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人的話,齊王猛然揚眉,“這事兒重要嗎?”這人他雖然用着,可並未完全信任。
那人聞言卻是笑了笑,“王爺,只怕這人是從寧王府擡出來的吧?”他說着看向齊王,“在下原以爲,與王爺針鋒相對的應當是魏王,所要傳出來的消息,也當是從魏王府而來纔對。這纔出瞭如此的辦法……卻沒有想到,王爺竟然是在打探寧王府的消息!”
見此人猜測出來,齊王也就不再隱瞞,只冷聲道:“齊閆,是從寧王府傳出來的又如何,如今這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唯一知道寧王把柄的人死了,而他明明知道寧王有一個關乎性命的把柄在,卻得不到!
齊閆有些失望地看了齊王一眼,這才道:“王爺以爲,這屍中傳訊的辦法,是誰研究出來的?早知道是寧王府的事情,就不該用如此的辦法。如今,倒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班門弄斧了!”
齊王不以爲意,然而聽到最後卻愣住了。
半響,他才聲音乾澀地開口:“你是說,你是說,這屍中傳訊的辦法,是寧王想出來的?”
齊閆倒是緩了過來,此時拿起白布重新給粉黛的屍首了蓋上去,這才走過去道:“所以,王爺若是想要成大事,還是多對我信任些吧。想要對付寧王,我可以幫王爺!”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倒是讓齊王緩緩轉過身來,盯着他多看了片刻。
“本王記得,救你之時,你身上有着多處傷痕……”身爲京城之中得勢多年的王爺,齊王的戒心自然是不會少的。齊閆對他來說,雖然不算是來歷成迷,卻也有着一些讓他疑惑的地方。“如今聽你所說的話,似乎與寧王有舊怨?”
他審視地看着齊閆,“本王可有說錯?”
“王爺不是已經知道,我來自什麼地方了嗎?”齊閆笑了笑,“如今既然知道王爺已經與寧王對上,我倒是再與王爺說上一條吧。我原本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齊策閆。”
“齊策閆?”齊王微微皺眉,總覺得這名字隱隱有些熟悉。
齊閆見他如此,就在提點了一句。
“兩年前,十月二十八北疆一戰,臨戰醉酒……”
“是你?你不是……”齊王錯愕地看着齊閆,“你不是被處死了嗎?那一年寧王送回來的奏章,我記得有這個名字……”難怪他會覺得熟悉。這案子鬧上京城的時候,當初他曾經拿來斥責寧王行事不妥當,當時甚至有意趁着這個機會往北疆派人手。不過後來北疆大戰,京中連着三四個月只等戰果,這件事也就被拋之腦後了。
沒有想到,當年的齊策閆,竟然沒有死,反而化身爲如今的齊閆出現在了他跟前。
“那你當時被人追殺……”齊王皺眉問道,齊閆冷笑了下,“王爺不是查證,那追殺我的人是江湖人嗎?那人,是寧王收攏的江湖勢力,這兩年來我一直潛伏着,倒是知道些寧王的底細。他可不像王爺想的那麼簡單,不然北疆那邊堂堂謝天峰一個侯爺去了,都沒有落得什麼好下場呢?”
齊王深以爲然,他早就懷疑這其中是不是寧王做了什麼手腳,如今聽得齊閆這般說,更是信了三分。
“既然如此,這屍體就毀了吧,別留什麼證據。至於寧王的秘密,只能再小心試探了。”他淡淡吩咐了句,正準備離開,就聽到身後齊閆道:“王爺不會天真的以爲,寧王到如今還沒有發現王爺的一舉一動吧?”
那聲音中帶着不客氣的嘲諷,齊王回頭怒視,卻見齊閆笑了起來,道:“要是這樣,我還是趁早脫身吧,免得再陪着王爺送死!”
