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之夢算是暫時破滅了,錢不離回到自己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脫去衣物,換上了那領淡黃色的長袍。有一個疑問一直縈繞在錢不離心頭,姬勝情公主不是愚蠢的女人,但她爲什麼輕易相信自己那些並不高明的謊言呢?難道她真以爲自己是那個什麼乾隆大帝麼?
留待以後再想吧,錢不離的思緒轉到了那個‘緊急軍情’上,和所有的戰爭狂人一樣,只要聽到‘軍情’二字,錢不離的情緒就開始高昂,既然那個女人如此信任自己,就幫她一次吧,錢不離爲自己的滯留找到了合理的藉口。
議事廳裡燈火輝煌,外邊有幾十個士兵手舉火把、排成了整齊的一排,氣勢顯得很緊張。錢不離大步前行,剛剛走到門口,裡面出來一個年紀在三十上下、一身盔甲裝束的軍人,他的頭上有一處創口,還沒有包紮,鮮血順着他的臉頰滴落在胸前。
“站住!”那個軍人突然伸手攔住了錢不離:“裡面正在軍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我不姓閒!”錢不離淡淡的回了一句,繼續向前走。
“該死的貴族!”那個軍人以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好似無意般用肩膀撞向了錢不離。
錢不離輕輕一閃,繞到對方的側後,然後斜跨一步,用膝蓋撞上了那個軍人的腿後彎,胳膊向後一頂,那個軍人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
“真是有禮貌的好孩子!”錢不離齜牙來了一句,推開門走進了議事廳。
那個軍人轉過頭看盯着錢不離的背影,眼神又是震驚又是疑惑,而四周的士兵則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一進門,錢不離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屋子中間長桌上的東西吸引了,是沙盤!居然是沙盤!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沙盤!錢不離心中泛起了一陣酸楚,想當初,他這個參謀可沒有少和沙盤打交道,真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老朋友!
姬勝情和賈天祥交換了一下眼色,賈天祥微笑道:“乾先生,您以前見過這種東西?”
“當然!”錢不離頭也沒擡,聚精會神的觀察着沙盤。
“哼!”一個武將模樣的軍人接口道:“沙盤是一百年前的乾隆大帝首創的,後來雖然被幾個國家的偵諜探知、模仿,成爲各國將軍們必備的法寶之一,但普通人窮其一生也休想見到一個,閣下真的見過?”
“廢話!”錢不離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打擾自己的思路,此刻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客氣:“這種東西我見得多了!”
姬勝情又在甜甜的笑了,當一個女人崇拜上一個男人之後,那個男人就變成了沒有缺點的完人,錢不離的粗魯在姬勝情看來也是別具魅力的,多有氣勢的男人啊!姬勝情相信錢不離,這種東西是他當年首創的,他當然見得很多很多。。。
那個武將勃然大怒,剛想發作,卻看到賈天祥伯爵在冷冷看着自己,他連忙低下頭去。委屈啊!他明明是因爲那個男人對伯爵大人不禮貌,所以才挺身而出諷刺一下,誰知道伯爵大人竟然不領自己的情!
過了好半晌,錢不離才擡起頭,剛剛見到沙盤所產生的衝動已經消散了,錢不離的目光非常平靜:“出了什麼事?”
“我來給乾先生介紹一下吧。”賈天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手在沙盤上指點着:“在開天冰川的這一方,歸屬於草原飛鷹部落統管,以前姬周國和飛鷹部落發生衝突時,戰場往往在距離雪原城二百餘公里的萁谷附近,可是這一次他們竟然躍過了開天冰川,偷襲我雪原城的領地!”
“詳細點。”錢不離淡淡的說道,他的話說得很自然,好像對方應該聽從自己的吩咐一樣。
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勢’!龍暢遊在大海、虎縱橫於深山,蛇潛藏在草叢、馬飛馳於平川!這就是它們的‘勢’!
