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鄭天行一行人果然被三百禁衛軍護送入京。這般陣仗、又是在徐家的安排下特意招搖過市,自然是鬧得滿京城皆知。徐家在京中也頗有根基,提前一日的部署此時正好發揮作用,人羣之後總是有那麼幾個知道內情的人說着似真似假的“內情”。幾經宣揚下去,蕭黎當年之事就被人給翻了出來。
六年前的護國英雄,究竟是真是假,一時間連賭坊都開出了盤口。算是徹底把當初南嶺的這樁醜聞給大白於天下了。
這些暫且不提,明華午後小憩之時綠桃匆匆入內,低聲道:“姑娘,消息已經送出去了。”
明華雙眼一亮,扶着她的手起身,問道:“是誰?”
“廚房的一個小丫頭,是寧王回京之前入府的,叫做小芹。”綠桃早已經把事情捋了個清清楚楚,因此說的時候毫不遲疑,“孫大哥帶人跟了她大半個京城,最後見她進了如意坊,大約一刻鐘之後纔出來。”
“小芹離開如意坊後再無去其他地方,大約又過了兩刻鐘,如意坊裡面匆匆出來一人,幾經周折入百歲坊,後又出來一人繞了許久,最終從後門進了齊王府。”綠桃說着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疊好的紙遞過去,“這是孫大哥給姑娘的記錄。”
這都是明華的習慣,裡面詳細記載了孫半升帶人監視一路的經過,經此一事,齊王府的一條密線等於完全被明華給挖了出來。若是齊王運氣不好,這條密線之上還與他在京城的其他暗線有所交叉的話,說不得日後還會有發現。
如今順利,一則是因爲齊王還是小瞧了寧王,更是沒有把明華給放在眼中。二則是,林矍疼愛女兒,在明華出嫁前給他的這隊人馬皆是好手,此類打探、監視的事情,做得更是得心應手。怕是京城之中,再找不到比他們更擅長此類事情的好手了。
明華心中滿意,接過紙張打開仔細看了片刻,把裡面幾個店名和宅子摘抄下來,仔仔細細過了一遍。等確信並無遺漏之後,她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也是正巧今日二妹夫帶人聲勢浩大的入京讓她心急了,不然怎麼會如此莽撞行事呢?不過,這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魚已上鉤,可以收線了。
出嫁之前林矍曾經給她三十六人的親衛,分明暗各十八人。又加上婚後寧王給她的一隊十二人,明華手中人手充足,這才佈下了這麼一個天羅地網。
“府中其餘人的監視也不能鬆懈了,說不得還有漏網之魚。”明華吩咐:“另外不要驚動這個小芹,讓在廚房的白蓮與她交好,趁機摸清楚她的底細,以及在這府中可還有其他內應。”
綠桃一一記下,等明華再無囑咐了之後這才行禮,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鄭天行一行人直接被護送入了大理寺,寧王早已經帶齊了兵部的人在此候着,人一交接完畢就立刻讓人守住了大理寺單獨僻出來的西側牢房。一應看守皆由他的親軍接手,竟然是不用大理寺一人。
這般突如其來的安排,倒是讓早已經準備好的大理寺卿陳爾寧落了個空,滿心的計劃竟然全部落空,讓他沒有使上半分力氣,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管轄的大理寺內,生生被人劃去了一半,連他這個大理寺卿想要去西側,也是要經過重重關卡的。
被皇上訓斥,在府中思過的齊王得了這個消息,忍不住一腳踢翻了面前的小几。酒菜灑落一地,茶盞碗盤碎裂發出清脆的響聲,驚得一旁丫鬟匍匐跪下連連磕頭,卻連出聲求饒都不敢。
“原本想着還有大理寺的人手可用,沒有想到……老六啊老六,到底是小看了你了!明明是一個只知道打仗的野蠻人,玩起這手斬斷臂膀的把戲來,竟然也這樣嫺熟!”他一張臉陰沉着,回神重新坐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丫鬟,這才問道:“王妃呢?”
齊王昨天從宮中回來就對着齊王妃大發雷霆,這會兒突然問起王妃,一時間讓屋中的丫鬟愣住了,半響纔有一個丫鬟忐忑地回答:“王妃……王妃今日一早就讓人架了馬車去蕭國公府了。”
去蕭家?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去蕭家!
齊王心中一陣陣的怒火,半響才陰沉着臉吩咐下去:“王妃回來,讓她去書房見我!”
