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怎麼可能不留活口?”宇文承川笑着反問顧蘊。
但不待顧蘊高興,他已又道:“不過我並不打算像你說的那樣‘師夷長技以制夷’,研製這個東西花費不菲只是一方面,我倒是不缺那個銀子,關鍵是研製這東西一個不慎便會死人。我聽義父說,老四自四年前從手下一個姓諸葛的幕僚手裡,得了一張改良及製作火藥火器的殘方後,便已在研製改良提純火藥了,這四年多以來,因此事至少也有幾百餘人丟了性命,四年前延慶不是曾發生過山體垮塌事件,以致活埋了當地二十一戶人家八十幾口人嗎,你聽說過這事兒沒有?”
顧蘊點點頭:“當時事情鬧得那麼大,還有好些民衆以爲是山神發怒,吵着要官府出面酬祭山神,盛京城人盡皆知,我怎麼可能沒聽說過,不過這事兒與四皇子能有什麼關係?”
宇文承川沉聲道:“我當時雖不在盛京,也有所耳聞,所有人都以爲是連日大雨導致的山體滑坡,如今方知道,連日大雨只是附帶原因,真正的主因還是當時老四底下的人因操作不當,弄得當地發生了爆炸,所以纔會釀就慘劇的,也是自那以後,老四纔將自己的窩點搬至了密雲的深山密林中,以防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只怕就要惹人懂疑了。這還只是間接被害死的人,直接被炸死的,就更得翻倍了,我雖想要那個位子,也必須登上那個位子,卻不想讓自己的雙手沾滿無辜之人的鮮血,所以,我已讓義父和東亭把那裡的所有東西都毀掉,少不得只能讓你失望了。”
他不想自己的雙手沾滿無辜之人的鮮血,自己又何嘗想?顧蘊雖自問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卻也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不然先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不由笑道:“我有什麼可失望的,我不過就隨口那麼一說而已,能行當然就最好,不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他做了四年都沒做出個什麼名堂來,我們難道短時間內就能做出來不成?雖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可等柴都砍完了刀才磨厲了,又還有什麼意義!”
宇文承川笑道:“我就知道,我媳婦兒一定會無條件支持我的。”
說着,擡起了顧蘊的下巴,“我瞧瞧,怎麼就能生得這般討人喜歡呢,眼睛是我喜歡的,鼻子是我喜歡的,嘴巴是我喜歡的,就連思想也是我喜歡的,我怎麼就這麼好的福氣,撿着了這麼一個大寶貝?”
顧蘊一把拍開了他的手,嬌嗔道:“說正事兒呢,貧嘴貧舌的。就算四皇子暫時不會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暴露,自己的手下已經全軍覆沒的消息,時間一長,他自然會發現的,他又怎麼可能會不懷疑東宮,懷疑我們?也的確只有我們嫌疑最大,如今二皇子自身難保,三皇子性情大變,我們更是深知他爲何性情大變,也就只剩下我們有這個能力與動機了,他又是知道我們深藏不露的,萬一他狗急跳牆,要與我們魚死網破怎麼辦?”
宇文承川冷哼道:“他便是真想與我們魚死網破,也得他有那個能力,他前幾年雖靠着皇后母子和益陽長公主府累積起了一定的人脈和勢力,到底根基還是淺薄了些,何況皇后母子得知他有貳心後,又打擊了他一回,他就算知道是我們所爲,恨我們恨得滴血,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會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不信你等着瞧,他一向最擅長的,不就是忍和裝嗎?”
“這倒是,他的確夠會忍夠會裝。”顧蘊深以爲然,“不過他既能建立自己的秘密窩點一次兩次,四年多沒研製出個所以然來,依然初心不改,只怕這次過後,依然不會死心,以後我們可不能放鬆了對他的監視,斷不能讓他痛定思痛,反倒將自己想要的東西做出來纔是!”
