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還有如此複雜的隱情。”錢不離的聲音很平靜,別人很難從他的聲音裡辯別錢不離的情緒。
其實所謂的鬥心計,五分比的是彼此的機智,另外五分比的就是誰更會掩飾了。這就好像賭博一樣,有的人縱使撞到了百年難遇的好運氣,也只能贏點小錢,爲什麼?因爲他把自己的牌寫在了自己的臉上,根本不會掩飾自己或者掩飾的本事不到家,那眉間眼角總是帶着溢出的喜色,又能瞞得了誰?只有初哥纔會盯着對方的牌,老手連自己的牌都懶得看,他們注意的是對方的眼睛。
史達祖心中一沉,急聲道:“大將軍!此歹人竟敢冒充王明覆劫殺商隊,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天大陰謀!請大將軍下令馬上重審!!”
錢不離不置可否、不發一語,跪在地上地史達祖聽不到錢不離說話,又看不到錢不離地表情,心裡更加不安了:“卑職懇請大將軍給卑職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卑職願主持重審!”
“史大人,起來吧。”錢不離緩緩說道。
“謝大將軍。”史達祖聽到錢不離還叫了一聲“大人”,稍微好受了些,但他也不敢逕自找個椅子坐下,只能垂手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史大人,這些天你幾次找到都監府,要求提審牢中的王明覆,武鍾寒卻數次拒絕你的要求,其實麼……這是我的授意,你知道爲什麼嗎?”錢不離緩緩說道。
“卑職愚鈍。卑職不知。”
“坐吧。”錢不離一笑:“我不怪你,因爲你不知道這裡面的前因後果。”
史達祖默默走到一邊,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臉色雖然很平靜,但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強自壓制着情緒的起伏,等待着錢不離的下文。錢不離沒有必要解釋什麼,史達祖清醒的意識到。他遭遇了人生的一道分水嶺,如果錢不離把內幕消息解釋給他聽,代表着錢不離想拉攏他,那麼他釋接受還是不接受那?如果接受的話,需要他用什麼樣的語言和行動讓錢不離更爲信任他?
史達祖原本不是錢不離這一系的大臣,他和比較交心的同僚聊天時,不否認錢不離立下的功績,但他們也都感到憂心忡忡,因爲錢不離的權力太大了。有架空姬勝情的嫌疑,現在就要搖身一變,從今以後開始爲錢不離搖旗吶喊,這讓一向自認清高的史達祖感到非常矛盾。
“其實那批兵械是我親自下令運往夾脊關的。”錢不離語出驚人。
“什麼???”史達祖驚叫起來。
“別那麼激動。和你們想的並不一樣,我只是在和飛鷹部落做生意,不是在和扎木合做生意,你……明白我的意識麼?”
“莫非是……飛鷹部落中有人……”史達祖現在雖然被錢不離牽着鼻子走。但他畢竟是一部之尚書,經驗、閱歷都不是常人能比的,加上錢不離說的如此直白。史達祖一下子就領悟到了。
“扎木合先是在雪原城葬送了飛鷹部落的近衛騎兵,後來又在我姬周國受到大軍四面剿殺,傷亡慘重,在飛鷹部落重已經有很多人對扎木合不滿了。這一次扎木合又強行吞併了白狼部落,他的仇人是越來越多,有人暗中和我們取得了聯繫。要求得到我們的支持,除掉扎木合,只要大計成功,他們願意永遠向我姬周國稱臣。”錢不離嘆了一聲:“以往我年少輕狂,以爲親率一軍遠征,就能在菜園徹底擊敗扎木合,後來到了塞外之後才知道,想在菜園上殲滅飛鷹部落談何容易!現在痛定思痛,覺得……唯有以夷制夷纔是上策中的上策!”
史達祖連連點頭,“以夷制夷”是史達祖這一派系一貫堅持的國策。史達祖的兩個老師更時候此策頑強的支持者,只是先王姬若發一向重視蜈蚣,根本不聽他們的進言,錢不離這番話是說到史達祖心坎裡去了:“大將軍如此深思熟慮,真是我姬周國的大幸!只不過……飛鷹部落的人不可輕信,除掉了一個扎木合,也許馬上就會出現第二個扎木合!”
“我知道。”錢不離笑道:“所以我的支持是有限度的,能讓他們和扎木合鬥個旗鼓相當就可以了,我呢,只想做個一個自得其樂的漁翁。”
“大將軍稿件!如果飛鷹部落就此自相殘殺,我姬周國至少可保三十年平安!”史達祖沉吟片刻:“大將軍,您一共湊集了多少兵械?”
