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對於傾城公主的來意瞭然,卻沒有輕易開口,反而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明芊,然後低頭看着手中的茶盞不語。小說し(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傾城性子素來急躁,如今本以爲十拿九穩的事情,卻沒有得到預料中的迴應,立刻就轉身朝明華走了兩步。
“怎麼,你不相信?”
“空口無憑,公主讓我如何相信呢?”明華這才笑眯眯地擡頭看了過去,“再者,我是寧王妃,齊王殿下無論怎麼說都是寧王殿下與我的兄長,公主說我家王爺想要收拾齊王……”她掩脣笑了下,“這話公主在寧王妃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在旁處,只怕就算您是北陵國的公主,也會因爲這說話不經腦子的習慣惹來禍事的。”
傾城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她原本以爲自己這般出現,又提出了幫助寧王對付齊王,明華就算不感恩戴德,也當禮遇於她纔是。卻沒有想道,明華竟然如此對她冷嘲熱諷。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好歹!
她死死瞪着明華,幾欲摔袖而去。然而思及前些日子自己所受的屈辱,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寧王妃說笑呢,這樣的話,我也就在明白人面前說說。”她咬牙切齒,“不過,現在看來,寧王妃可不像是明白人呢!寧王如今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兇險萬分,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爲衆矢之的。你這般代他拒絕了本公主的好意,難道就不怕他知道了之後怪你越俎代庖嗎?”
“多謝傾城公主關係了,公主說得真心實意,我倒是聽了出來。”明華淡淡笑着,“只是,我不怕。”
不怕寧王知道,還是不怕寧王怪她?
傾城一時有些琢磨不定。她對於男女感情本就懵懂,只以己度人。她心儀鄭天行,只恨不得把一切對他好的,對他有助益的都給他準備好。所以,她不明白明明她是來幫忙的,爲什麼明華非要這樣推三阻四。
明華見她茫然,也不過是笑了笑,見一旁一直不出聲的林明芊神色間還有些掩飾不住的愕然,索性就把事情說開了。
“傾城公主的心思,我明白。”她幽幽嘆息,“昨夜公主跪在宮城門口說的話,我雖然未曾親耳聽聞,傳話的內侍卻也說了個清楚。公主遭人擄劫,千難萬險這才逃脫出來,實在是讓人感慨萬千。只不知道爲何,公主竟然誤會擄走你的人是齊王殿下派去的,又見如今寧王負責逃兵一案。你與我二妹夫鄭天行同行入京之前知道齊王的岳家牽扯進去,這才動了報復的心思,不是嗎?”
傾城啞然,她心中所想皆被明華說了個清楚。
明華也不給她多話的機會,又接着道:“也許北陵是如此的形勢風氣,然而與我周朝來說,縱然齊王殿下的岳家牽扯到了逃兵一案之中,負責此案的人也不會就此給齊王殿下下絆子的。審案要講究的是真憑實據,沒有這些,齊王殿下就是無辜的。寧王得皇上信重,負責此案,如何會因私廢公?公主這般猜測寧王,我身爲寧王妃,若非看在公主遠來是客的份上,定然是要送客的。”
“你……”傾城真想指着明華的鼻子罵她裝模作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寧王是有了動齊王的心思,還說這些道貌岸然的話做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被她給生生嚥了回去。她再傻也明白,明華不是那些她可以隨意辱罵的人。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不由冷笑了起來。
“看起來古人說的真是沒錯,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寧王妃如此的清高孤傲,那就真的是本公主找錯了人合作,只希望到時候寧王妃不要後悔,也不要因爲這件事情影響了寧王與寧王妃的夫妻情分纔是。”誤了寧王這般大的事情,寧王知道了豈不是要恨死明華。
明華神色不變,端起茶杯淡淡道:“送客。”
“不用!”傾城摔袖轉身大步出去,紅櫻連忙帶人一路把她送出了府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位公主殿下,脾氣可真不好。
玲瓏閣中,明華心情舒爽地低頭喝茶,絲毫不被傾城的態度影響。一旁林明芊抿了口茶,思慮了許久才忍不住開口:“這位傾城公主,倒是……”她搖頭,半響也沒有找到一個好的形容詞,“我是真的不明白,她是如何在皇宮之中長這麼大的。”
這般的脾性,這般的城府,竟然沒有被活剝生吞了。林明馨都要比她強上三分。
明華笑了笑,放下茶盞道:“聽聞,傾城公主的母妃深得北陵國國主的喜愛,她這性子,被稱爲天真嬌憨、天真無邪,都是被寵溺出來的。”傾城公主不笨,只是太過於天真了些。
林明芊聞言驚訝了下,半響才道:“這可真是個妙人。”
姐妹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林明芊倒是沒有留下用午膳,推說家中還有事情就匆匆離去了。明華送走了人,斜靠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
是的,傾城公主不傻,所以她之前纔會多說了那些話。不然,她又何必多費口舌,說什麼沒有真憑實據齊王殿下就是無辜的呢?
