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離跨下騎着一匹神俊的戰馬,站在宜州城的南門外,遙望着南方,好似在等待着什麼人。在他的身後,李霄雲、程達、閻慶國、楊遠京等高級將領一個不缺,默默的站了一排。
錢不離這段時間的打扮和往日截然不同,金色的頭盔在陽光下散射着耀眼的光芒,頭盔正中璀璨的紅色寶石顯示着他的身份,身上穿着一件鐵環軟皮甲,腳蹬青色的戰靴,腰間左側佩戴着一柄帶着弧形的刀鞘,裡面正是戰刀。腰間右側環扣沒有扣上,露出了縫隙,本應該整齊的甲袍顯得有些歪了。
程達提醒過錢不離兩次,但錢不離還是沒有把環扣給扣上,左側掛着的戰刀不過是個擺設,從縫隙中能摸到的手槍纔是保命的傢伙!
如此正規的裝束實在是情非得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上一次設計屠殺那羣刺客的時候,錢不離馬車的戰馬受驚了,躲藏在秘櫃中的錢不離和月色公爵都受了些傷,臉頰處的青紫還好說,接連三天抹着上好的藥粉,青紫已經退了下去,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但後腦處的傷口卻給錢不離帶來了麻煩。
傷勢雖然不重,但醫生把錢不離腦後的頭髮給剃掉了一圈,這是必須的手續,因爲如果傷疤把頭髮給裹了進去,很可能會化膿,公主殿下發出了命令,不管錢不離願意還是不願意,醫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第二天氣勢洶洶趕來找錢不離麻煩的月色公爵,有幸欣賞到了錢不離的背影,也許錢不離的背影很偉岸、很挺拔、很堅強……不過月色公爵體會不到這些積極向上的東西,卻盯着錢不離的後腦使勁看。
一圈白色的紗布圍在錢不離的後腦上,紗布上有一個半圓、紗布下還有一個半圓,就象一條帶狀的雲彩遮住了月亮,而月亮的上盤和下盤卻露在外邊揮灑着清輝。
月色公爵大笑不已,直到錢不離用惱怒地目光盯着她地胸部看時,才停下了笑聲。這一次交鋒是兩敗俱傷的。一個穿上了鎧甲、戴上了頭盔,另一個不再穿長裙,換上了連脖子都包得嚴嚴實實的長袍。
所以錢不離纔會穿戴着完整的鎧甲等在這裡,頭盔是一定要帶的,身上再穿那些‘休閒’性的衣物就顯得不倫不類了。
“大人,他們來了。”程達輕聲說道。
遠方騰起了一陣煙塵,百餘騎快馬向着宜州城的南門飛馳而來,跑到近前。當先的兩個人跳下戰馬,迎了過來,正是賀子誠和孫仲德手下地楊飛俊。
“大人……”楊飛俊露出笑臉,剛打聲招呼,他身邊的賀子誠突然跪倒在地上,朗聲說道:“卑職參見大人!”
楊飛俊一愣,天威軍諸將參見錢不離的時候。只是單膝跪倒,而賀子誠卻是雙膝跪倒,這裡面的差別可就大了。楊飛俊的反應很快,他連忙也跟着雙膝跪倒在地上。不過心裡卻有些鬱悶,這傢伙事先怎麼不商量一聲,差點讓老子出醜!
錢不離也是一愣,旋即飛身跳下戰馬。疾步走到賀子誠面前,扶起了賀子誠:“子誠,來了就好,你也知道我不在乎這些俗禮,下次可別見外了!”說完,錢不離伸腿踢了楊飛俊一腳:“你也起來!”
楊遠京噗哧一聲笑了,他和楊飛俊是表兄弟,所以不怕楊飛俊多心。其餘的將領卻不好笑出來,只能強憋着。
楊飛俊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紅着臉站了起來,一個是雙手相攙,一個是捱了一腳,這待遇差距也太懸殊了吧??
“大人,禮不可廢。”賀子誠爽朗地笑了笑:“什麼時候大人能象對待飛俊一樣對待子誠,拿子誠當一家人,子誠就再也不會多禮了。”
楊飛俊咧嘴笑了起來,他知道賀子誠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不過這話說得他心裡確實舒服,原來的惱意不翼而飛了,換上的是幾分感激。自古文臣與武將相爭,基本上都是武將處於下風,武將的心地實了些,遠遠比不上文臣地八面玲瓏。
“呵呵……子誠不是在怪我矯情了吧?”錢不離微笑道:
“這段時間我可是天天都盼着你來啊,宜州府的政務繁多,擾不勝擾、愁死我了!”
“那是當然,大人志在萬里,豈能被這等小事纏身,子誠不才,願爲將軍效犬馬之勞!”賀子誠的聲音很堅決。
錢不離大喜,賀炯名那封家書他沒有看,也沒有指使人想辦法私自拆開‘複製’下來,就算是做小人也要做個有心胸的小人,偷閱人家書算怎麼回事?看到賀子誠先是對自己雙膝跪拜,現在又如此明顯地表明瞭自己的心志,錢不離知道那封家書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一向看好賀子誠的才能,卻始終不敢啓用,能把賀家綁在自己的戰車上,無疑是一件快事!
