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將軍,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您看……我們是不是去安靜的地方單獨談一談?”月色公爵的口氣已經明顯軟了下來,和姬勝情一樣,在錢不離堅持不說敬語的情況下,她開始稱呼爲‘您’了,只不過姬勝情是誠懇的,而月色公爵卻是被逼的。
“大人……”程達連忙踏前一步,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做爲錢不離的親衛隊長,執行錢不離的命令他是最堅決的,但他深深知道,這些親衛們之所以敢藐視姬周國的權威,正是因爲有錢不離存在,如果錢不離有個三長兩短,天威軍的人心就會散了。
“沒關係,拒絕一位公爵大人的單獨約會是不禮帽的。”錢不離笑了笑,看了月色公爵一眼,轉身向外走去。安靜的地方?那當然要個安靜而又安全的地方,安全比安靜更重要。
比起心計,別看月色公爵從小就侵淫在政場上,她在這方面還是有差距的。錢不離之所以搶先舉步,是因爲他怕月色公爵往密室裡走,對方可是從那裡出來的,而自己卻對裡面的情形一無所知。從安全上考慮,他不能進去,但是如果不進去的話,有傷自己的面子,那樣過於膽怯了,而對方必然會抓住這個機會嘲笑自己一番。所以錢不離乾脆佔據主動,不給月色公爵任何反擊的機會!
不要輕視小動作,其實在這種場合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一種交鋒!算計在前面的人,自然如魚得水,算計差了一步的人,必會步履維艱。
月色公爵的表情明顯一愣,她確有把錢不離往密室裡邀請的意思,如果錢不離不敢進,她就可以扳回自己失去的面子,如果錢不離真傻頭傻腦進去了,她有把握在裡面抓住錢不離。從剛纔的情況看。這些士兵們對自己是非常畏懼的。之所以敢違抗自己的命令,就是因爲有這個人存在!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她是知道地,抓住錢不離她就抓住了主動。
月色公爵凝視着錢不離地背影,眼中露出了懼色,在她的記憶裡,除了那個人之外,還沒有人能讓她如此束手束腳過,這個錢不離真的只是個不計後果的瘋子麼?
月色公爵舉步跟在了錢不離後面。那四個中年人也跟了上來,程達手中的長劍一晃,冷冷的逼在了他們身前,錢不離剛纔說的是:拒絕一位公爵大人的單獨約會是不禮帽地,這裡的‘單獨’二字纔是重點,身爲錢不離的親衛隊長,他怎麼會聽不出錢不離的用意?!
“你!!”一箇中年人忍不住怒喝出聲。
“你最好小聲一點。”在錢不離的耳濡目染下。程達也學會了錢不離的說話方式:“我的士兵們膽子都比較小,如果你嚇到他們,手指一鬆地話……後宮就不好看了。”
親衛中也有聰明人,一個很機靈並且對自己的箭術非常有信心的親衛手指一鬆。箭矢如閃電般射出,貼着一箇中年人的腳尖直貫入地板中,箭羽在嗡嗡做響。
四個中年人臉色都漲地通紅,他們的忍耐力比起月色公爵自然差得很遠。就在這時,月色公爵平靜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你們就不要跟去了,我沒有事的。”月色公爵能在心潮起伏地時刻還關注到自己的手下,做得很不錯,如果沒有她的命令,他們被強留在這裡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但有了命令就不一樣了。
整個疊燕樓已經被親衛們封鎖了,劉佩凡的騎兵接到程達的急令。
沒有按照計劃出征三眼井,因爲如果城防軍和警備隊都有不軌之心的話,宜州府將變得非常危險!他們配合着親衛把疊燕樓圍着風雨不透,所有疊燕樓的人都被趕到了各個院落、樓閣中,三三兩兩在疊燕樓裡面徘徊地,都是天威軍的士兵。
劉佩凡看到錢不離出來,微微向錢不離點了點頭,暗示錢不離外邊的一切都在掌握中了。
錢不離笑了笑,掃視了一眼,整個疊燕樓裡看起來比較安靜的地方只有裡面的花塘了,清風浮面而過,溫馨的朝陽從斜刺裡灑下,淡淡的花香從花塘中傳來,嗯……倒是個好地方,錢不離舉步向花塘走去。
“陽光總是那麼溫暖。”月色公爵用手遮擋着陽光,緩緩說道,看樣子她想緩和一下氣氛。
“相比較之下,我更喜歡春光。”錢不離好笑的看了月色公爵一眼。
“可惜春天早就過去了,現在是夏……”月色公爵一愣,突然明白了錢不離的意思,連忙用手掩在了胸前破損處,她另一隻到現在還無法動彈,剛纔陽光刺到了她的眼睛,她不自禁用手去遮擋陽光,誰知卻被錢不離看了個正着。
“你想談些什麼?現在就開始吧,我的時間不多。”不在對方心慌的時候發難,那要挑選什麼時候?憐惜。
……那東郭先生救狼也代表着一種憐惜吧!