傾城公主的事情,寧王府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牽扯進去。但是傾城公主自己找來了證據,指正齊王,那就跟他們無關了?畢竟是鄰國公主被綁了的案子,皇上再偏袒,也不好完全不顧臉面吧?
八月下旬,隋崛下毒一案有了真憑實據,然而人已經死了,皇上對隋家申飭了一番,罰了隋墨一年的俸祿,隋崛一家貶爲平民,三代以內不能參加科考。而就此牽扯出來的蕭家,在知道蕭黎當初冒領軍功時就被一擼到底,家中子嗣後輩都成了白身。如今蕭家也牽扯進了徐澤淵中毒一事之中,真憑實據面前,皇上對於罪魁禍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很是下狠手殺了一些人,蕭國公的位置也隱隱不穩,如今閉門思過,說不得什麼時候這國公的位置也就沒了。
隋家看似與蕭家一般的待遇,然而隋家只死了一個隋崛,還是被殺。最爲重要的是,隋家在這案子中的牽扯到此算是結束了。而蕭家卻不一樣。
隋崛被人毒殺,誰會得益?
自然是同樣牽扯其中的蕭家了,如今雖然沒有證據,可是大部分人都認爲是蕭家下了毒手想要讓隋崛這個死人把一切罪責都給承擔過去。蕭家死了十數人,蕭黎這一支全部毀了,這事兒卻還不算完。
只要查出來隋崛的死與蕭家有關,那就是又一輪的申飭和罪責了。
因此,蕭國公傷心之下,又爲膝下不忠不孝的子嗣氣得怒急攻心,一病不起了。
皇上自然不想讓人指責說是苛刻舊臣,派了御醫過去看診,回來說蕭公國病得不輕,傷及根本,怕是要好好修養一段時日了。
蕭國公究竟是真病,還是裝病,罵自家兒子不忠不孝究竟是真是假,對於明華來說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隨着這樁案子結案,周騁和秦莫也帶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進了寧王府。
“客房安排在芙蓉院中,按照王妃的要求,這幾天裡面一應東西都清掃了三五遍,擺件和用具都是新的。院中的花草也都重新梳理了一番,派了專門的人照顧。”紅櫻笑着回話,“院中送去伺候的人都是妥當的,已經查過三代以內的族人和姻親,定然不會出了岔子。鋪蓋都是簇新的,也讓人翻曬了,定然不會有潮氣。”
一應大小瑣碎的事情她都細細稟告了一番,見明華緩緩點頭,紅櫻這才鬆了一口氣,笑着道:“王妃也未免太過於把這位大夫放在心上了。他縱然是有着家傳的本事,可這京中不說御醫院的御醫,就算是城中那些出名的醫館裡坐鎮的大夫,也是不差的。”
“你懂什麼。”明華舒了一口氣,也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於緊張了。
只是,這位陳姓大夫,聽聞自幼在南嶺長大。南嶺蛇蟲鼠蟻五毒俱全,這位陳大夫最擅長的不是給人看病開藥,而是製毒、解毒,甚至是以毒攻毒。
寧王身子弱,究其根本並非是在北疆受傷的緣故,而是幼時中毒傷及了根本。這些年來,他一直調理壓制着毒性,然而北疆那次重傷,讓他再無力壓制毒性,這才一併爆發了出來,至今都體虛易病。
這位陳大夫當年能夠保住身中數種□□的徐大將軍的命,甚至給他調理到無傷大雅,那麼寧王體內的毒定然也是有辦法的。
若非寧王此次處理逃兵一案對徐家有大恩,這位陳大夫還不見得樂意千里迢迢入京爲寧王看診呢。徐澤淵在南嶺大半輩子,人脈不可謂不光,這位陳大夫就是受了徐澤淵的恩情,當初才貌似爲徐澤淵解毒的。畢竟,那種危機時刻,徐澤淵被皇上幾番下旨申飭,身邊又有着心懷不軌的人給他下毒。一個不小心,給他“治病”的大夫也會禍及自身,甚至是家人。
明華清楚這些彎彎繞繞,因此對這位陳大夫就愈加看中了。芙蓉園恰好在前院與後院之間,地理位置不錯,環境靜雅,略微收拾了一番,派去僕從丫鬟數名,一應東西都是精挑細選,只望這位陳大夫感受到寧王府的誠意,能夠悉心爲寧王解毒纔是。
如今人眼看就要進府,她心中這才漸漸安穩了下來。既然不由啞然失笑,這樣的事情她原本就應該安排妥當,可是這樣記掛在心上,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她究竟是因爲應該這樣掛心才掛心的,還是因爲掛心,所以才掛心的呢?