“好、好!呵呵……子誠,政務上是事我們回頭再說,走,我已經在疊燕樓準備好了,先給你接風洗塵。”
“大人,這頓接風宴還是先記在帳上吧,等回福州自己大人再還給我,秋收在望,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在賀子誠臨來前,爲了他能與錢不離更好的配合,賈天祥已經把錢不離地佈置都告訴了賀子誠,所以賀子誠知道錢不離將在兩個月之後完全放棄宜州。
“子誠還真是個急性子的人。”錢不離略一沉吟:“也好,我們去府邸,邊走邊說吧。”
一行人重新跨上自己的戰馬,向宜州城的南門走去,李霄雲催動戰馬,越過人羣,搶先到了城門處。爲了防止出現意外,從南門一直到疊燕樓,都被他的士兵們戒嚴了,現在路線發生了改變,他要重新佈置一下。
“大人,您打算在宜州課徵一次重稅。然後免除十年的賦稅是麼?”賀子誠先開口了。
“不錯。有什麼不妥嗎?”
“宜州土質肥沃,糧產已經到了姬周國總和的五分之一,可算是主脈了。按照正常的賦稅,農夫每年所產的七成以上都要上交縣、城,就算大人把今年的糧產全部徵收上來,也不過頂了一年半的賦稅,這麼做損失太大了。”賀子誠緩緩說道。
“子誠,你有所不知。我是爲了全局考慮地,而且我還可以藉此收買人心,等回去之後我再詳細和你說。”
“大人不過是爲了讓百姓手中無餘糧罷了,其實我們還有別地辦法,收買人心也不用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子誠啊,你是不知道宜州官庫裡儲存了多少東西,足夠我十年軍費了。這點小恩小妌我們還是能支出去的。”
“大人這話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賀子誠一笑。
“哦?什麼地方?”錢不離好奇的問道。
“記得上次去皇城的時候,看到兩個侯爵大人在爭奪一件古玩,那可真是一擲千金啊!其中的吳輝侯爵是家父的舊識,所以子誠暗中勸他。那件古玩不值許多,不過吳輝侯爵卻聽不進子誠的忠言,最後花費六百金幣買下了古玩,可惜回家之後還沒等擺出來。就被他地孩子失手打壞了。”賀子誠笑道:“吳輝侯爵自認爲家財鉅萬,不在乎這麼點小錢,他甚至沒有責怪自己的孩子,只笑一笑就揭過了。”
錢不離有些尷尬,回頭看了一眼,程達等人象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目視前方,只有剛歸隊的李霄雲面帶微笑。他是最反對錢不離決定免除賦稅的將領,不過錢不離用戰略大局壓他,才讓他不甘心的閉上了嘴。
“吳輝侯爵忘記了,他的鉅萬家財都是他的先祖一點一滴積攢起來地,他不過是個坐享其成的人而已。”
錢不離苦笑道:“那麼……子誠有什麼好辦法?”
“我在路上想了很長時間,與其免除賦稅,還不如用錢買!”
錢不離搖頭道:“這個辦法我也想過,但是用錢收購百姓手中的餘糧,再僱傭民夫送到福州,花費太大了!”
賀子誠笑道:“大人,坦白說,就算我們買完糧食之後,把糧食都扔到洋河裡,也比免除十年賦稅節省得多!”
“如果是隻減免三年賦稅呢?”程達在後面接道。
“一年也不能減!”賀子誠斷然道:“程將軍,如果把你的戰馬養上整整一年,不讓戰馬活動,最後那戰馬就廢了,再不能馳騁疆場!如果讓百姓們嚐到了減免賦稅地甜頭,等到再次開始徵收賦稅的時候,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麻煩。”
程達等將官不做聲了,他們大多數人都屬於平民階層,聽賀子誠這麼說話感到有些彆扭。
賀子誠察覺了後面將官的情緒,但該說地話他還是要說:“大人,不知道您想只佔一時還是想長治久安?如果想長治久安的話,賦稅是絕不能減的!”
