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哥兒重了不少呢!”一上手,明華就感覺到了一個多月未見的兒子變化有多大了。 汶哥兒被她抱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半響都不說一句話。
明華迎上他的目光,笑着問道:“這是怎麼了,汶哥兒不認得娘了?”
汶哥兒仔仔細細地盯着明華看了許久,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側頭依在明華的臉上蹭了蹭,親近的讓人心都要化了。一旁奶孃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仔仔細細彙報了這些天來汶哥兒的變化,又道:“如今汶哥兒已經聽得懂旁人叫他了,聽到自己的名字就會回頭四處尋找是誰叫的。”
“是嗎?”明華笑着應了,抱着汶哥兒坐下,見他精力十足的在懷中亂動,就順手把他放在了寬敞的軟榻之上,這纔回頭看着兩個奶孃道:“這些日子你們費心了。只是,如今府上用得上你們的地方還多,你們若是家中有事,就商量着各休息三日好了。”
“王妃寬厚,是奴才們的福氣。”兩個奶孃驚喜地對視了一眼這才謝恩。明華素來是個大方的主子,雖然只說給了兩個人三天的休息時間,然而想來賞賜也是不會少的。
明華陪着兒子玩了小半個時辰,看着他睡着了這纔去了前院見林矍。
林矍病休了一段時日,如今早就恢復好了,只是因爲寧王的事情避嫌,才一直沒有復出。如今他見着明華精神奕奕地進了書房,就笑着道:“汶哥兒可還好?”
“放在父親這裡,我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明華笑着過去行禮,林矍連忙叫起,示意她坐下這才道:“如今,寧王府算是安定了?”
明華緩緩點頭,給林矍倒了茶遞過去,這才抿脣道:“如今算是大風大浪都過去了,日後縱然再有波瀾,也是無關緊要的了。”謀逆的罪名都能夠洗刷乾淨,還有什麼坎過不去呢?
林矍緩緩點頭,半響才道:“這一次看似兇險,卻也是有驚無險,這其中的細節我也不多問你,若是寧王不說,你也不必多問。只安心過日子就是了,於其他事情,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必細究。”
明華緩緩點頭,卻也不分說在這之前寧王早已經說明了一切。北疆那邊,寧王畢竟是還有不少舊部的。北疆的實情,早在年前鄭采薇回來之後沒多久,劉葉就傳來了北疆如今軍械空虛,以次充好的消息。至於北疆城外的那處地方被用來熔鍊次品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心中有數了。
之後意識到齊王想從北疆、從根本上攻擊他,寧王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好機會。不光可以設計齊王和魏王,還可以在根本上解決北疆如今的問題。
軍械空虛,一旦到戰時只怕連着一個照面都頂不住,北疆的邊城就要被北陵人衝破了。他如何允許自己多年的心血就這般付諸東流呢?
鄭采薇和劉葉兩人日夜兼程,趕在刑部、戶部和影衛三方之前抵達北疆,按照寧王的意思進行部署,果然是把幾方勢力都給瞞了過去。之後一步步按部就班的把這場大戲唱下去,就有了如今的結果。
最爲意外的,只怕就是影衛回來那日,竟然會有那麼多人掛心寧王匆匆入宮吧?
父女兩人多日未見,自然是有不少的話要說。明華留下用了晚膳,等到天色擦黑的時候,寧王親自來接他們母子,她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回去路上,寧王也忍不住鑽進了馬車,看着兒子睡着的樣子半響才搖頭,“這小子,倒是好吃好睡,胖了不少!”
“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胖些纔好呢!”明華白了他一眼,轉而才正了正神色,低聲問道:“如今,各處可還好?”
