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此話沒有給這兩個明豔動人的宮女半分顏面,反而比明華下令更是嚴苛一些。紅櫻見狀微微鬆了一口氣,這纔信心滿滿上前一步,帶着不屑的眼風朗聲道:“自王妃管家以來,定下家規數條,奴婢已於月初時於兩位女官說了清楚,是與不是?”
那粉裝女子正待開口,紅櫻脣角勾了勾,“爲了防止兩位女官貴人多忘事,奴婢特別送過去了兩份抄錄好的家規,上面條陳分明,想來不會是兩位女官還未曾來得及看就被身身邊的丫鬟不小心毀了吧?”
“縱然是毀了,想來兩位女官在宮中多年,也當練就一番過耳不忘的本事纔是,不過十多條家規,應當不會轉頭就忘記吧?”紅櫻說着抿脣一笑,“畢竟,你們兩位可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選才送來王府的人,若真是個笨的,皇后娘娘如何會送給寧王殿下使喚呢?”
紅櫻一句句話都強行壓抑着心中的惱怒和興奮,努力保持用平穩的語氣把這兩人能夠有的藉口都給事先堵回去,成步步緊逼之勢。如今見這兩人躊躇着不敢開口,她雙目一冷,不客氣的冷笑道:“既然兩位女官都已經知道、明白這府中的規矩,那奴婢就大膽問上一句。”
她上前一步,俯視着跪在下面的兩人,沉聲道:“昨日王妃離府之後,兩位女官,一位讓身邊丫鬟出去買糕點,一位派人出去買胭脂,我可有說錯?”
“紅櫻姑娘,這般可不算是違背了家法吧?”那綠衣女官擡頭看了過去,一雙被淚水略微暈染了的眼睛明亮透徹,帶着倔強,“難不成,咱們用不慣府中的胭脂水粉,還不能花錢另外買嗎?”
聽她這般說話,那正在抹淚的粉裝女子也擡起頭來,嬌聲道:“婢子不過是嘴饞,在宮中時就常常聽人說如意坊中的如意糕不同尋常糕點……”
她說着臉頰浮上一層緋紅,定下心神之後膽子又回來,此時看也不看紅櫻只看向一旁漫不經心翻開信件的明華,“王妃明鑑,婢子只一時嘴饞……”
“一時嘴饞?”紅櫻冷笑,直接打斷了此女的話,根本就不用明華開口,直接道:“女官真以爲奴婢是無憑無據就讓人把兩位關起來的嗎?”
“橙香,讓人帶那兩個丫鬟來!”
她身後,寧王早已經放下了書本,此時看着明華全然不在乎下跪兩女的模樣,低聲道:“我倒是沒有看出,你身邊的丫鬟如此厲害。早知如此,我倒是不必爲王妃擔憂……”他心知明華此舉的意思,這才特意來此坐鎮,爲明華撐腰,免得那兩個宮女憑着是皇后賞賜,反而鬧出幺蛾子。
只這一番心意,倒是落空了。明華能幹,身邊的丫鬟也不容小覷,比那些管事嬤嬤都要威嚴一些。一張嘴,倒是把那兩個宮女死死壓制住了。
“若是一個小小的宮女都要讓我來親自處罰,與她理論是非對錯……”明華說到這裡略微擡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寧王一眼,“那我也就太無用了吧,無端還會讓人看低三分。王爺于軍中管制下屬,怕也不會與一般小旗小令的對質吧?”
雖然這兩個女官乃是皇后所賜,在宮中也有着品級。然而宮女就是宮女,哪怕是爬到頂端,也不過是伺候人的奴才而已。明華身爲寧王妃,家中主母,若真開口斥責這兩個女官,反而是自降了身份。由着身邊的大丫鬟紅櫻來發問、處置,再合適不過。
兩個女官在下低聲應對,明華與寧王卻都放下了手中東西,低聲說起了正事。有紅櫻擋在前面,這點聲響倒是不會被外人聽去。
“一如王爺所料,盯着北疆大將軍之位的人倒是不少。”明華微微笑着,目光流轉,露出動人神彩。她將手中那幾張信箋就隨手放在一旁,略微起身給寧王倒了茶,衣袖擺動之間,紙張悄然飄落,那下跪略微靠前的粉裝女子本正與紅櫻狡辯,此時偷偷瞟了一眼那飄然而落到跟前的紙張,頓時心中一緊。只見她眼睛猛然一眯縫,盯着信箋幾乎移不開眼來。
明華回身察覺,立刻道:“翠果!”