“大膽!”齊王震怒,而齊閆卻是緩緩搖頭,“寧王既然做到了如此程度,自然是早就懷疑了粉黛。這女子的來歷我不知道,然而就算他以前不知道這是王爺安插在寧王府的人,如今十有八、九也是知道清楚了。”
齊王心中已一緊,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齊閆伸手道:“齊先生這邊坐,咱們慢慢說。”
……
八月十五轉瞬即過,明華有孕卻也不能免了入宮領宴的“體面”,索性她荷包中放這薑片,又有秦王妃和晉王妃照料,倒是沒有多麼的難受。
至於粉黛的死,早兩日就報進了宮中,皇后娘娘還特意叫她過去安撫了兩句,順帶提起了綠蘿。
“這樣的人,也留不得了。幾句口舌之爭,縱然是那粉黛偷了東西,她應當稟告主子,而不是動了殺人之心纔是……”皇后道:“也是你心善,這才留着她。不然,就當杖斃了纔是。”
明華聞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道:“母后所言極是,只是自從我有了孕,這心腸就軟了不少,只想着這孩子來之不易,當爲他祈福纔是。不然,說不得哪一樁的人命,就報應到了這孩子身上。”
這話讓皇后想起了她嫡親的長孫,也就沒了說話的興致,簡單幾句打發了明華,這才隱隱嘆氣,看向一旁的長公主,臉上的笑容更是淡了幾分。
大長公主幾乎是毫不掩飾她的幸災樂禍,轉而對明華態度也是好上不少。畢竟,明華當初在公主府來來往往佈置春日宴,也沒有見她跟柏晏鈺鬧出什麼來,由此可見蕭氏不好,這才讓她孫兒誤了性命。
中秋家宴一過,明華就懶洋洋了兩天才精神起來。這一日正在拉着紅櫻一起做繡活兒,給還未出生的孩子做肚兜,就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然後是綠桃一頭闖了進來,道:“王妃,鄭姑娘回來了!”
鄭采薇?
當初他們兄妹一路護送謝十二孃,轉眼這都半年多過去了,纔回來?
“這丫頭定然是看着哪裡景緻好,就四處遊玩了!”明華笑着道,後面已經入了容嘉居的鄭采薇聞言立刻就進來,道:“纔沒有呢,我緊趕慢趕,一路都沒停,還是沒趕上八月十五呢!”
她皮膚如今曬成了小麥色,帶着不一樣的神采,精神奕奕。此時她說着就上前給明華行禮,然後才被拉着起身過去坐在了明華身邊,低聲道:“我是有正事耽擱了。”
“正事?”明華笑着看向她,“你還有什麼正事,說來給我聽聽?”
“倒不是我的正事,乃是我哥哥的。”她抿脣微笑,“我哥哥,給我娶了一位大嫂了!王妃猜猜看是誰?”
明華聽她這般說一愣,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半響才道:“若是我沒猜錯,應當是謝十二孃吧?”
她說不上來是喜是悲,一個女子,孤身在外,自然是難以自立門戶的。鄭采薇的大哥鄭誠志也不算差,好爽、講義氣,粗中有細,且十分有擔當。那一身的武藝,將來定然是會有一番成就的。只是,對於謝十二孃來說……或者說,對於以前的謝十二孃來說,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會考慮的婚配對象。
而如今,她卻是嫁給了鄭誠志。
對於鄭氏兄妹的人品,明華還是相信的。不然當時她與寧王也不會託他們兄妹護送謝十二孃離京,要嫁給鄭誠志,定然是謝十二孃定下的主意,定然不會是被鄭誠志給脅迫了纔是。
只是,希望她從未後悔過當年的決定,求仁得仁吧。
明華擡頭看過去,臉上重新帶上了笑容,看着鄭采薇懊惱的樣子伸手幫她整理了下頭髮,道:“你且細細與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他們兩個人就……看對眼了?”
鄭采薇神色一振奮,開口正想講,卻是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一般,道:“我剛剛太興奮,把另外一件事情給忘記了!”她說着起身,道:“這事兒得跟王爺說,千萬不能晚了。”
明華見她這般匆匆,不由叫了一聲道:“你且等着,我讓人請王爺回來就是了。他如今,不在府中呢。”刑部的事情繁雜,利益牽扯頗爲大,寧王放下了兩個多月,如今自然不能再當撒手掌櫃了。
鄭采薇這纔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實際上,說給王妃聽也是一樣的。只是牽扯的人和事情太多,我怕一時說不清楚。”她說着坐回到明華的身邊,補充了一句:“是跟北疆的事情有關。”
明華瞭然,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紅櫻出門跑一趟,這才道:“既然如此,就等王爺回來了再說,如今先說說你哥哥和謝十二孃的事情吧。”
“人家都改名叫謝葭了。”鄭采薇笑了笑,“哪裡還是什麼謝十二孃呢。不過,說起來我倒是佩服她,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竟然那般吃得苦,我們原本就是天寒地凍的出發,她一路上凍傷了手,都紅腫了起來也不說。還是哥哥發現了,偷摸給她尋了藥酒和藥油擦手……我小時候習武,也這般凍過,那凍傷的地方又癢又疼,難受得要命……”
