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色還沒有黑,但錢不離已經下令紮營了,基廉斯克的百姓在騷亂時被殺了不少,路上掉隊的也不少,可是總人數還在六萬人上下,把這麼多人安置妥當,最少也需要一個時辰,如果安置得晚了,黑燈瞎火的很容易出亂子。
錢不離回到了自己的馬車裡,車中除了尉遲慧之外,還有三個生病的少女,她們都是被杜兵從撒丁商會解救出來的,錢不離看這些女孩可憐,倒是發揚了一把高尚的情操,把馬車讓出來了。這可不是做作,受到姬周國士兵和百姓狂熱擁戴的錢不離真的不需要擁做作來爭取民心和軍心,已經沒必要了,他只是從一個健康男人的角度出發,把舒適的馬車讓給生病的女孩子。
離遠聽到馬車裡有低低的說話聲,可是燈錢不離掀起車簾鑽進去的時候,衆女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尉遲慧和錢不離熟識已久,她還能微笑着和錢不離打聲招呼,其他的女孩子則把頭深深的低了下去,看都不敢看錢不離。她們上了馬車後才知道這是錢不離的馬車,內心感到萬分緊張,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女,哪裡有什麼見識,在眼前這個帝國最有權勢的年輕男人面前,她們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
程達把一袋東西放在了車駕上,低聲道:“大將軍,開飯了。”
錢不離伸手把袋子拽了近來,掏出了幾塊麪包。他們隨身帶的乾糧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這幾天一直在吃羅斯國百姓吃的食物,雖然士兵們有些不適應,但錢不離覺得現在久應該去習慣了,總閉打仗的時候再出現各種各樣的矛盾好。
錢不離笑着把麪包分發下去,衆女一人一個,幾個女孩子接面包的動作都市小心謹慎的,象生怕唐突了錢不離一樣。錢不離也拿過一個,一口咬下去久呆在那裡,半晌又把麪包那下來仔細觀瞧着。
“怎麼了?”尉遲慧好奇的問道。
“這是麪包麼?!”在錢不離的印象裡,麪包絕不是這樣的!
“聽說……聽說吃麪包要抹上油的。”一個女孩子輕聲說道,實際上可不是聽說,她們在羅斯國生活了給個月,已經瞭解了羅斯人的飲食習慣,往日裡吃麪包確實要抹上黃油,還要用餐刀把麪包切開。
“不是抹不抹油的問題。”錢不離抓住麪包揮動了幾下,然後用麪包去敲擊車廂,發出了砰砰的聲音:“這也太硬了吧?你們信不信,我用這麪包都能殺人!”
尉遲慧忍俊不禁,咯咯嬌笑起來,笑得是嬌軀亂顫,那幾個女孩子也發出了笑聲,她們突然發現,錢不離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肅可怕。
“程達!”錢不離掀起車簾喝道。
程達露出頭來,他的嘴正努力咀嚼着,手中的麪包只剩了大半個。
“你倒是好牙口!”古武學也是講究養生之道的,別看錢不離的家傳古武學練得一般般,但非常重視養生方面的常識,扣齒、鳴天籟等小的養生功法錢不離每日都要操練。比如說手中這樣的硬麪包,能不吃就儘量不吃,否則會損傷到牙齒,年輕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事,但到老了,年輕時不注意造成的遺留問題就會慢慢暴露出來。當然,對普通的士兵和百姓來說,沒別的選擇,不想捱餓就要填飽肚子,可錢不離畢竟是統帥,搞那麼一點特殊化誰都不會有意見。
“什麼?”程達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給我拿把錘子來!”
程達好不容易把嘴裡的麪包嚥下去:“大將軍,要錘子做什麼?”
錢不離又用麪包敲了敲車廂,沒好氣的說道:“這麼硬你讓我怎麼吃?”
“是天冷……凍的,暖和一會就能變軟些。”一個女孩怯生生的說道。
程達笑了笑,隨後又向後掃了一眼,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了一個油布包,接着又把油布包放在了地毯上,把包打開,裡面有兩隻雞大腿,等他再次伸手入懷,地毯上又多了一個水囊,程達低聲道:“大將軍,這可是正宗的青夜!”