錢不離擡頭望去,府邸就在前面了:“好了,進去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談。”
柯藍的臉色蒼白,雙手捧着一面托盤,僵硬的向前走去。她數次想調頭往回跑,但雙腳卻不聽她自己的使喚,還在繼續向前走。
這幾天來她和青荷的感情越來越深了,只要一有空閒的時間,她就跑到外邊找到青荷,述說自己地苦惱。
柯藍喜歡錢不離,雖然錢不離的模樣和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還有一段差距,但世界上有幾個白馬王子?再說錢不離的聲望和地位遠遠不是她這個小小的侍女所能相比的,只要能得到錢不離的寵愛,柯藍再無他求。
夢幻是夢幻,現實是現實,從小就在王室裡做侍女的柯藍見過許多貴族,那些在外聲名狼藉的貴族們,到了宮廷裡面一個比一個有風度、一個比一個儒雅。有一次柯藍聽一個宮女說,某個貴族在昨夜虐殺了一個女奴,國王特意召見他,斥責了他的荒唐。結果過了片刻。柯藍就遇到了那個貴族。還被對方踩了一下,那貴族倒非常有禮貌的向柯藍道歉,柯藍卻被嚇得抱頭鼠竄,逃回了公主的房間。
與那些貴族們相比,錢不離是一個表裡如一的人,這一點是最讓柯藍心安地。當然,憑柯藍地身份無法瞭解錢不離的秘密,更無法知曉錢不離做過的事。是否表裡如一有待商榷,不過錢不離沒有欺凌弱者的愛好倒是事實。
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總喜歡患得患失,有人說墮入愛河的女人就變得很愚蠢,這話雖然有些過分,但也有幾分道理。柯藍就在往牛犄角里鑽,她感覺到姬勝情在故意阻撓她和錢不離在一起,所以她感到害怕。
正常的貴族世家。小姐出嫁之後,小姐的侍女也就成了夫婿地貼身侍女,但有些時候會出現些意外,如果侍女長得比小姐還要迷人漂亮。在忌妒心的驅使下,可憐的侍女就會在婚前被隨便指配給別人,其結果如何完全看天意了。
柯藍自知在容貌上遠不如姬勝情,所以對姬勝情的阻撓更爲悲痛。
誰願意眼見就能迎來的幸福就此失之交臂?而錢不離無疑是個正直而又可靠的男人,從他對柯麗的呵護上就能看得出來,只要錢不離能喜歡上她,柯藍相信錢不離會頂住姬勝情地壓力,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決定了‘戰略方針’,剩下的就是‘戰術’上的問題了,如何能得到錢不離地注意是個大難題,柯藍知道她以前的態度很不好。第一次見面還狠狠踢了錢不離一腳,所以錢不離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
“柯麗比你漂亮嗎?”青荷如此問道。
柯藍搖頭,柯麗的年紀還小呢,怎麼能和自己相比。
“柯麗地身材比你好嗎?”
柯藍搖頭,柯麗的身材更是無法和她相比。
最後青荷做了總結,錢不離之所以疼愛柯麗,不過是因爲柯麗的運氣好,她有大把的時間陪在錢不離身邊,如果她柯藍也可以做到的話,一定會得到錢不離的寵愛。
這個就難了,柯藍眉頭緊皺,錢不離每一次來找姬勝情,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縱使呆的時間長了些,他也是和姬勝情膩在一起,沒她柯藍什麼事。
“如果……殿下突然得了場病,他一定會來陪伴殿下的,那你們就有時間在一起了。”青荷如是說道。
“殿下地身體一向很好,不可能生病的。”
“柯藍,我的老家有一種草藥,人喝了之後就喝醉了酒一樣,昏昏沉沉的,至少也要睡上個幾天才能醒過來。如果把這種草藥放在殿下的茶水裡,讓殿下喝下去……你的機會就來了呀!”
“你瘋了??”柯藍尖叫起來。
“傻丫頭,姐姐還不是給了你着想?再說那草藥也傷不了人,只是讓人睡上幾天,殿下什麼事情也不會有的,姐姐還能坑你不成?萬一出了事,姐姐也會一起受罪的呀!”
“不行!不行!!”柯藍拼命的搖着頭。
“你這丫頭,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你好好想想,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柯藍,現在看起來殿下一定在婚前把你嫁出去了,萬一把你當成禮物送給某個貴族,你想想你下半輩子可怎麼活啊,我可憐的柯藍!”
青荷說道這裡很動情,竟然輕聲抽泣起來,她的話卻正正擊中了柯藍的要害!
“不行……不行!”柯藍頭也不回的逃走了。
隨後就是錢不離受傷,在府邸裡養了幾天,柯藍想趁機和錢不離接觸,可姬勝情卻霸佔了錢不離所有的時間,絕望的柯藍心中,慾望正悄悄的展開翅膀。
“你看。”青荷用指甲挑起一點粉末,抹在了骨頭上,扔給了一隻護院的黃狗,過了一段時間,吃掉了骨頭的黃狗沉沉睡去,直到傍晚,才精神抖擻的重新站起來,吠叫幾聲,看不出有任何異常。
“絕不會有什麼事的,殿下的身體那麼好,頂多睡上三天就沒事了,傻丫頭,你可要抓住機會呀!”青荷如是說道。
柯藍用顫抖的手掀起了門簾,走到了屋子裡,把托盤放在桌子上。
“柯藍,你的臉色不太好呀!出什麼事了?”從內室中走出來的姬勝情驚訝的看向柯藍。
柯藍被嚇了一跳:“沒……沒事的,殿下。”
姬勝情輕輕坐在椅子上:“柯藍,不會是在誰那裡受氣了吧?你看你,臉都氣白了!”
“怎麼會呢?殿下,我是您的侍女,誰有那麼大膽子給我氣受!”
柯藍強笑着回道。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姬勝情並不傻,她看出柯藍別有隱情,但卻怎麼也想不到這隱情會與自己有關,姬勝情順手端起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