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話是起了個頭,卻一直沒往下說下去,似乎有些難以啓齒般。
孫妙曦見朱姨娘蒼白的臉龐浮起一絲悲慼之色,心想這事怕是朱姨娘孃家那頭的事,纔會令她爲難得難以啓齒。
孫妙曦對朱姨娘由始至終都飽含感激,見她爲難便再次主動開口詢問:“可是朱家那頭有事?我記得不久前你孃家嫂子纔來探過你,可是朱大嫂有事求你?”
朱姨娘一臉感激的點了點頭,終於臊着一張臉把事情說了出來:“世子妃心細如塵,的確是婢妾孃家出了點事———婢妾的兄長有一獨子,名喚‘朱奎’,早早的就和長安縣王財主的女兒王銀鳳定了親,原定好再過個一、兩年,便把人給擡進門來。”
“不曾想前幾日卻有戶張姓人家上門,硬是說要求娶王銀鳳,蠻不講理的讓我們朱家把親給退了,”朱姨娘握着帕子默默流淚,語氣滿是無奈:“兩個孩子自小便在一塊玩耍,定的又是娃娃親,無緣無故哪有說退親就退親的道理?這未免欺人太甚了!”
“婢妾哥哥實在是不想好好的姻緣就這樣被毀了,纔會厚顏來尋婢妾,希望婢妾能求世子爺幫忙給張家遞句話兒,讓張家別再破壞朱、劉兩家的好姻緣,拆散早早就牽了紅線的一對鴛鴦。”
朱姨娘怕孫妙曦誤會她別有居心,話說到這兒便從繡墩上站起來,硬是跪到孫妙曦面前表忠心:“婢妾曉得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規矩私自求到世子爺跟前去。原是推辭了前來相求的嫂嫂的……”
“可那張家卻一再逼迫,嫂嫂只能一而再的苦苦相求。婢妾無法,只能厚顏來求世子妃。望您能在世子爺跟前幫婢妾提一提,求世子爺派個人給張家遞句話兒,婢妾一家感激不盡!”
孫妙曦聽到這裡,已然明白這不過是件兩家爭娶一女的小事,這事說難倒是不難———只要讓展灝打發個人,拿着他的名帖去給張家遞個話兒,張家多少都得賣睿王府幾分面子,這事兒便也就成了。
不過孫妙曦卻未當場應下,她先讓朱姨娘起身。待朱姨娘重新坐回繡墩上,纔不急不緩詢問對方背景:“那張家是什麼來頭,竟如此大口氣的硬是讓朱家退親?”
朱姨娘一聽這話,便知孫妙曦這是願意幫她了,立刻出聲細細說道:“婢妾嫂嫂說,看上王銀鳳的人,乃是沄州府府太爺的小舅子張衙內。”
孫妙曦聽了頓時瞭然———朱姨娘的哥哥靠着睿王府的關係,這些年倒是混了個守備當。
但守備的兒子,哪比得上沄州府府太爺的小舅子張衙內?
怪不得劉家並未強勢拒絕張家。想來也是很想退親,好將王銀鳳重新聘人———把閨女嫁給張衙內可比嫁給朱守備的兒子強多了!
孫妙曦問清楚對方家世背景,又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覺得這不是一樁難事。便應了下來:“這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你且放心,我會和世子提一提的。”
朱姨娘一臉感激。起身屈膝道謝:“婢妾多謝……”
“何事要和我提?”
朱姨娘話未說完,就被展灝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孫妙曦循聲望去。發現先前離去的展灝,不知爲何竟折了回來。正鑽過簾子大步朝暖閣走來……她正要起身相迎,展灝卻已先她一步走到她面前,不以爲然的將她按回原位,示意她不必如此見外多禮。
一旁的朱姨娘卻心頭一喜———沒想到她特意避開,卻還能意外捧到展灝!
她忍不住飛快的掃了展灝一眼,見他只顧着柔聲和孫妙曦說話,即便她正在衝他行禮問安,也看都沒看她一眼,目光不由暗了暗。
孫妙曦心細,見朱姨娘一直維持着屈膝行禮的姿勢,悄悄推了推眼裡只看到她的展灝一下,並笑着替展灝打了圓場:“朱姨娘快坐下吧,世子回來的倒是趕巧,正好把你的事和他說說……”趁機把朱姨娘所求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展灝。
“此事已經解決了。”沒想到展灝聽完後,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朱姨娘聞言一臉意外,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展灝。
孫妙曦同樣感到意外:“已經解決了?你知道此事?”