一時間,她自己都不由暗暗笑自己多思所慮,不由緩緩搖頭,換了個話題。
“再過幾日五妹妹一家就要遠行,東西可都準備好了?”所謂窮家富路,茗州三元縣雖然不算太遠,林明晗夫婦一去卻是三年,該準備的東西都不能拉下,身爲長姐,明華自然是要多費些心的。
“姑娘放心,都已經備好了。”一旁綠桃應下,說着抽出了一張單子送過去,“姑娘看看,可有什麼需要添減的。”
明華接過單子,仔仔細細看了,發現上面一應東西都準備的很是妥帖,連着冬夏常用的藥材都有。一些不常用的滋補藥材也都備上了,這才笑着道:“如此就好了,再添上兩千兩的銀票給五妹妹當私房。”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總歸是急的。兩千兩雖然不算多,但是應急足夠了。
明華對底下幾位妹妹素來出手大方,從來不會因爲關係親疏而有所苛待。因此,綠桃聽了也沒有任何異議,只記下,又聽得明華讓她多備上一些防寒防潮的料子,也都記在心中,略微問了兩句,確定了送什麼料子,送多少這就回頭讓人去準備了。
這般忙碌下來,轉眼就等到了那位陳大夫入府。
明華作爲女主人,對方又已經是古稀之年,倒是沒有避忌直接出去迎了以示重視。
府中這般熱鬧,翠竹軒那邊如何會不知道。
綠蘿原本以爲明華那般發落了府中的人,接下來就該是她和米分黛了。誰知道,半個月過去,自那次發落之後,府中竟然就平靜無波了,似乎這翠竹軒已經完全被人給遺忘了一般。
越是這般平靜,綠蘿心中就越是不安。然而,米分黛除開最初幾天的忐忑不安之後,漸漸就又恢復了往日裡面蹦躂的樣子。雖然還在閉門思過,不能出翠竹軒,卻又開始與送飯來的丫鬟、婆子套近乎了。
綠蘿在屋中就聽到她拿着糖塞給送飯的小丫頭,“吃吧,這糖甜着呢,只我不喜歡甜的,放在這裡可惜。”
她嘲諷地扯了扯脣角,米分黛其人,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心中愈發覺得應該跟米分黛保持距離了,兩個人同在一院,日後難免會受她牽連。
米分黛對綠蘿卻是橫眉冷對,覺得此人實在是膽小怕事,又沒有義氣。明華不過是處置了幾個丫鬟而已,就讓她露出了本性。綠蘿此人,不可深交。
她們可是皇后娘娘送來的女官,做什麼用處的不言而喻。寧王身子不好,沒讓她們伺候也就算了。可是想要處置她們,只怕寧王妃還沒這個膽子。不然也不至於幾次做出殺雞儆猴一般的舉動,她若真的敢動她們,不早就下手了嗎?
米分黛笑了笑,看着眼前□□歲的小丫頭,哄着道:“可喜歡,你若喜歡我這裡還有,下次來還給你吃。對了,這幾日我看着你們似乎特別忙,連着送飯的點兒都晚了呢!”
“姐姐莫怪,實在是因爲前院來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王妃這幾日都惦記着收拾院子……”小丫頭沒有心機,三言兩語就讓米分黛給套出了話。
一個古稀之歲的老者,聽聞是從南嶺請回來的?
她目光流轉,直覺認爲,這是一個有用的消息。一個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老頭,會讓人千里迢迢從南嶺請來,又被明華這般重視,定然是有重要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