月色公爵臉上浮現出一縷紅暈,但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臉色逐漸平靜下來,她的手也緩緩垂到腰側,直視着錢不離。
錢不離看到這一招失去了效力,遂轉開自己的目光,看向競相綻放的荷花,淡淡說道:“說吧。”
“錢將軍,你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嗎?”月色公爵終於展開了進攻。
“知道,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永遠能看清自己。”錢不離笑了笑。
“你真有自己說的那樣清醒?”月色公爵的眼角閃過一絲譏諷:
“一個清醒的人會做出那樣瘋狂的事情嗎?”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錢不離的聲音放緩放重:“在你們眼中,我錢不離一定是個趁着姬周國戰亂,跳出來興風作浪的小丑吧?只要姬周國軍部平定了札木合之亂,我錢不離將死無葬身之地!呵呵。。
。。好吧、好吧,就算你們的判斷都是正確的,那麼我問你,既然我早晚都要死,我殺了你們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月色公爵地表情當時就是一僵,囁嚅着說不出話來。
“我這個人狠毒、無恥、卑鄙、嗜血,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知道我要死了……”錢不離一笑:“所以我想先殺了你們來爲我陪葬。公爵大人有什麼異議麼?”
“可是……”
“沒有可是,這就象一個溺水地人,他會拼命抓住身邊的每一樣東西,不管那些東西對他有沒有幫助。”錢不離淡淡的說道:“我就是這樣,既然我的死已經成了定局,那麼我就要殺掉所有敢於冒犯我的人,痛痛快快的活上一段時間,我想……你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吧?”
月色公爵呆呆的看着錢不離。錢不離這種極端另類地思維方式徹底打亂了她準備好的說詞,月色公爵想反駁,卻發現如果從錢不離的角度想,他的說法還真是很有道理呢……
“我的想法讓你如此驚訝麼?你反對我這麼做?”錢不離的樣子很象鄰家一位和善的大哥哥。
月色公爵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難道你讓我躲起來乖乖等死?對一個將死的人,你過於殘忍了吧?!”錢不離的話中充滿了調侃的味道。
月色公爵地大腦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她本來是想暗示錢不離,她這個公爵和宜州府的貴族在姬周國內擁有巨大的影響力。以迫使錢不離讓步,沒想到一上來錢不離就把他自己定位成一個將死的人,月色公爵想出了所有辦法都用不上了,就算是有天大地強勢與威壓。也沒辦法去嚇唬一個死人啊!除非是哀求錢不離繼續活下去……
“還是說……如果我不殺你們,你們就會幫助我呢?”錢不離甩出了一根救命草。
月色公爵只覺眼前一亮,不由連點了兩下頭。其實月色公爵見識過很多老奸巨猾的政客,但象錢不離這樣擁有極度‘新穎’思維方式的人卻從來沒見過。她以往的經驗根本就幫不上她的忙,再加上身在虎口之中,過度的緊張讓她的判斷力大失水準。
“不過我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錢不離‘大哥哥’微笑着說道。
“錢將軍可以放心,我的信譽是……”月色公爵猛的定住了,她的小嘴張得老大,目光由迷亂變成清醒,又從清醒變成憤怒,這是一個圈套、無恥的圈套!雖然在她脫口說出自己的承諾之前總算是醒悟了。但還是醒悟得晚了些,看到錢不離得意洋洋的笑容,月色公爵恨不得撲上去把那張笑臉撕爛,可惜手臂上傳來的痠痛卻在提醒她,如果她真的撲上去,被撕爛的人一定是她。
“我鄭重的提醒你一下,不要低估我的決心。”錢不離也懶得再玩了,該闡述的東西已經闡述得很詳細,該打壓的氣焰已經打壓到了最低,現在的月色公爵除了女人的羞惱之外,一無所有,如果她繼續堅持自己的立場,那麼錢不離只好把想法變成現實,殺不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最後的辦法。
月色公爵用憤怒的目光盯着錢不離的側面、不說話,她一心想挽回自己的顏面,卻換來了更深的屈辱,她一心想佔據主動,處境卻越來越被動,在姬周國的政壇上游刃有餘的月色公爵何曾遇到過這種難堪!