展灝點了點頭:“嗯,朱炳華前幾日就尋到我這裡來,展風正好要去沄州一趟,我就讓他把這事辦了。”
原來朱姨娘的哥哥朱炳華,仗着自家妹妹是孫妙曦的救命恩人,遇到這件被打臉的事後,見求了妹妹幾次都無果,索性自己想辦法求到展灝面前。
展灝因在意孫妙曦,便也對救了孫妙曦的朱姨娘另眼相待,這次也看在朱姨娘的份上,破例命人解決了朱炳華所求之事,反正這事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朱姨娘得知自家兄長居然揹着她,厚顏尋到世子爺面前,且還不知輕重的還挾功求報,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哥哥他怎麼能……怎麼能……”
朱姨娘被兄長的厚顏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撲通”一聲跪到展灝面前,二話不說的磕頭請罪:“婢妾哥哥不知好歹,冒犯了世子爺,婢妾願意替哥哥受罰。”
展灝不以爲然的擺了擺手:“不必了,小事一樁罷了。”
朱姨娘聞言一臉錯愕的看着展灝,第一次在展灝面上看到溫和之色!
她難以置信的看直了眼,一直到孫妙曦讓元宵送她回去,她纔回過神來。
朱姨娘回到後罩房後,發現自己竟激動到溼了雙眼———世子爺居然沒怪她,沒怪她哥哥,還一早就悄悄的將她孃家的麻煩給解決了。
朱姨娘和往常一樣坐在窗下繡花,卻忍不住將碰到展灝後的所有畫面,展灝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細細回想了一遍———世子爺剛剛和她說話時,一臉溫和,居然還對她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笑,第一次語氣溫和的和她說話……原來世子爺不僅僅對世子妃會淺笑着溫言細語,對她也會。
朱姨娘突然不怎麼怪自己那個上不得檯面的哥哥了———若是沒哥哥沒皮沒臉的大膽求到世子爺面前,她也不可能知道世子爺居然願意屈尊幫她,她也不可能看到世子爺待她的另外一面。
展灝自然不知道他由心而生的細微表情,會意外的讓朱姨娘會錯意,還會讓她自作多情。
他先前面上的確是一直掛着淺淺的笑容,但那卻是他一見到孫妙曦,就會情不自禁做出的反應。
他以前在元宵幾個面前,還會假裝正經嚴肅,但自從和孫妙曦一起歷劫歸來,兩人感情甜蜜升溫後,他在璧合堂時就很少再繃着臉了———如今即便他正兒八經的繃着臉,元宵幾個也不似以前那般畏懼他了。
展灝大抵是知道被發現無恥厚顏的本質後,他再怎麼裝也嚇唬不了元宵幾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回到璧合堂時越發沒個正形,悶騷本性完全暴露,和之前簡直是判若兩人。
…………
一轉眼便過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裡,孫妙曦和展灝依舊把小日子過得似蜜裡調油。
孫妙曦有展灝寵着、護着,在王府的日子可謂是一日過得比一日順心如意。
唯一讓孫妙曦有些操心的是朱姨娘遲遲難愈的傷勢……
朱姨娘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走了黴運,那日從璧合堂回去後竟不慎染了傷寒,先是斷斷續續的發燒發熱,好不容易灌了猛藥將燒退下去,原先被大火灼燒過的地方,竟突然癢得厲害,太醫請了一個又一個,卻還是未能將她徹底治好,只能讓她繼續好生將養着。
如此一來,原本定下的朱姨娘離府的期限,只能繼續往後拖延。
孫妙曦比誰都希望朱姨娘早日痊癒,好讓她心裡的內疚能減少一些。
這一日,孫妙曦送走太醫後,便讓元宵開了庫房,選了一些藥材補品去給朱姨娘送去……誰曾想朱姨娘得了賞賜,卻執意要親自前來璧合堂道謝。
朱姨娘這回舊傷復發,身上抹的膏藥比之前還要多,一進璧合堂的暖閣,整個暖閣便充滿濃烈的膏藥味。
孫妙曦被嗆得微微蹙眉,第一時間示意元宵把窗戶全都打開,又捧了香球在鼻下輕嗅,想要衝一衝那股刺鼻的味道……誰曾想她纔剛剛捧起香球,低頭輕輕嗅了一下,胸口就涌起一陣難忍的噁心,讓她忍不住彎腰乾嘔起來。
孫妙曦扶着小几乾嘔了幾下,纔想要直起身子,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緊接着眼前一黑,竟毫無預兆的昏了過去!
孫妙曦毫無預兆的昏迷,可把元宵幾個給嚇壞了!
元宵穩住心神後,第一時間打發人去請太醫,又讓人把孫妙曦擡到軟榻上,讓她躺得舒服一些,最後纔派人去給展灝送信。
展灝得了信自然是即刻趕回王府,人一進門,一眼就看到隔着紗帳替孫妙曦把脈的太醫,面色一片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