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一傢俱是府裡的家生子,那是生死都由主子一句話的,不需報官,何況此事無論如何都是家醜,傳出去對王府的聲譽也不好。
太妃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終於停留在王妃身上:“媳婦,此事你以爲應該怎生處置呢?”
當太妃的目光掃過袁氏的時候,袁氏沒來由的輕輕一顫,涼意漫上全身。她暗啐自己:又不是自己指使李三一家的,怕什麼,再說自己也沒本事指使得動王妃手底下的人呢。會不會是那個老巫婆乾的,不然她爲何對此事那麼在意,要真是她那倒好了,自己也算拿住她一個把柄,看她還敢整日對自己呼來喝去的不。
王妃看了暈迷的李三家的一眼,斟酌了半晌,方道:“一個奴才就敢對王府的財產下手,還要陷害主子,這樣的人咱們府裡絕難容她。依媳婦看來,需得杖斃了她,方能叫下人們心裡有個成算,看日後誰還敢爲着一丁點小利不顧王府大局。”
說話之時,王妃的聲音不大卻異常緩慢,每一個字都如一把重錘擊打在李三的胸口,悶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家罪孽深重。他也清楚王妃這樣做就是要給身邊人點顏色看看,他們是王妃的人,揹着主子做出火燒庫房一事,那就是背主啊,王妃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太妃沉吟不語,她在等。
“但這件事到底牽涉到老四媳婦,媳婦看來不如問問老四媳婦的意思?”王妃之前的陰鬱之氣一掃而空,竟是帶了笑顏。
“你說得也是。老四媳婦,你看該怎麼辦?”王府之事,一向是太妃王妃拿主意,何時容得旁人議論了。風荷只是個剛過門的小輩媳婦,可太妃王妃似乎不顧忌,竟真的問她的想法。
這是試探,風荷心知肚明。如果她認定要重罰李三一家,那麼他們要恨也是恨她,柔姨娘一定會把所有的恨意都撒到她身上,人家可沒那個膽子與王妃作對,自己是最好的替死鬼。如果她爲李三一家求情,下人們要怎麼看,王爺他們要怎麼看,她就是個軟弱好欺負的,衝着這一點她也就失去了執掌王府的機會。
她不是要權勢,而是她不能不爲杭天曜着想,有個懦弱的主母,離世子之位就更遙遠了,她不能因着自己而連累他。而且,她也不是心軟之人,以德報怨,那以何報德,她沒有那樣崇高的思想境界。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人欺她一尺她雙倍奉還。
太妃的用意好猜很多,就是要看看她的心夠不夠狠,不夠狠心的人是無法在這個狼窩裡生存下去的。
杭天曜一直望着她,他也想看看真正的她,有沒有資格與他並肩而立。
風荷亭亭玉立,回長輩的話當然不敢坐着,她淡淡笑着,溫柔而又清雅,只是說出來的話似刀子一般,叫人懷疑是不是她說的。
“祖母,母妃,咱們王府自有王府的規矩,媳婦不應僭越。但既然祖母和母妃相詢,那媳婦也就逾越了。僅火燒庫房一事,李三一家就難逃杖斃的結果。不過,此事多半是李三家的所爲,李三隻是從犯且認罪態度較好。咱們府裡一向以仁孝服人,大節之前,不該殺戮過多。
所以,媳婦以爲,李三家的杖斃不冤了她。李三杖責一百,李家其餘人杖十,同賣到漠北一帶爲苦力奴。財物沒收,充入王府庫房。
雖然李三一家所爲是爲了柔姨娘,但念在柔姨娘不知情又懷有王府子嗣的情況下,媳婦懇求祖母母妃就饒她一命吧,不如將她禁足幾月。這也是爲了她好,以免她傷心過度做出什麼事來。那時反倒背了祖母母妃一片好心。”
衆人越聽越心驚,這個四少夫人真不好糊弄呢,別看她說得輕輕巧巧,卻是話中有話,還堵住了爲李三一家求情的嘴。王妃之前只說杖斃李三家的,卻沒說李家其他人怎麼責罰,而四少夫人鑽了這個空子,將杖斃李三一家說成了王妃的意思。而聽她的意思好似在爲李家求情,實際上反而把李家的責罰加重了,連柔姨娘都沒有放過。偏她每每說得,彷佛都是顧慮着柔姨娘,柔姨娘是不是還得感激她不殺之恩?