謝葭問起,鄭誠志自然是說了個清楚,這藥油的配方正是當初爲了妹妹而調配出來的。三人就這般一路南行,天氣漸漸轉暖,謝葭的手好了,卻留下了一些不起眼的疤。鄭誠志自然是送上祛疤的藥膏,一問之下自然也是爲了妹妹準備的。兄妹兩人自幼一起習武,男兒不在意,女子卻是能不留疤最好不要留疤的。
謝葭覺得鄭誠志是個難得的好兄長,特別是比起她那位想要她出嫁當人繼室的兄長來。少年男女,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你來我往,自然是多了一些情誼,漸漸就沒了最初的生疏。
“我也是個傻的,那個時候還覺得他們這般成了朋友,最好不過……”鄭采薇笑着,說得活靈活現。聽着她描述兩人的一舉一動,倒是與明華印象中謝十二孃的性子相符,她也就越發的放心了。
“最後尋好了一個淳樸的莊子定居,哥哥給大嫂前後忙碌,又是查看莊子裡面人的過往,生怕我們走了她被人欺凌,又是聯繫四周熟悉的朋友照顧,還特意請了兩個女俠,就怕大嫂在那邊無人相助,受人欺凌呢。”
這般,確實是很貼心了。
“爲了置辦這個莊子,加上清算裡面的莊戶,我們耽擱了一個月,這其中我看着大嫂當時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開始四下走動,瞭解周邊的情形。我與哥哥也鼓勵她四下走動,這般心情纔好。只是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她不知道爲何又不喜歡新來的丫頭跟着,有一日等着天黑了她還未曾回來,只那丫頭匆匆跑來說不見了姑娘,我和大哥才慌了起來……”
這就是一個話本里面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不過明華倒是覺得謝十二孃可不像是那般魯莽的性子,誤入危險之地這樣的事情,怕不是她能做得出來的。
當然了,也許是事有巧合。不過,明華倒是覺得,這是一樁美人計纔是。
鄭誠志,說不定纔是這門婚事中被算計的那個。
只不過,看鄭采薇的轉述,這也是被算計的心甘情願呢。
“……大哥原想着侯府的姑娘,如何高攀得起,最後還是大嫂尋了我,問是不是大哥討厭我,我才知道這兩人竟然……”鄭采薇嘿嘿笑了兩聲,“因此就又多耽擱了三兩個月,他們兩個人辦了婚事,大哥就留下了……”
她雙眼閃爍着動人的神采,明華見狀雙眼一亮,抓着她的手臂道:“定然還有好事,可是謝十二孃……謝葭有孕了?”
“王妃這般聰慧,我……我還能跟你好好聊天嗎?”鄭采薇又氣又惱,“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都知道了!”
明華掩脣輕笑,倒是鄭采薇低頭看着明華隆起的小腹,低聲道:“不過,我走的時候大嫂有孕才兩個月,倒是比王妃晚了一個月呢。”
“你奔走了一個月,也是累了,先去洗漱一番歇歇吧,王爺回來了,我讓人叫你。”明華笑着道:“你的院子還給你留着呢,去吧。”
鄭采薇這才笑着起身,她入府之前就特意尋了個客棧洗漱了一番,衣服也是新換的,不然如何會坐在明華身邊說上這麼許久的話。不過她也看出明華坐了許久,是有些疲憊了,因此利索起身離去。
綠桃扶着明華起身回屋休息,笑着道:“真是沒有想到,這般一番走動,竟然讓那位鄭大俠尋了以爲賢妻來。”
“是啊,正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明華微微笑着,如果說一開始她還有些擔心的話,如今聽了鄭采薇所說的點點滴滴,倒是真覺得這是這兩個人的緣分了。
謝十二孃的性子,小心謹慎,卻又不失大氣果決。想想她在祈安寺中爲她說話的情形,在想想她果決離家出走的事情,明華反而覺得是她看上了鄭誠志,這才設下了美人計。偏偏鄭誠志一個浪跡江湖的男兒竟然還有門戶之間,謝葭無法就尋了鄭采薇,通過鄭采薇透話……
她微微搖頭,只覺得這人生經歷很是奇妙。若是謝葭當時沒有逃婚的勇氣,只怕如今已經是柏家後院的一個當家主母,周旋在繼子繼女和那些妾室之中。她也說不上哪一種日子會更好一些,然而將心比心的話,她寧願日子艱辛一些,也是不願意自己的丈夫有妾室,被其他人女人分享的。
更何況,照顧她那些庶妹的經驗告訴她,有時候並不是你好心,對方就領情的。
不過,若是當初她逃婚的話……明華想入非非,等到寧王回來的時候她都沒有察覺。寧王就看到一副美人斜靠窗前,明眸善睞脣角含笑的樣子。
“王妃這是想起了什麼事情,竟然如此出神?”他換下了外衫過去低聲開口,明華微微回神,笑着道:“王爺回來了,我看鄭姑娘很是着急,先請她過來說話吧。”
她說着起身到了溫熱的茶水遞過去,“是鄭姑娘說,謝葭與她哥哥成親,如今都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呢!這般的消息,難道不該高興麼?”