“大概……有六千柄長劍,二百套鎧甲,我不想養虎爲患,也只能給他們這麼多。
史達祖一愣:“就是出事的這一批?”
“嗯。”錢不離點了點頭:“史大人,我不說你也明白,這種事情絕不能泄露出去,泄露出去我就沒辦法說個清楚,人言可畏啊,又有幾個人能知道我的苦心?所以我只能選擇推脫、等待。”
這下史達祖放心了,如果錢不離坦言交易的兵械已經達到了六萬柄長劍,史達祖絕不會同意錢不離的做法,在眼光的侷限性影響下,他也不會下決心爲一個禍國殃民的人效力。
區區六千柄長劍其不到太大的用處,史達祖也嘆道:“大將軍說的不錯,愚民只知柴米油鹽,安能知國家大事?!”
“問題是,這件消息真的被泄露出去了!我不相信這是巧合,如果秘密的人並不多,這幾天來我一直派人在暗中調查。”
“大將軍可曾查出了什麼蛛絲馬跡?”
“沒有,但很快就會有了!”錢不離笑道:“我們可以從假冒的王明覆身上找出我們想要知道的東西!”
史達祖一邊點頭一邊等着錢不離的下文,誰知錢不離卻合上了嘴,專心致志的翻閱起文案來。史達祖愣住片刻之後也明白了,如果繼續往下說,就應該商談由誰來主持重審假王明覆,如果錢不離把任務交給了他,無疑等於輕輕放下了,他的過失,可是,錢不離憑什麼原諒他史達祖?順勢換一個人來做左民部的尚書豈不是更好?!這個時候他不主動錢不離是不會主動的。
史達祖臉色變幻不休,過了很長時間,他站起身來躬身向錢不離說道:“輕大將軍讓卑職重審此案,卑職願驅殘生爲大將軍效力!”
“史大人言重了。”錢不離被“驚醒”過來:“你我同殿稱臣,都是爲我姬周國效力,何須如此!”
“大將軍志在千里,豈能被此等小事牽扯,如果大將軍不嫌棄卑職愚鈍,卑職願爲大將軍分憂!”史達祖這些話是有來歷的,錢不離數次在朝臣前明志,他想要的就是征伐敵酋,讓姬周國雄霸天下,受四方賀表!其實如果不是錢不離在行動尚做出了不過多幹預政務的姿態,當日姬勝情封錢不離爲攝政大公時也許還要經受一番波折,被賜封爲大將軍之後,錢不離已經成了總領軍權的第一人,耳光再總領政務,那麼他和國王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對姬周國的臣子來說,誰都不希望出現一個篡位的獨裁者。
“好吧,既然史大人主動輕盈,那麼……就由史大人來主持重審吧。”錢不離笑道:“不過,其中有幾件事情史大人一定要注意,尤其是兵械之事,要趁機推翻原供!”
“卑職明白。”
“武鍾寒還是你的副審,有什麼疑難多和他商量一下。”
“卑職早就想向武大人請教一二了。”史達祖陪笑道。
他已經明白了錢不離的意思,在這官場之中,大家都自認是斯文人,誰也不會提出赤裸裸的要求,講究的是含蓄,點到即可。比如說一個年輕人犯了罪,他的長輩身居大員,去向主審求情,他絕不會赤裸裸的說你把事情辦好了我怎麼怎麼,你辦不好我又怎麼怎麼,說出這番話的蠢豬也做不了大員!如果他希望得到輕判,他會說,某某本性純良,只因爲一時糊塗犯了事,真是太可惜了。耳光他希望乾脆推翻供詞,他會首先暗示出兩者的關係,比如說某某是他看着長大的,以此表達出自己救人的決心,接着羅列出一些優點,最後又說,沒想到做出這等事,委實讓人震驚。
如果主審官明白事理,這大員時候自然會投桃報李,如果秉公執法,主審官日後就要穿小鞋了。但不管事情怎麼樣,就算因貪贓枉法而鬧大了,事情也與這大員無關,他不過是感嘆了一番而已,保身才是爲官的第一要職!
錢不離笑了笑,象突然覺得睏倦了一樣伸了一個懶腰。他那個世界裡有端茶送客的習俗,這裡可沒有,只能用一些肢體語言來暗示對方。
“大將軍日理萬機,千萬腰注意休息,卑職就不煩擾大將軍了,卑職告辭。”史達祖連忙站了起來。
“回去多準備準備也好,嗯……史大人,重審的時候多設一個席位,我要去旁聽,你不要把這消息泄露出去,明白嗎?”
“卑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