太妃靜靜聽着,臉上不斷露出笑容,顯然很滿意。不但明白還是個果斷的,絲毫沒有婦人之仁,但也沒有太過狠辣,甚至比照着王府的規矩輕了一點點。當然,輕不輕的根本無所謂了,都到這份上了少打几杖或是賣得近一些還有什麼意思嘛。
賀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風荷,弟妹這麼柔柔弱弱的女子,下手竟是這麼狠,一條生路都沒有給人留。她動了動脣,站出來細聲細氣的勸道:“祖母,母妃,會不會太重了些?”
大家都知道賀氏是個敦厚老實心軟的,她出來求情早在大家意料之中,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太妃搖頭嘆道:“老三媳婦,你心地善良那是好的。只是這樣的奴才今日容了他,府裡就別想再有安寧了,明兒燒得就不是庫房而是我的院子了。你不用再勸,一切按你弟妹的意思料理,這已是厚待他們了。”
賀氏臉白了白,終究不敢多說,退到了杭天瑾身後,只是臉上仍有不忍之態,衆人也不理論。
“母妃,柔姨娘有了老四的孩子,若她一傷之下有個好歹可怎麼辦?不如還是緩緩比較好。”大姑奶奶一向是個狠辣的主,今兒倒是難得,不顧太妃的反對爲柔姨娘求起情來,稀罕呢。
“不過一個姨娘而已,庶出的孩子有什麼打緊?咱們老四娶了媳婦,還愁沒有嫡子嫡孫?這次要不敲打敲打她們,人人都仗着懷了我們杭家的骨肉無法無天起來,王府還有寧日嗎?何況,老四媳婦也是爲了她好,讓她安心將養身子,免得被人攛掇着弄出什麼幺蛾子,那纔是自尋死路呢。”太妃根本不給情面,一個妾室一個庶出的孩子也想拿捏她,真是想得太簡單了。
如此一來,再無人敢相勸,不然反顯得矯情了。
太妃當場杖斃了李三家的,李三家的屍體被拖了下去,柔姨娘才趕到,哭得撕心裂肺,要爲她父親及兄弟姐妹求情。
她並不向太妃王妃求情,只是哭着撲到風荷腳下,她的手還沒有夠到風荷的衣角,沉煙已經使眼色讓幾個小丫頭攔住了她,不能讓她碰到小姐。
柔姨娘先是一愣,繼而大哭起來:“少夫人,賤妾知道錯了,賤妾不該惹得少夫人生氣,求少夫人饒了賤妾家人吧。賤妾以後再也不敢了。”她的話裡有歧義,叫人聽着好像是風荷嫉妒她是以纔會重罰李三一家的。
“請柔姨娘回房好生伺候着。”風荷輕輕拋出一句,根本不接她前頭的話。賤妾?真是笑話,平時怎麼不聽你這麼自稱,這回瞅着大家都在的空當,就把自己弄得無比可憐,我還真就不吃你這套了。
“少爺,賤妾求求您了,求您勸勸少夫人吧。”柔姨娘見風荷那裡討不到便宜,只得轉而去求杭天曜,不管怎麼樣至少也得離間了兩人。
“夠了,少夫人的話你們沒聽懂嗎?”太妃最見不得女子狐媚禍主了,尤其是當着自己的面,眼裡根本沒有自己,這樣以下犯上的奴才,不是看在她肚子裡那塊肉的份上早一塊處置了。
幾個跟着來的丫頭婆子嚇得戰戰兢兢,連拖帶勸的把柔姨娘弄了下去。院子裡還不停傳來柔姨娘的哭求聲,杭天曜站着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杭天瑾不由多看了他幾眼,不是人都說四弟極寵愛這位柔姨娘嗎?
這一鬧,已近晚飯時辰,衆人伺候着太妃回了房,一起用了晚飯,才分頭散去。大姑奶奶和表小姐沒有回府,留宿在了王府裡。
對李三一家的處置,倒是讓王府裡安靜了不少,下人們行事比起之前更覺小心了些,幾個暗地裡有心思的人都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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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原來那三朵鮮花是丶沫槿撒的,謝謝哦,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