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將軍府潛回王宮的姬勝情收拾妥當,在鄭星望等人的護衛下步入大殿,緩緩坐在了王座上,半個時辰前那迷離的眼光此刻已化成了冰冷,慵懶的笑意也化成了肅穆。
沈濤和段戈已經回覆了自由,這一次廷議他們真的不想來,但又不能不來,被天威軍軟禁是一件非常沒有面子的事情,這時候應該在家裡休息幾天,省得與羣臣見面時感到尷尬,但是他們又知道,錢不離在他的府中遇刺,已經讓他失去先機了,如果真的要躲上幾天,事態的發展就會與他們的願望背道而馳。
主管政事的沈濤和段戈被軟禁,主管治安的內務大臣樑有德被撤職查辦、關入天牢,這些天來一直由財政大臣賈天祥代行宰相之職,雖然沈濤和段戈已經來了,但賈天祥象沒看到他們一樣,徑自越衆而出,把一捧文案遞了上去。
王宮的總管天雨的傷勢已經好了,這幾天一直在陪侍在姬勝情左右,他上前兩步接過了文案,輕輕放在了姬勝情的案頭。
姬勝情隨手拿過一本文案,翻閱起來,大殿中鴉鵲無聲,只有紙張不停翻動的聲音。
眼前的事情明擺着,沈濤和段戈‘重見天日’之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有很多朝臣都被姬勝情雷厲風行的姿態嚇住了,不會象以前那樣一心唯沈濤和段戈馬首是瞻,更多的人開始謹慎的觀望風色了,換句話說,更多的人當起了中間派,沈濤和段戈的勢力日漸薄弱,畢竟在這個時代,王權纔是真正至高無上的。
姬勝情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鬆開,紙張一篇篇的翻過去,時間也在緩緩的流失。
賈天祥真可謂是用心良苦,他不象以前的宰相那樣。純粹是在履行程序。他遞交上去地文案背後,寫滿他自己地意見。他仔細的分析每一本文案的得失,儘可能做到面面俱全,而目地就是爲了讓姬勝情學習。
在難言的靜寂中,沈濤和段戈對視了一眼,段戈突然出班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準。”姬勝情沒有擡頭,依然繼續翻閱着文案。
“陛下。錢大將軍遇刺誠屬帝國之大不幸,不止是陛下,滿朝文武兼天下有識之士莫不痛惜不已,但陛下要痛中思定啊!二十萬天威軍拱衛皇城,現羣龍無首,萬一有欲行不軌之人四處興風作浪,天威軍稍有動盪必然會牽連皇城。臣懇請陛下命一人暫代天威軍主將,以穩定軍心!”
“依你看應該命誰爲天威軍主將呢?”姬勝情依然沒有擡頭。
“臣以爲……”段戈略一遲疑:“臣以爲段司空出身軍旅,威名滿天下,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噗哧一聲。。姬勝情還沒什麼表示。天雨總管突然笑出聲來。
段戈一愣,凝神看向了天雨總管。
天雨連忙跪倒在地:“陛下,老奴有罪,老奴在廷議……”
“免了。起來說話吧。”姬勝情擺了擺手:“朕知道你爲什麼忍不住要笑,其實……朕也很想笑的,不過我們的公爵大人卻什麼都不知道啊。”姬勝情擡起頭掃了段戈一眼,眼中笑意盈然。
“天雨總管,你這是……”段戈有氣卻不敢發出來。
天雨站了起來,從身上掏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紙,笑道:“清晨陛下曾對我說,今天廷議中肯定會出現一場大地風波。問老奴知不知道是什麼風波,老奴怎麼能知道呢?隨後陛下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交給老奴,說……就是這件事。”天雨說完緩步走到段戈公爵身前,把紙遞了出去。
段戈把紙翻開,紙上赫然寫了五個字‘天威軍換將’,他的頭上當即就冒出了汗珠,這是譏諷,赤裸裸的譏諷!滿朝文武中最少有近半都知道錢不離遇刺之後,天威軍主將的人選問題肯定要起風波,但都知道是一回事,說破就是另一回事了,還編出一段莫須有的對話,然後把它特意送給自己看,那就成了輕蔑的譏諷了。
段戈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才擠出了笑意:“陛下真是睿智,老臣的擔心有些多餘了,原來陛下也有命段司空代天威軍主將地想法啊。”
“糊塗!我的公爵大人,您以前可不是這麼急躁啊!”姬勝情微微一笑:“段公爵還真是內舉不避親!段司空,段戈公爵這麼推薦你,你可有什麼想法?”