錢不離的‘勢’是對決、是戰爭,換句話說,他是天才!操縱戰局的錢不離是狂熱的,同時,也是冷靜的!就連戎馬生涯幾十年的錢老爺子也深爲錢不離的表現而震驚。
如果說踏進此門之前的錢不離還在爲離開或者留下而猶豫的話,現在的錢不離已經無需做什麼選擇,因爲他終於抓到了夢寐以求的‘勢’!
做爲一個有職而無軍權的參謀,錢不離能做的就是借用爺爺的能量,去參加軍內的每一次演習、不管大小演習他都要參加,沒有演習他就把自己沉浸在古今中外的戰例中,可惜這些都是虛的,錢不離找不到滿足感,這就象喝酒只能喝一口、玩女人只能摸一下一般,片刻的刺激只能帶來更深的苦悶。
此時此刻,錢不離再不會放手!
阻攔我的,都去死!
他是瘋子!
人們總喜歡用‘瘋子’這個詞去形容某些戰爭狂熱者,但奇怪的是,無數聰明人都成了瘋子腳下不屑一顧的殘骸,也許能打敗瘋子的,只有另一個瘋子!
賈天祥凝視着錢不離,從錢不離的眼神中他看不出任何東西,但是他偏偏感受到了一種狂熱,賈天祥有些喘不過氣來,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你是什麼東西?敢對伯爵大人無禮!”另一個武將憤怒的站了起來。
“閉嘴!”姬勝情和賈天祥一起大喝道,姬勝情還很擔心的看了錢不離一眼,她怕錢不離會生氣,錢不離纔是她的主心骨!
錢不離根本沒看那個武將,目光依然集中在賈天祥身上,他在等待着回答。
賈天祥穩了穩神,用手指着沙盤道:“開天冰川這裡有一條長達數百里、寬三十餘丈的冰淵裂縫,深不見底,如果飛鷹部落想從這裡偷越,是很困難的,再說在冰川上做戰,草原輕騎的威力根本發揮不出來,還比不上普通的重裝步兵,所以雪原城幾百年來都很平靜,往日我們只是派遣巡邏隊做例行巡視就可以了。”
“這一次,飛鷹部落居然在裂縫上搭建了一座吊橋,幸好,被我們的巡邏隊發現了。”說道這裡,賈天祥露出了幾分欣賞之色:“巡邏隊的頭目是我的一個外侄,他叫王瑞,他發現吊橋之後,並沒有急着進攻,直至傍晚抓到一個機會,強行攻擊毀壞了吊橋,不過。。。。九十人編制的巡邏隊算上王瑞也只有兩個人逃回來,他們是用自己的生命守護我們的國土!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在短時間內,飛鷹部落不可能再搭建一個同樣的吊橋,他們沒有援兵、也沒有補給!”
“有好消息自然也會有壞消息了?”錢不離的眉頭一挑。
“是的,飛鷹部落的首領札木合和他的弟弟粘罕還有他們的近衛輕騎兵都已經偷越進來了,看到事情敗露,他們馬上偷襲了我們金礦的守備部隊!王瑞曾派出兩組共六個人分別去金礦和雪原城報警,但是。。。。我們並沒有得到任何警訊。”賈天祥露出了苦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看守金礦的三千重裝步兵應該是全軍覆沒了,輕騎逃回來三百多人,人人帶血,可見戰鬥是非常激烈的。”
錢不離沉默了一會,突然露出譏諷的笑意:“我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你們,你們居然漏掉了眼皮底下的一件事!”錢不離話鋒一轉:“我們的英雄呢?毀掉吊橋的英雄在哪裡?我要見他。”
賈天祥疑惑的看着錢不離,可惜錢不離並沒有解釋的意思,無奈賈天祥只好讓人先去把自己的侄子叫來。
不一會,曾經和錢不離發生‘衝撞’的武士被人帶了進來,錢不離也不客氣:“你就是王瑞?”