“皇上命我接手了戶部那邊,刑部九弟監管,二哥過兩日只怕就要拔營去北疆了。”到了這個時候,寧王臉上再也抑制不住露出了些許興奮的神色,目光灼灼看着明華,“魏王關押入大理寺,齊王幽閉在府!謝天峰、章璨、薛宇成等人也都被陳知紀押解回京。”
再往細了說,隋墨之前因爲隋崛的緣故很是消沉的一段時日,如今六部有三部都空着大半,加上北疆的空缺,還有鎮西營那裡的一筆爛賬,他只要把握住機會很快就能夠重振旗鼓了。
此外還有一些平日裡面不得重用,但是頗有些纔敢的六部人員,幾經調用之後升一升也是可以的。
這一次的安排,可以說是成功到了超出寧王的預料。朝局這般一次大清洗之後,齊王和魏王就再無翻身的可能了,而日後,只要他不出什麼大錯……
明華感覺到握着她手的那雙手因爲激動而冒出了細細的汗水,收緊到讓她有些疼痛的程度。然而,她什麼都沒有說,只安靜微笑着看向寧王。
這一切都得來不易,對於那些刁難的隱忍,對於那些誹謗的按捺,還有皇上不公之下的一次次想方設法,這才讓寧王在短短兩年半之間扭轉了乾坤,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既然已經走到了如今,那麼不管是誰,都再不能阻止寧王繼續走下去了。
明華垂下眼簾,馬車之中燭光搖曳,暈開一片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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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鎮西營上下在品級的近百將領被押解入京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了,而鎮西營在烈風營的看管之下,並且鬧出什麼叛亂、抵抗的舉動。
寧王得召匆匆入宮的時候,兵部尚書耿豫中已經在了。
“宸鉞來得的正是時候,你如今在戶部,挑上幾個人,跟耿卿一同跑一趟鎮西營,把鎮西營的並且盤點一番,直接由你二哥的烈風營押送去北疆。”皇上招手示意寧王平身過去,又緩緩道:“宸澈收攏了鎮西營的軍械就要拔營去北疆了,然而鎮西營近萬軍卒也不能就那麼丟在那裡。我讓宸澈給你留一千人手,你熟悉軍中事務,把這近萬軍卒都安置妥當,如何?”
寧王迎上皇上詢問的眼神,篤定地點頭道:“兒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了。”他想了想,給皇上一個時間,“一個月的時間,兒臣定當把鎮西營這邊處理妥當。只是戶部這邊的事情,怕是一時半會兒顧及不上,兒臣舉薦幾人代爲理事,不知可否?”
“戶部……”皇上微微皺眉,道:“確實是如此,戶部的事情也不能放鬆了,你都舉薦誰?”
戶部人手,這兩天寧王也不過是略微熟悉了些,此時細想了片刻這才報出了合適的人選,最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還有一人,雖然品級不算高,然而爲人方正,如今戶部人手緊缺,倒是可以提拔一番。”
皇上聞言揚眉,“倒是難得聽到你主動舉薦人,究竟是誰,竟然入了你的眼?”
寧王笑了下,“戶部郭亭,此人雖然做事有些迂腐,卻是極爲較真、仔細的一人,兒臣這兩日看着他倒是很不錯。”戶部這邊,若是太過於油滑了,難免會又旁的想法,方正、迂腐一些才讓人放心。
“這名字……”皇上遲疑,略略思索了片刻,“朕記得,之前他還參奏過你!”
“不過是被人當槍使了而已。此人經陳知紀大人查證,並無黨附的行徑,因此如今還在戶部做事。”寧王笑了笑,“若非他爲人方正,又怎麼會輕易被人利用,參奏兒臣呢!因此,兒臣倒是覺得他是個可用之人。”
這話倒是也在理,皇上略微想了想,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安排下去就是了。朕不問過程,只看結果。只要戶部安安穩穩度過了這次事情,朕自有重賞!”
寧王自然是又謙虛了兩句,時間不等人,片刻之後皇上就讓他們回去準備,連夜離京前往鎮西營進行交接。
而這個時候,明華在府中看着跪在下首的人,難得露出了爲難的神色。
“綠蘿姑娘在宮中多年,當不會這般天真纔是。我雖然無法證明你與粉黛是一路人,然而你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嗎?”她輕輕放下了茶盞,嘆息着看着下方消瘦的人影,“能把你安然養在府中已經是我心軟了,難不成綠蘿姑娘真以爲我會放你出府不成?”
“也許有那麼一天,不過肯定不是現在。”
綠蘿心中一片冰涼,雖然來之前就已經猜測到了這樣的結局,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試一試。因爲,那個人……那個人命不久矣,她只是想要在他最後這段日子裡面陪在他身側而已。
“王妃,奴婢自知命賤,原本也做好了在府中孤獨終老的想法。只是……”她擡頭看過去,一雙眼睛因爲這些日子的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眼眶之中氤氳着水霧,卻倔強地不許眼淚掉落下來。“奴婢只求王妃此事,事後奴婢願意做牛做馬回報王妃。”
她是個聰明人,從粉黛莫名死了之後又被人剝了屍首就明白,只怕牽扯其中的她再也無法出府了。也知道,明華是個聰明人,她若是不說實話,只怕明華話說的再柔和,只怕也不會改變半分心意的。
因此,那人與她之間的那些往來和關係,以及少女的心思都說了個清楚明白。
“……奴婢只求照顧他最後一段日子,若是王妃擔心奴婢透露出什麼不該透露的東西,可燙啞了奴婢喉嚨。”她說到這裡,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伏在地面嗚咽,“奴婢不知道該如何取信於王妃,只是那人與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奴婢……”
她與那些親戚關係淡漠,在宮中生存艱難,若非有那人時時開解,勸慰,說不定早就撐不下去了。卻沒有想到,一朝皇后把她賞賜到了寧王府。原以爲此時再無緣想見,卻不曾想到寧王與寧王妃夫妻恩愛至此,根本就沒有她們插足的地方。她暗暗鬆了一口氣,只想着老老實實熬到年紀出府去就好了。
誰知道,粉黛作死,她屢屢小心謹慎,最後還是被牽扯進去了。
燙啞了喉嚨又能如何,她還識字,能寫能看。難不成還要把手腳砍斷,眼睛戳瞎嗎?那樣的話,她又如何照顧那人呢?