其實侍候錢不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有時候程達給錢不離準備好了小竈,錢不離卻要和士兵們一起吃“大鍋飯”,有時候沒準備,錢不離卻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想吃點好的,結果不得不“禁食”。時間長了,程達也想出了應對的辦法,就是不怕麻煩隨時做好準備,錢不離要,他就把東西拿出來,不要,他可以把東西分給親衛們改善一下,他自己倒是從來不沾。
錢不離大喜,抓起雞腿狠狠咬了一口,雞腿上還殘留着程達的體溫,錢不離頓了頓,瞟了程達一眼,什麼也沒說,有一種感動,是不必說出來的!
程達高興的笑了,做爲一個忠心的追隨者,看到錢不離吃着自己準備的東西,要比他自己吃更加開心。
說白了,如果想克服種種困難,踏上人生的巔峰,追隨者和被追隨者應該是生死與共、同心協力、互相幫助的關係,錢不離給了程達信任、尊重和權力,而程達回報給錢不離一生的忠誠。這看起來簡單,但有很多人做不到,歷史上追隨者的背叛,被追隨者的背棄,一幕幕周而復始,從來不曾間斷過,追隨者說:良禽擇木而息、良臣擇主而侍!至於誰是良臣、誰是明主自然由她們自己說了算,也許在這一刻還是明主,到了下一刻就成了勢必誅殺的昏君;被追隨者說:爲了大局,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想成大事就要有所犧牲!當然,犧牲誰也不會犧牲他們自己,因爲他們是主人,是大局的掌握者。這些,都是指鹿爲馬的託詞,是婊子立貞潔牌坊的藉口,更是虛僞的藝術。
“大將軍,您慢用,末將還有呢。”程達笑着合上了車簾。
錢不離笑着點點頭,又拽開了水囊,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是不亦樂乎。他確實是餓樂,可吃着吃着,錢不離發現不對勁,擡頭一看,尉遲慧還有那幾個女孩都在盯着他。
錢不離訕訕的一笑,把已經啃了一半的雞腿遞過去:“你們也來點?”真有些過分了,他一個男人吃獨食,卻讓女人們啃麪包,其中還有一個是尉遲大小姐,怎麼說也說不過去。
尉遲慧看了看那坑坑窪窪的雞腿,搖了搖頭,那幾個女孩則紛紛低下頭去,借她們幾個膽子,她們也不敢從帝國大將軍的嘴裡搶食吃啊!雖然雞腿要比麪包好吃多了。
錢不離發現了什麼,連忙把剩下的那隻完好的雞腿遞過去:“你吃這個,外邊還有呢。”
“我不喜歡吃肉食。”尉遲慧笑道:“那就是一週有名的青夜酒?可惜了,裝在這種水囊裡,肯定變了味道,讓我嚐嚐。”
“噓!!”錢不離頗爲緊張的把食指豎在嘴脣前,他在馬車裡酒肉爲樂,士兵們卻在啃着堅硬的麪包,讓外面聽到總不太好。
尉遲慧的目光有些複雜,姬周國內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男爵,也有各種各樣與百姓不平等的特權,錢不離身爲帝國大將軍,別說吃點酒肉,就算擺出筵席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可錢不離現在卻象個偷嘴的孩子一樣,讓尉遲慧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能看出錢不離是真的緊張,而不是裝裝樣子。
錢不離晃了晃手中的水囊,很是奇怪尉遲慧爲什麼發傻,尉遲慧這差反應過來,接過水囊,倒是沒有嫌棄錢不離咬過囊口,大大方方飲了口酒。
“怎麼樣?不錯吧?等回到皇城之後讓你喝個夠。”錢不離笑道。
尉遲慧含笑點點頭,旋即又皺了皺眉,拉過一個女孩子咬了兩句耳朵,兩個人一起站起身,彎着腰向車門走去。
“幹什麼去?”錢不離問道。
“坐了一天車了,下去透透氣。”尉遲慧笑道。