王瑞疑惑的看了看賈天祥,又看了看姬勝情公主,低聲回道:“是的。”
“你們的巡邏隊巡邏每一次都按照固定的路線行走麼?”
“是的。”
“昨天是誰負責巡邏?”
“不是我,是古裡安,不過昨天古裡安回城的時候被一個平民驚了馬,結果撞在了城門上,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人事,按規定我的巡邏隊到明天才和古裡安換防,可看到古裡安傷成這個樣子,我想我多辛苦一天也累不到哪裡去,誰知道。。。。誰知道我的弟兄們就這樣。。。。”王瑞越說神情越黯然,看起來他和他的手下之間關係很好。
“公主,你有時間應該去拜祭城門了,它立下的功勞並不比王瑞小!”錢不離冷笑一聲:“伯爵大人,我請教一個問題,如果你想在裂縫上搭建一座吊橋,日夜施工的話最少需要多長時間?”
一語驚醒夢中人!賈天祥一直在爲如何對抗飛鷹部落最精銳的近衛輕騎而發愁,此刻他一下子明白過來,臉色變得蒼白:“就算我一點不做掩飾,全力施工最少也需要五天!”
“假設那個什麼古裡安不是內奸,消極怠慢軍情的罪名他也逃不過去。不過,也許我的話武斷了一些,我不知道你們的巡邏隊是怎麼調派的。”錢不離冷冷的說道。
“不,您的話是正確的!”賈天祥眼中噴射着憤怒的火焰:“整條裂縫上,地勢平坦、兩岸高低差距不大,適合架設吊橋的地段一共有四處,每天都會有四個巡邏隊做例行巡查,如果是消極怠慢,絕不會造成這種後果!”
賈天祥來回踱了幾步:“任帥!”
一個武將驀然站起:“在。”
“你馬上帶着人把古裡安和他的巡邏隊所有人員全部抓起來,不許放跑一個!”
“是!”任帥答應一聲,轉頭離去了。
錢不離凝視着沙盤上標明金礦的位置:“飛鷹部落的近衛輕騎一共有多少人?”
“據我們逃回來的士兵說,應該有五千左右的騎兵,還有不到一千的步兵。”
“步兵?草原部落怎麼會有步兵?”
“這個我知道。”王瑞接口道:“開天冰川的山勢雖然比不上崑崙冰川的險峻,但還是非常不適合大部隊行軍,我埋伏的時候親眼看到,他們的戰馬不斷有跌落到冰川下活活摔死的,人也死了不少。那些步兵應該是在行軍中失去了戰馬的士兵吧?”
錢不離疑惑的看着王瑞:“那你們是怎麼巡邏的?用腳?”
“我們有雪橇,大人。”王瑞的態度越來越恭敬,眼見尊貴的公主殿下和賈天祥伯爵都沉默不語,只有這個男人在不停的發問,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個男人的地位了:“我們姬周國的行軍犬是大陸上最好的行軍犬,而且在雪原上,雪橇的速度要比馬快得多!不過行軍犬的數量不多,剛剛夠配備我們巡邏隊的。”
錢不離轉向賈天祥:“第一個回來報警的人好像是騎馬吧?”
“那正是我,大人。”王瑞道:“行軍犬再強壯,耐力也比不上馬,當我趕到一個哨卡附近時,拉雪橇的行軍犬幾乎都累癱了,我換了哨卡上的戰馬才趕回來的。”
錢不離沉思了半晌,喃喃的說道:“奇怪了。。。。飛鷹部落只是行軍就造成這麼大的損耗,他們在冰川那一邊的損耗也可想而知,還要動用大批人力去建造吊橋,首批通過吊橋的還是飛鷹部落最精銳的近衛輕騎,這些。。。。給我一種孤注一擲的感覺!我想不通,你們這裡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如此拼命?”