這纔是綠蘿真正絕望的原因,不用明華說什麼,她自己都明白她是絕無可能離開寧王府的。就如同明華所說,讓她活着已經是明華心軟了。若是她……綠蘿咬着脣,不得不承認若是她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下方壓抑的哭聲讓明華覺得陣陣頭疼,寧王府被幽禁的那些日子,她不是沒有趁機調查過。一應消息都顯示綠蘿是全然不知道粉黛當時的所作所爲的,也不知道粉黛所查出來的事情。有人提及柏晏鈺的死,她更是沒有半分的反應。她相信自己的判斷,然而也明白如今是何等關鍵的時候。
若是柏晏鈺的死再生出波瀾的話,那之後的一切事情都很有可能被推翻。
畢竟,皇上對齊王厭棄,對寧王重視,對魏王這一年來的態度轉變,都是由柏晏鈺的死爲起點的。這一年之中寧王費盡心機,小心翼翼一步步的佈局,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若真是因爲她一時心軟……縱然他的心血不會全毀,也要毀去大半了。
綠蘿被紅櫻和翠果兩人拉着回了翠竹軒,一旁綠桃給明華換了茶,笑着道:“王妃何必爲了這些小事頭疼呢,依着奴婢來說,不過是她貪心不足而已。王妃留了她的命,她覺得王妃心軟,所以得寸進尺。”
明華緩緩點頭,垂下眼簾低聲道:“王府被幽禁這麼多天,這纔開府幾日她又從未出去過,怎麼就知道她的那個他病危將死呢?”說着擡眼看向了綠桃,“讓孫半升去前院等我。”
綠桃面上一緊,錯愕地看向明華。之前明華一直眉頭微蹙,她還以爲王妃是心軟了。如今看來,明顯是她會錯意了。
“王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一時之間,綠桃有些忐忑不安。
“也許綠蘿沒問題,只是與她有關聯的那個人纔是真正有問題的人。”明華緩緩開口,“如今這京中的局勢,可是有不少人想要從寧王府探知一些消息的!”
她放下茶盞,“去通知孫半升吧,總歸要查個清楚,才放心。”
綠蘿的話說的很是清楚,孫半升聽了綠桃的話之後纔看了一眼隔着屏風的明華,沉聲道:“屬下定然會把這人查得清清楚楚。”
“這人要查,不過只怕他可能也只是放在外面的幌子而已。我要你查的是這個人的一應應酬,跟什麼人接觸過,平日裡面喜歡做什麼,以什麼謀生,事無鉅細,就連着他每天吃的是什麼,都要查的清清楚楚。”
明華緩緩吩咐,孫半升心中一凜,立刻低頭應了。
明華聽出他聲音中的鄭重,這才道:“如今看似塵埃落定了,卻是最最危險的時候,一個不留神說不得就是萬丈深淵。這個時候放鬆警惕的話,正是那些注視着寧王府的人最樂意看到的。如今正當外鬆內緊纔是,另外綠蘿既然能夠得到消息,自然是有人跟她傳訊,這府中她接觸的人或者事務都要查個清楚,看看她的消息來源。”
“是。”
府中,還是不安寧呢。最起碼,綠蘿還是有她的消息來源的。
明華微微垂下了眼簾,綠蘿的這樁事情掛在她心頭許久,如今尋出了問題所在,她也就略微鬆了一口氣。餘下,只需細細查證就是了。只是,寧王去了鎮西營,只怕這中秋節是要趕不上了。
不過,齊王被幽禁,魏王關在大理寺,只怕皇上也沒有大半中秋宴的想法了吧?
