用最快地速度傳遞回去纔是最重要的事情,想必。震強也不會埋怨我,楊飛俊又合上眼睛,嘆了口氣。
劉震強是天威軍建軍以來陣亡的第一個軍職在大隊長以上的將官,嚴格的說,錢不離是個比較稱職的統帥,崇尚精兵戰略的錢不離是很珍惜手下士兵、將官的生命,每逢戰前。錢不離總是苦思很長時間,尋找用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勝利地辦法。
可惜宜州之戰正應了錢不離經常說的話,戰場上任何意外都是可能發生的。錢不離本以爲已經勝卷在握,憑宜州剩下的那點兵力只能落個被分頭殲滅的結局。但是鐵浪軍團的騎兵隊改變了戰局,三千騎兵代表的實力給了宜州軍膽量,他們設下圈套、主動進攻,這些都遠遠超出了錢不離地預料。當然。把赤水鎮慘敗歸罪於錢不離一人是不公平的,情報方面的極度閉塞纔是主要的原因,縱使到了現在,錢不離也沒有意識到後方地危機,從軍人的大義出發,錢不離認爲鐵浪軍團只派出了一千騎兵,因爲鐵浪軍團和風雲軍團正在圍追堵截札木合,抵抗異族侵略纔是軍隊的頭等大事!他們能抽出一千人。已經是到極限了,要不然,還怎麼和札木合鬥?
南星城中,宜州軍派出去的斥候正遇到了幾個水性極好、僥倖從洋河地下游爬上岸的潰兵,得到了西路軍全軍覆沒的消息。
餘楚傑、胡文新、黃立平等宜州將領開始都不敢相信,鄭星朗的騎兵隊已經攻下了宜州府,這個消息是千真萬確的,錢不離帶領的只剩下四千步兵,怎麼也不可能大勝西路軍的!而且自古以來就很少有步兵擊敗騎兵的戰例,還是一個不漏地全殲,這遠遠超出了情理之外,打不過還不能逃麼?難道步兵能靠着自己的雙腿追上騎兵不成?
餘楚傑等人親自詢問了那幾個潰兵,如何追擊、如何攻打三合鎮、福州軍如何反擊、宜州軍如何退兵,把這一切都瞭解得清清楚楚之後,餘楚傑等人的心都涼了。藉助洋河天險、全殲錢不離部隊的全盤計劃是他們幾個人一起策劃的,但誰也沒想到錢不離竟然反過來利用洋河天險,全殲了他們的銀盞坳埋伏部隊。
餘楚傑等將領都看過錢不離在雪原城苦戰札木合的戰報,戰報這種東西就是把當時的戰事簡單化、明朗化,除了尉遲風雲等經驗豐富的老將能從戰報中深深感受到錢不離的狡詐、機智外,一般的將領看到戰報後不會往深裡想,就連極其陰險狠辣的姬勝烈看過戰報之後,也只是一笑置之,他並沒有重視錢不離,在他看來,錢不離不過是運氣比較好而已,用兵比常人冷靜,處絕境而不慌亂,但是不管怎麼說,錢不離也不是和他姬勝烈一個檔次的對手。
雙豐城的統領黃立平甚至說過,如果是他對上了札木合,肯定比錢不離的戰果好,他決不會讓札木合活着逃出雪原城!雪崩?人人都會用!沒什麼了不起的!
姬周國的高級將領和中級將領,對錢不離的態度上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大部分中級將領都沒有把錢不離當回事,而那些身經百戰、擅長運籌帷幄的高級將領,都非常重視錢不離。
尉遲風雲重視錢不離,他當日甚至想親自帶兵追趕錢不離撤往福州的軍隊,不過在姬勝烈的微笑中不了了之了。鄭朔重視錢不離,所以他在鄭星朗臨行前,凝重的囑咐鄭星朗,到福州之後一定要以錢不離爲主,必須要服從命令。鐵浪軍團的軍團長桂明重視錢不離,所以他纔不看好百里克誠的前景,從自己爲數不多的騎兵中強自抽出三千人,派非常倚重的將領張陵帶領騎兵支援宜州,在他看來,百里克誠絕不是錢不離的對手,或早或晚都是失敗的,所以他要派兵封鎖住錢不離進軍的道路,不讓錢不離做大。可惜桂明還是低估錢不離了,他的騎兵隊踏入宜州的同時,錢不離也殺進了宜州。
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南星城中的宜州軍將領象錢不離估計的那樣,產生了分歧,現在宜州軍將領沒有人瞧不起錢不離了,取代狂妄的是深深的畏懼,黃立平堅持要進軍赤水鎮,和鐵浪軍團的騎兵匯合,這樣他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而胡文新堅持馬上撤退,退出宜州保存實力,等到內閣發出援軍之後,他們再打回來。
雙方誰也不能說服誰,餘楚傑在中間左右爲難,可就在他們爭吵的時候,南星城外卻突然出現了一支打着‘秦’字旗號的騎兵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