賈天祥嘆了口氣:“這個由我來告訴你吧!我們的陛下是一代明君,他不甘心屢屢遭受草原民族的侵擾,所以在十年前,陛下制定了一個以騎對騎的計劃!但是,想大規模的組建精銳騎兵需要一筆龐大的財富,而且很難說服內閣通過這項決議,陛下的計劃要花費整個姬周國整整五年的總收入,花費實在是太大了。”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姬周國與大陸上的不列顛帝國、羅斯帝國、美洲合衆國簽署了軍事協定,爲了大陸的安全與和平,任何一個國家也不得擅自擴兵,如果姬周國的擴兵被泄露出去,必然會引起一場浩然大波!萬一爆發了戰爭,整個大陸都會被捲進來的。”
“但是,陛下始終不甘心放棄自己的計劃。正巧那時在開天冰川附近,發現了蘊含量非常豐富的大金礦,也就是現在的雪原金礦,陛下認爲這是個天賜良機,陛下命令我隱瞞金礦的產量,把多餘的黃金隱藏起來,以備將來!”
“其實雪原金礦的產量比世界第一金礦阿拉斯加金礦的產量還要多,我只上交內閣十分之一,就已經讓雪原金礦排名世界前十名了!”
“什麼???”除了公主以外,其餘的人一起發出了驚歎聲。
賈天祥的目光轉冷,從廳中幾人身上一一掃過:“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你們都是我的心腹,我信得過你們,今天我把秘密說出來,是爲了讓你們做好準備,如果飛鷹部落是爲了黃金而來的,戰爭會空前殘酷!如果有誰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代價。。。你們知道會有多大!叛徒是我們整個姬周國的敵人!!你們可以背叛我,但是請你們不要背叛國家!”
“大人!”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帶着幾分英氣的將官騰地站了起來:“我以我整個家族的名義發誓!決不會背叛大人,更不會背叛國家!!”
在他的感染下,數個將官都站了起來,“我發誓。。。。”“我發誓。。。。”
“好了,你們都坐下吧。”賈天祥有些疲倦的揮揮手:“可惜,秘密存在的時間長了,就免不了出現失漏,就在幾年前,帝都已經隱隱出現了風聲,但最後都被陛下巧妙的應對過去。這一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是帝都的某位大人物和飛鷹部落有勾結吧!”錢不離淡淡的接道。
“是的!”賈天祥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在這之前,他佩服的只是對方曾經立下的‘功績’,現在他深深爲錢不離敏捷的心智而折服。
錢不離笑了一笑,繼續凝視着沙盤。
“我還有一個不太成熟的猜想。”賈天祥嘆道:“他們不只是爲了黃金而來,他們應該還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抓到我們的公主!”
“公主?”錢不離的目光從沙盤上挪開,轉向賈天祥:“我承認公主的美麗與尊貴,但是。。。。如果一場戰爭的目標是一個女人,就顯得有些兒戲了。”錢不離每到關鍵時間就喜歡直來直去,矯情往往會壞大事,雖然他的話有些傷人,但一個不愚蠢的公主是會理解自己的,錢不離需要真相,因爲準確的判斷就來自於真相!
賈天祥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錢不離的疑問,只是笑看着公主不語,低調的賈天祥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收斂自己的光芒,尤其是不能去搶佔公主的舞臺!
“我的舅舅是萁谷夾脊關的主將,我只有這一個舅舅,他一直都很疼愛我。”姬勝情對着賈天祥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如果他們真的抓住了我,利用我的身份,前後夾擊的話。。。。”姬勝情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她相信憑‘乾隆大帝’的能力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潛意。一個女俘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哪怕她的身份再尊貴,先不說她的舅舅會不會發瘋、失去理智,單是對整個守軍的士氣也將造成致命的打擊!
“我明白了!”錢不離右手握拳,在左掌心輕輕敲擊了幾下,目光閃爍着:“一筆驚人龐大的財富,一把深入中原腹地的鑰匙,如果換成我,我也會孤注一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