寧王聞言也是如同明華般一愣,見她真心高興,這才道:“確實是好事,鄭誠志這傢伙……定然是怕我責備,竟然連着一封信都沒有送回來。”
夫妻兩人說着話,不一會兒鄭采薇就到了。
鄭采薇與兩人都熟悉,上前行禮之後也不耽擱,就直接看着寧王道:“我回來路上遇到了劉葉大哥,他當時傷勢頗重,讓我給王爺傳句話,說是他遇到了齊策閆,追殺中齊策閆被人救下。又反過來追殺他……他還說,逃脫之中發現,就下齊策閆的人是京城人士。王爺在京城之中處境艱難,所以特意讓我傳訊給王爺,讓王爺小心爲上。”
“齊策閆?”
寧王一愣,半響才緩緩道:“難怪了,難怪齊王竟然會用上這般手段了。沒有想到,竟然是他的手法……”他說着雙目透着陰沉,道:“我知道了,此事我心中自有謀算,你辛苦了。”
說着微微笑了下,鄭采薇連忙低頭避開,低聲道:“我就是傳句話,倒是劉葉大哥,我讓人送他去了哥哥處休養,估計再過些日子,他的信也該到了。”
她說着頓了下,猛然擡頭道:“我連日趕路,這會兒累着呢,既然話傳到了,就回去休息了!”說着不等寧王說話,就冒冒失失地又衝了出去,差點把端了茶水點心的綠桃撞了,又連聲道歉,這才離去。
明華倒是看出了這丫頭的心思,也知道她並無什麼它意,只是單純有些尷尬和害羞。畢竟當初寧王跟她挑明瞭並無男女之意,之後兩人又許久沒有見面,這猛然一見自然是多了些彆扭的。
因此她笑着看向寧王,緩緩道:“寧王殿下風姿綽約,俊俏挺拔,也難怪小丫頭不好意思呢。”
“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我看她是怕我訓斥。”寧王搖頭,“我把她當做妹妹般看待,王妃又不是不知道?”說罷他湊過去略微聞了聞明華身上的味道,煞有其事般的道:“王妃有孕喜好食酸,難怪本王溫着有股淡淡的醋味呢!”
明華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好了,別打趣了。鄭姑娘說的簡單,我卻是聽了一頭的霧水。那齊策閆,究竟是怎麼回事?”
寧王就把齊策閆的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最後嘆道:“……他確實是個將才,然而軍中軍法最爲重要,如何能夠網開一面。只是沒有想到,他倒是有辦法,竟然尋了一個替死鬼,一直到許久之後才發現不對的……”
此人是個威脅!
明華心中下了定義,轉而才道:“因此,粉黛屍體中藏了消息,再加上齊策閆現身,王爺就懷疑他是投靠了齊王?”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此人,心胸狹隘,只怕此次入京投靠了齊王,爲的就是報復我當初不留情面……”寧王隱隱有些擔憂,看向明華,“如今你有孕在身,若是……”
“王爺放心。”明華輕笑出聲,“我自在府中安穩養胎,他難不成還能膽大包天潛入王府不成?只怕他有這個膽子,齊王也不會答應的。”
這裡是京城,不是北疆,更不是肆意的江湖,齊策閆若真是這般大膽,府中的暗衛們也不是吃乾飯的。
明華笑了下,這會兒和寧王一同去書房。孕吐在過了八月十五之後,莫名的就消失不見了,之前種種怪癖也都不藥而癒。這會兒她在書房磨墨練字,半響才又突然擡頭看向寧王,低聲問道。
“有關粉黛如何察覺了通州之事,王爺可查得清楚了?”
粉黛不能出府,後院裡面除了她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此事。而當時她和寧王都在莊子中,因此這消息只能是從前院傳出來的。至於粉黛爲何知道,前院的人又爲何沒有直接把消息傳出去,反而要透給粉黛,行事如此的麻煩,也是一個疑惑。
若是這樁事情不調查個清楚明白,明華如何能夠安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