明華錯了,今年的中秋宴不止辦了,而且大半特辦。
看着殿中歌舞昇平,一片楓葉紅衣衫的舞女腳步輕靈跳動,明華目光略略有些失神。這算是粉飾太平嗎?
這大殿中少了魏王妃和齊王妃,卻又多了旁的貴婦,倒是也不顯冷落。只是京中事情太多,這些人看着其樂融融,內底裡多少還是透出了一些忐忑不安的。
“六嫂。”晉王妃略略往明華這邊靠了些,側身笑着道:“六嫂這是在想什麼呢?我可聽聞了,你已經接了汶哥兒回去,改日我帶着我家那兩個孩子,也讓他們這些堂兄弟、姐弟們見見面。”
自明華生了孩子之後,這大半年一直不得安生,如今好不容安定些了,自然也是該好好走動一番了。
明華聞言笑了起來,“你這般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不招待你了。到時候二嫂和五嫂也一併過來?”她說着就見一旁楚王妃也忍不住動了下,不由抿脣微笑,“若是八弟妹得空,也一併來纔好。只是我那宅子,去過的人都知道,好些地方都沒來得及修整呢,等這酒宴開起來,怕是要到重陽之後了。”
府中事情沒有理好,她如何隨意邀請旁人入府呢?
衆人倒是不以爲意,都笑着讓明華好好準備,到時候若是酒菜差了,可是要不依的。
明華笑着一一應了,等到妯娌們都又散了,這纔看向坐過來就沒有再動的晉王妃,道:“九弟妹這般,是還有事情?”
“我孃舅家大嫂,說託我謝謝王妃呢。”晉王妃笑着道,明華一愣,才明白她說的是誰。
隋李氏。聽聞前些日子,寧王在戶部給隋墨的大兒子謀了個六品的缺,倒是沒有想到隋李氏這般惦記,還巴巴託了晉王妃特意道謝。
“你客氣了啊,咱們都是自家親戚,那一日王爺蒙奸人陷害,九弟還不是二話不說就入宮了嗎?”明華輕輕拍着晉王妃的手背,“都是自家兄弟,說這些話就太客氣了。至於隋家的事情,我倒是聽王爺提過一句,說他確實是個可用之才。”
晉王妃這才笑着道:“就知道六嫂疼我。”她說着又略微往明華身邊依了下,倒是惹得斜對面的如妃眉頭皺了起來。
如妃這輩子就兩個兒子,然而比起這宮中其他女人來說,已經是幸運不少了。連着皇后都只有一個齊王呢,她卻是有着魏王和晉王。只是,魏王畢竟年長,她更在意一些,重視一些,卻沒有想到小兒子竟然因此生出二心,不與魏王一條心,竟然親近寧王去了。
如今看着晉王妃與明華親近,她恨得幾乎要把手指掰斷。
這個傻子,難道不知道就是寧王才害得魏王被關入了大理寺的嗎?!
如妃一雙眼睛都要冒出火來,可是如今卻是無法對晉王夫婦做出什麼來。畢竟,如今她還能夠坐在這大殿的位置上,都是因爲有晉王這個兒子爭氣,不然的話,只怕就如同皇后一般,在這般舉家團聚的日子裡,還在冷冷清清的宮中思過呢。
爲了給晉王面子……
如妃扭着手指,只覺得心中恨得幾乎要瘋掉了一般。她最爲優秀的兒子明明是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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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宴這個熱鬧,寧王是沒有趕上。然而中秋宴之後,他的摺子卻是被飛快送到了皇上的案頭。如今誰也不敢再壓寧王的摺子了,之前因爲徹查屯糧和私造兵器的案子,寧王所提到的從北疆送往京城的摺子都被皇上讓人給翻了出來,看着上面一字一句的內容與寧王所言並未有多大的差距,皇上雷霆大怒,牽連的人也不在少數。
自然了,這樣的責任誰都不願意揹負,因此大多都是推卸到了齊王和魏王的頭上。
皇上自然是又是一番怒火,這之後,寧王的摺子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
“哦,寧王準備拆分了鎮西營。”皇上合上了摺子,輕輕敲着桌面,半響才道:“鄭海,你說這算不算是好辦法,化整爲零,京郊十二營,除卻鎮西營和烈風營之外,還有十營,這鎮西營的萬把人分化開來,每個營也不過是分進去近百人……”
近百人在人數皆過完的軍營之中,實在不算什麼。
皇上再打開看了看奏摺之中的內容,“這般的燙手山芋,沒有想到老六竟然是這般西風和雨一般的就給化解了,準了,拿朕的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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