此事與蕭家纔是有着不能分割的關係,於他而言,只要堅持不過是被姻親牽連而已。只要他咬死否認當年的事情與他無關,頂多也就是因爲這件事情受一些牽連,態度配合一些,再在旁出多下一點兒功夫,這件事情總歸是能過去的。只是,蕭家這個姻親……
王妃沒錯,他自然不能隨便休妻。更何況這些年來蕭氏處處周到、妥帖。廟裡佈施,城外施粥,一應善事都不曾落下,名聲頗好。若他在蕭家落魄之時休妻,難免會讓人覺得他是爲了自保,不被牽連。如此薄情之舉,定然會被那些文人墨客,甚至是御史臺的御史稱之爲不仁不義。
因此,休妻是不可能的。齊王神色陰鬱,幾經變幻之後才略微好轉。
他這些年來,家中除了兩個侍妾之外並無側妃。既然休妻會壞了名聲,那麼……齊王微微眯縫了一下眼睛,是時候立一個母族能夠繼續給他助力的側妃了。哪怕比不上蕭家,也不能太差。
齊王能夠在京中與魏王爭鬥多年,所靠的自然不止是皇后的支持。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開始爲日後最壞的發展做籌謀。蕭家若是能夠脫罪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不能坐以待斃,等着魏王落井下石纔是。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敲響,同時還有府中張管事的聲音。“王爺,寧王府傳來的消息。”
寧王府?
齊王雙眼猛然一亮,想起了之前託付皇后送入寧王府中的人手。這消息來得正是時候啊!他猛然起身,躊躇了一下才穩住身形重新坐下,道:“進來說。”
門被輕輕推開,張管事低頭入內,回身關了門這才上前跪下行禮,道:“寧王府傳來消息,隋家隋崛六年前也在南嶺。”
“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寧王皺眉,“傳遞消息的字條呢?”
“王爺,寧王府如今有林氏管理裡外皆嚴防死守,字條不易傳出且容易被抓住現行,此次只有消息傳出來。”張管事低聲道:“粉黛姑娘讓人傳訊道,親眼看到一封密信,上面寫着隋崛六年前在南嶺,且牽扯進了蕭家的事情上,似乎還與徐澤淵當時病倒有關。”
“沒有想到,我這六弟手倒是長,竟然早早就留意了此事!難不成,昨日之禍……”消息是被林矍送入宮中,主理此事的人是寧王,這不得不讓齊王心生懷疑。
他來回走動了兩步,把對寧王的芥蒂放下,只專心考慮逃兵一事,半響沉聲道:“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了。”這個消息還是有些價值,有可用之處的。“當初蕭黎之死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徐大將軍爲此差點病死……等等,病死?隋家……隋家……”他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片刻,猛然停下腳步,道:“把這個消息透給晉王!”
“這……”
這個時候,豈不是應該拉攏隋家,反擊魏王纔是嗎?怎麼要傳給晉王?晉王與魏王可是嫡親的兄弟呢!
“這消息既然是從寧王府傳出來的,寧王自然是已經知道了,隱瞞下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隋家與晉王又有着拐彎抹角的姻親關係,如何會輕易倒戈到我這邊呢?”齊王此時心情大好,竟然與管事解釋起自己的做法,“所以,此事應當讓讓晉王知道,看他如何抉擇。若是他爲了妻族隱瞞此事,等着鬧出來的時候,自然與魏王生出嫌隙!”
“可若是他直接告訴魏王,豈不是與妻族生出嫌隙?隋崛乃是晉王妃的舅舅,聽聞金王妃生母早逝,與這位舅舅自幼感情深厚……”張管事倒是還有些本事,經齊王一提醒就明白過來。
齊王抿脣笑了笑,淡淡道:“好處又豈是這麼一點點呢!”
張管事不懂,然而見齊王擺手,這才立刻領命退了出去,立刻安排可信人手去做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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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一應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屬下與秦冷親自守在此處,定然不會出任何差池。”周馳過去回話,絲毫不顧一旁大理寺卿陳爾寧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樣子。
寧王這纔回頭看向鄭天行,笑着道:“鄭大人,既然一應事情都已經交接妥當,你且隨本王入宮,父皇還有一些事情要當面問你。”
鄭天行連忙拱手行禮,擡頭時神色微動,暗示性地看了寧王一眼,目送他上車這才轉身去了自己馬車旁。等離了大理寺,馬車行至人煙稀少的一條小道,果然就見寧王車架在前等候。
鄭天行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下車迎了上去。寧王請了他入內說話,兩人對坐,鄭天行略微沉默了片刻,這才沉聲試探着開口:“我當叫殿下一聲姐夫纔是。”
寧王聞言脣角露出笑意,知眼前的人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他微微點頭,算是應下這個稱呼,笑道:“二妹夫不必如此客氣。你之前暗示與我,可是還有什麼事情未曾說盡?”
“是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我不知該如何處置,還請姐夫教我纔好。”鄭天行認真道,不等寧王說話就直接說出了是何事。
“我一路入京坎坷波折不必一一細說,想來姐夫也是知道的。只一次途中遇險,曾得一人相救。”鄭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人女扮男裝,正是北陵國公主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