“透氣?”今天的風雪不大可也不小,西北風不時捲起簾子,把雪花送進車廂,這種天氣好像不用透氣吧?馬車裡很“涼快”的。
“嗯。”尉遲慧的臉色有些微紅。
車廂裡只點着兩根蠟燭,有些發暗,錢不離沒能看清尉遲慧的神色,轉身敲了下車廂:“程達,尉遲小姐腰出去轉一轉。你派些親衛護着點。”
“知道了,大將軍。”程達在外回道。
“不用了!”尉遲慧急道。
“外面不太安全,萬一出了點事,你讓我怎麼向尉遲上將軍交代?”錢不離低下頭繼續和雞腿較勁。
“我……”饒是尉遲慧一向聰明機智,這時候的她也是有苦難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飲食說產生的副效果同樣是無法避免的,尉遲慧已經坐了一天馬車,也等了一天,總不能在路上讓馬車停下來吧?周圍全是人,也沒有相應的地方。現在終於等到了紮營了,錢不離卻讓親衛保護她,暗示?明說?她都買辦法說出口。
“怎麼不走了?”錢不離一邊問一邊把有關米哈伊爾的資料拿出來,平攤在地毯上。
尉遲慧忍不住白了錢不離一眼,無可奈何地坐下來,等着再次開口的機會,雖然她很喜歡鐵馬徵戈的戰場,但身在男人們中間實在是太不方便了,這個錢不離往日心細如髮,今天卻不知道爲什麼如此糊塗!尉遲慧恨很的想着。後人根本無從想象,天威軍團、姬周國、乃至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女兵營竟然是被尉遲慧的內急給生生憋出來的!
時間緩緩過去,錢不離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他開始全神貫注的研究着米哈伊爾的資料,這些資料有的是巴雷塔提供的,有些是尉遲風雲和張進武提供的,有些是收集到的米哈伊爾所經歷的戰事總集。尉遲慧拿出了幾根蠟燭,示意女孩子點燃,車廂裡亮堂了不少,只是錢不離並沒有察覺,尉遲慧認爲這是個機會,拉了身邊的女孩子一下,兩個人悄悄溜下了馬車。
錢不離還是沒有察覺,他太專心了。臺上三分鐘,臺下十年功!演員不時那麼好做的,做一個統帥的難度自然要比演員大得多!
世人只能看到錢不離那輝煌的戰績、耀眼的光環,卻看不到錢不離的付出!
初戰扎木合,如果負責製造雪崩的王瑞出現點差錯,或者扎木合的應對與錢不離估計得不符,錢不離必將付出慘痛的代價,兵力過於懸殊,他根本沒有挽回的機會。
福州迎戰鐵浪軍團,雖然錢不離之前做了種種佈置,力圖在戰略上佔據優勢,但畢竟是以一州之兵抗一國之力,其中有太多太多的艱難,做爲勝利者的錢不離可以對過去付之一笑,可他真的忘不了那如泰山般沉重的壓力。
安州迎戰彼得元帥,錢不離更是賭上了一切!其實不時沒有保守得辦法,只要答應羅斯人一些要求,就可以鞏固姬氏王朝的統治,但錢不離立意決一死戰!勝了還好說,如果敗了的話,羅斯人究可以長驅直入,在姬周國新的武裝力量沒有成型之前,消滅姬氏王朝。
姬周國的將士們和百姓們爲錢不離的戰無不勝而狂熱,沒有人瞭解錢不離每做一個決定所承擔的巨大壓力,就連錢不離最親近的姬勝情、賈天祥等人也堅信,既然錢不離決定要發動戰爭,那肯定就是已經穩操勝券了,而實際上,錢不離每一步都是戰戰兢兢走下來的。
錢不離只是一個凡人,他也知道怕,怕失敗、怕失去親人朋友、怕失去自己擁有的東西,可他只能把害怕深深埋在心底,因爲錢不離知道,他已經成了以姬勝情爲首的統治集團信心的來源,如果他說自己害怕了,朝野上下馬上就會亂!
嚴格的說,錢不離現在雖然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幾個相愛的女人、有了無比信任自己的部屬、軍隊,但他依然是孤獨的,在心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