“你知道你們貴族是什麼嗎?只是那艘小船!”錢不離用手指了指塘下的小船,旋即彎下腰抓住修繕欄杆剩下的石塊,把石塊立了起來、搖了搖,微笑着接道:“而姬周國的百姓卻是這塘水,風平浪靜的時候,你們可以悠閒的在水面上飄蕩,但塘水一旦掀起浪花,你們就要恐懼了。嗯……我錢不離在你們眼中不是興風作浪的小丑麼?不過,小丑也是能掀起大浪的!”錢不離說完,一腳把豎起的石塊踹了下去,石塊砸進塘水,浪花衝起老高,塘中的小船左右晃動起來。
衝起的浪花蓋到了錢不離和月色公爵的身上。兩個人的衣物都被淋溼了。月色公爵沒時間去考慮自己地衣物,她在思考錢不離話中地含意,那讓所有的上位者都震驚、恐懼的含意。
“你……到底想做什麼?”月色公爵的話音微微顫抖,她清楚姬周國的政局危機,更清楚錢不離的用意,不管問的是不是廢話,只有問出來她的心才能舒服些。
錢不離地動作溫柔得就象一個男人對待妻子一般,輕輕摘掉月色公爵頭上的水草。不過他說出的話卻無比強勢:“你現在還有資格反問我麼?”錢不離終於不耐煩了,他的戰略計劃本就沒想得到姬周國貴族的強大助力,在那個世界火器流行的時候,窮百姓造反依然能改變國家的規則,現在這種冷兵器時代,人多力量大是絕對地真理,窮百姓一人一口唾液就可以把所有的貴族都淹死了。
“看起來。我們必須要坦誠的交談一下了。”月色公爵輕嘆了口氣,看着錢不離,沒有迴避錢不離那種充滿了曖昧與挑釁的動作:“錢將軍,你知道我來宜州地目地是什麼嗎?”月色公爵在屢戰屢敗之下最終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不以居高臨下的角度交談,把雙方擺在平等的位置上,面對着這種不可以常理估量地男人,她實在無力繼續維持公爵的尊嚴了。
“繼續。”錢不離還處於戰鬥狀態。所以他故意迴避月色公爵的問題,不給她任何扳回的機會。
月色公爵不由苦笑一聲,無奈的續道:“其實我來宜州的目地是想了解一下勝情的成就!勝情一直是一個外表剛強,內心卻柔弱的女孩,我無法相信她能在短短地時間就整合矛盾重重的福州,竟然引起軍部的警惕,命令百里克誠徵集大軍去討伐。尤其是我到了宜州之後,聽說百里克誠已經兵敗被活抓。而福州軍居然殺出了南嶺,這些更是讓人無法相信!不過……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這一些都是因爲有你吧,錢將軍!”
“想了解勝情的成就麼?你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別人來宜州的呢?”錢不離可不是被人一誇就揚揚自得的人,他的微笑如故,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我是爲了我自己,這麼說吧,姬周國的政局非常不穩,我需要找一條後路了。”
“你的話……就象這水中的倒影一般,飄渺啊……”錢不離笑了起來。
“錢將軍在懷疑我的誠意?”
“事實擺在這裡,公爵大人敢在疊燕樓佈局戲弄我錢不離,根本就沒把福州這點實力放在眼中吧?姬勝烈現在已經得到內閣和軍部的大力支持,而勝情卻在福州苦苦支撐,怎麼說你也不應該來福州找退路!喜歡錦上添花的人總是不缺,雪中送炭的人麼……可沒有幾個。”
“錢將軍知道是誰勸說勝情去雪原城避難的嗎?”月色公爵笑了笑。
“是你?”
“是我,勝情能完好無損的從皇城出去並不容易,錢將軍,你不懂的,皇城就象一個充滿了危險的漩渦,你真以爲勝情能靠着自己的運氣避開那些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陷阱麼?有些時候,是鄭朔將軍的朋友在幫忙,有些時候,是內閣、軍部的幾個老臣可憐勝情、伸了一把援手,還有些時候,是我們這些實在看不順眼的人故意攪局,我可以坦白的說,勝情能平安到達雪原城算得上是一個奇蹟了,當然,她能得到錢將軍的幫助,這更是一個奇蹟。”
錢不離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都要謝謝你,勝情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
“你不用謝我,我這個人從小就失去了父母,還繼承了公爵的爵位,所以脾氣一直很怪,只要是我看不順眼的事情,我就一定要插一腳,就象……”月色公爵突然笑了笑:”就在剛纔發生在疊燕樓的事情一樣。”
“我好像沒有得罪過公爵大人吧?”錢不離話題一轉:“剛纔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王后並沒有完全控制住內閣和軍部呢?既然有人一直在同情勝情……”
“我說的是以前。”月色公爵斷然搖了搖頭:“現在的內閣和軍部已經變成鐵板一塊,那些立場不堅定的老臣都已經致修回家了。”
錢不離沉吟不語。
月色公爵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沉吟良久,突然擡起頭直視着錢不離,聲音也提高了三分:“如果你還有疑慮的話,我願意用一個驚天的秘密來換取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