翠果上前收起紙張,中間過程不過片刻,那宮女聽得明華聲音就連忙回神,只張口隨意與紅櫻辯駁,裝作根本就沒有注意紙張上內容一般。
等到明華讓人收起了紙張,轉身繼續低聲與寧王說話,她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想着應當是瞞了過去纔是。
明華側對兩人,衝着寧王微微一笑,又低聲道:“還有,蕭黎當年之事,我聽晉王妃所言,當時她舅舅在南嶺。”
“隋崛?”寧王立刻反應過來,“當初南嶺一事,他倒是出了不少的力,也正是他一封奏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這纔有了蕭黎身後的體面……”
說到此處,寧王略微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聽着那兩個女子愈發擾人的哭聲,他眉頭一皺直接擡高聲音道:“不過是些許小錯,關她們幾日禁閉,罰抄佛經就是了。”
“若是再讓身邊丫鬟與外人送信,直接殺了了事。想來父皇、母后也不會因爲兩個宮女責罰我!”
前一句話還讓那兩個女官面露喜色,後一句卻讓她們兩人面無人色。然而,寧王如何會理會她們,直接起身朝外走去,吩咐道:“我還有事要處理,午膳讓人送去前院書房。”
“王爺慢走。”明華略略起身,等着寧王出去,這才緩緩坐下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官,笑着道:“既然王爺都開了口,就把她們關起來就是。除了送飯菜的人之外,一應人等不許出入。”
兩女被帶了下去,紅櫻尚有些憤憤,倒是明華給她倒了杯茶塞過去,笑着道:“我的好紅櫻,你這兩日已經做的很好的。若不是故意放鬆了警惕,這兩人說不得還不會出漏子呢!”
“只可惜這般白白放過了這次!”一旁翠果也有些不甘,低聲道:“若非王爺開口,咱們這次……”
她話到一半就捂住了嘴,忐忑地偷偷瞄了明華一眼,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奴婢妄言了。”
明華沒有多言,只道:“讓人看好了她們兩人就是,一應入院送飲食之人,都讓人給我牢牢盯緊了。切記,不可打草驚蛇。”這兩人之前往外傳的消息,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不過是託人尋親又或者與家眷聯繫,這樣的舉止縱然有錯,卻情有可原,不算大過。
這兩人畢竟是宮中多年熬出頭的女官,所憑藉的自然不止是外貌。此番舉動看似莽撞,卻是一次試探。試探寧王府中是否有人特意盯着她們。
如今這魚餌已經拋下,魚兒上不上鉤,就看她夠不夠機靈,野心夠不夠大了。
粉裝女子被人送入了屋中,外面守着兩個粗使的婆子,屋中則冰化茶涼,門窗緊閉之下更顯得悶熱。她心中有事,在屋中來回走動了幾趟,額頭上立時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來。
那驚鴻一瞥,雖然短暫如曇花一現,可是紙張上的內容她卻是看得分明。更何況,王爺王妃兩人說話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也偶爾有一兩個字透露出來。
寧王驚訝之下脫口而出的“隋崛”兩字更是讓她聽得清清楚楚。
粉裝女子猛然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堅定的神色。此事關乎齊王岳家,無論如何也當把消息傳出去才行。
她回到屋中桌前,擺開筆墨紙硯略微想了想,把之前記得的內容都寫下,又仔細看了看是否有所遺漏,正準備收起等待時機讓人送出去,心中猛地就是一緊。“若是再被抓到……”
這可不比送出去託人尋親人的事情,若這次被抓,就真的是證據確鑿,怕是皇后娘娘也不會爲了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就與寧王翻臉。可若是不把這消息傳出去,皇后娘娘若覺得她無用的話,她的家人……
粉裝女子躊躇許久,看了看外面守着的兩個粗壯婦人,許久才把那紙張團做一團塞入口中慢慢嚼碎了嚥下。
此舉必須小心謹慎,如若不然,怕是她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而另一屋中,綠衣女子則沒有粉裝女子的躊躇和不安,此時和衣躺下,許久都未曾動上一動。她孑然一身,沒有父母親族牽掛,當初把她狠心送入宮中爲婢的舅媽和幾個表妹就更不在她掛心的範圍之內了。
她被挑選送入寧王府,不過是因爲她容貌姣好,被前去請安的齊王注意了幾次,皇后娘娘心疼出身蕭家的外甥女齊王妃,架不住她的哭求這才把她一同送過來的而已。昨日跟着粉黛一同派人出去湊熱鬧,不過是湊趣,看看王妃的反應而已。更何況,若是王妃是聰明人,自當知道,她只給了銀兩隨口讓丫鬟去買些胭脂水粉,另外送了些銀錢給舅母一家,並未指定去什麼店中買。
粉黛可是指明瞭要如意坊的糕點的!
如意坊在京城之中頗有名聲,這倒是不假。若是沒有警惕和防備,也很容易被這般的說辭給糊弄過去。可是,昨日她們纔派了丫鬟出府,今日王妃回來就發作,並且人證物證具在,要說她對她們這兩個宮中賞賜下來的女官沒有半分提防,綠蘿是半分都不信的。
只看,王妃是否能夠抓住這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