“老臣願爲陛下差遣。”段司空急忙出列跪倒在地。其實他心裡也是有苦難言的,憑心而論,他不想被人充做鋒刃,但他是段戈的遠房親戚,也是在段戈地支持下,他才當上了這個雖有職無權、但地位很高的司空議郎,所以他不但不能拒絕段戈的推薦,反而要積極爭取坐到天威軍主將的位置上,其他地事情他也沒那麼多精力去管。
“段司空,段戈公爵說你威名滿天下,朕想知道,你的戰功到底有多少、殺人究竟有幾何啊?威名滿天下……呵呵,朕可不想做一個無識才之能的國王,只要你確實是一個威名滿天下的將軍,朕一定會給你一個合適的位置。”
“老臣……老臣愚鈍,老臣唯勤勤懇懇而已,並無傲人的功績。”段司空苦着臉,他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貶低自己,但又實在找不出讓人敬佩的事蹟來,所謂的出身軍旅不過是一直在龍虎軍團中擔任副將而已,沒犯過錯誤,可也沒立過功勞,四十之後就被調入內閣中樞了,後來又被姬勝烈用明升暗降地方法調離了內閣,充當起位高而無權的司空,讓他講出自己威名滿天下的事蹟,純粹是在逼公雞下蛋,至多能拉出一泡雞屎來。
“段戈公爵,段司空過於謙虛了。不好意思顯耀自己的功績。還是由您來講一講吧。”姬勝情笑着看向段戈:“據說羅斯國以前非常重視尉遲上將軍,現在又想方設法探查錢大將軍的來歷、背景,沒想到姬周國還有一個威名滿天下的段司空,真是名將薈萃啊,姬周國的中興就在眼前了。”
段戈輕咳一聲:“陛下,段司空隨龍虎軍團苦戰十餘年,論資歷……”
“朕最不喜歡聽人擺資歷。”姬勝情淡淡的打斷了段戈的話:“資歷有什麼用?如果只看資歷、不看其他地話,錢大將軍又怎麼能締造出一支百戰百勝地天威軍?”
沈濤看段戈被噎回去了。連忙站出來聲援:“陛下,段司空不管是在軍還是在政,一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而且對帝國忠心耿耿,依臣之見……”
“如果事事都依你之見,還要朕做什麼?”姬勝情今天表現的異常蠻橫,隨意打斷臣子的進言:“朕什麼都不信。只信患難見忠貞!朕能反敗爲勝,坐在這個位置上,全靠着天威軍捨生忘死、南征北戰,天威軍就是朕的依靠!朕想不明白。爲什麼有人就是要想方設法把朕的倚靠握在手心裡呢?!”
姬勝情的話可算是扯破臉了,政場上的事情講得就是一個‘虛’字,你知道我想做什麼,我也知道你想做什麼。但誰都不會把對方的想法用赤裸裸地語言公佈於衆,一旦真的撕破了臉,就是一個刀兵相見的結局。
沈濤和段戈全都沉默起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已經無法再去爭取什麼了,除非他們想今天就死在這裡。
“段司空,朕在問你話呢,怎麼還不回答?!”姬勝情冷冷的說道。
段司空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差點沒癱倒在地上,而沈濤和段戈則鬆了口氣,默默退回了臣列中。姬勝情突然把矛頭對準了段司空,說明她沒有藉此事大興風雨的念頭,至多算是一個殺雞儆猴罷了,當然,需要有個人去承受姬勝情的怒火,段司空是插翅難飛了。雖然說此刻拋下段司空不管,會遭人詬病,但沈濤和段戈不想在此時和姬勝情徹底搞僵,至少在驚雷軍團的主將高進趕回來之前,他們必須要隱忍。帝國地三大軍團中風雲軍團的尉遲風雲遲遲沒有表明態度,龍虎軍團的張進武卻因心痛愛子陣亡而病倒了,現下正處於病危中無法表態,何況對一個要死的人來說,他地態度完全可以忽視。而驚雷軍團的高進已經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營了,實際上沈濤和段戈最重視的是龍虎軍團的繼任人選,想把錢不離拉下馬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試探,能成固然可喜,失敗了也沒有損失。
“老臣愚鈍,老臣……絕無異心,老臣是一心想爲國出力啊!”段司空哭喪着臉說道,眼見沈濤和段戈沒有幫他說話地意思,段司空心中充滿了絕望。
“爲國出力?”姬勝情冷笑一聲,她可以撕破臉,但不能用對方企圖擔任天威軍主將的罪名去處置段司空,一時間有些猶豫。
“陛下,既然司空大人這麼嚮往金戈鐵馬的日子,不妨去龍虎軍團擔任監軍,張將軍有病在身,無法統馭大軍,依臣看,司空大人正是最好的監軍人選。”軍部左侍郎羅陽站了出來。
沈濤和段戈眼睛一亮,不由在心中暗自叫絕,張進武病危的消失是他們通過自己的渠道瞭解的,信使還沒有到皇城,等到張進武病死之時,監軍代理主將之職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姬勝情沉吟半晌,點頭道:“也……”
“陛下,您現在應該去大將軍府探望大將軍了。”天雨突然站出來打斷了姬勝情地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