宇文承川笑道:“這個不用你說,義父自然會安排好的,只是此番他人材兩空,想再建立一個同樣的窩點,光銀子就能難倒他,短時間內怕是不會有所行動了。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如今老二老三老四都受了重創,我們也暫時可以放鬆一下了,只待永嘉侯被押解進京後,我們就可以出發去熱河,好生散淡散淡了。”
顧蘊皺眉道:“永嘉侯只怕得月底甚至下個月上旬才能被押解進京了,大家夥兒少不得要爲此耽誤行程,到時候盛京都涼爽了,還避的哪門子的暑?”
“不能避暑,能出去逛一圈也是好的,何況熱河那裡一年四季都漂亮,什麼時候去都一樣,你一定會喜歡的。”宇文承川忙寬慰她。
顧蘊這才舒展開了眉頭:“到時候你可得帶我去騎馬才成,我都好久沒騎過馬,沒感受過那種自由馳騁的感覺了……”
如顧蘊所說,也就事發後的第四日上,四皇子便知道了自己秘境被人一舉端掉,自己不但痛失了一衆心腹死士並專業人才,還連四年多以來所有的投入和成果都毀於一旦的消息。
當即便氣得拔劍殺了正爲自己磨墨的小廝,殺了小廝還不算,赤紅着雙眼提着猶滴着血的劍便出了書房,滿腦子只餘下一個念頭,他要去殺了宇文承川那個婢生子,立刻,馬上!
——至於爲什麼他會第一個想到是宇文承川乾的,除了知道如今二皇子自身難保,三皇子無暇他顧,惟有宇文承川既有那個動機又有那個能力以外,再就是直覺了,直覺讓四皇子知道,此事一定是宇文承川乾的,一定是他!
四皇子的貼身太監阮道林早被他方纔的冷酷殘暴嚇得手腳發軟,褲子也尿溼了,方纔屋裡就阮道林和那個倒黴的小廝兩個人在服侍着,若不是自己站得稍稍遠一些,自家主子看了飛鴿傳書送來的消息後,一劍刺穿的人就是自己,如今橫屍地上的人也是自己了,叫阮道林怎麼能不心驚膽戰?
然再是心驚膽戰,他也只能壯着膽子上前抱了四皇子的腿,苦苦哀求他,不然他的死期也不遠了:“殿下千萬息怒,千萬息怒啊,奴才不知道您在生氣什麼,但能讓您生氣成這樣,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就算天塌下來了,您也不能就這樣出去啊,不然您‘賢王’的美名就要毀於一旦,也不必談什麼將來了,求殿下千萬三思啊!”
又擡出向嬪與莊敏縣主母子來:“您就算不爲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爲宮裡莊妃娘娘和小皇孫小郡主考慮嗎?您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他們頃刻間就要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您難道就真忍心嗎?”
好說歹說,涕淚滂沱,總算勸得四皇子扔了手中的劍,就地一屁股坐下,閉上眼睛痛苦的抱住了頭。
爲什麼老天爺對他這麼殘忍,這麼不公平?
他比不上老二老三也就罷了,誰叫他們都有得力的外家,還一個的母妃盛寵多年,便是新近被貶了,也還是一宮主位,另一個就更是中宮嫡子,生來便比誰都尊貴?他比不上他們也就罷了,可宇文承川一個婢生子,憑什麼也處處比他強,處處斷他的生路,將他一步一步逼至瞭如今的絕境!
他不服,輸給那樣一個婢生子,栽在那樣一個婢生子手裡,他打死了也不服!
可再不服又能怎麼樣,他已經輸無可輸,連最大也是最後的倚仗都沒有了,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他還要怎麼東山再起報仇雪恨,又怎麼笑到最後?
四皇子一時滿心都是悽惶與絕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連阮道林是什麼時候將那個倒黴小廝的屍首弄走,再將屋子打掃乾淨,又是什麼時候去把莊敏縣主請來了的都不知道。
還是莊敏縣主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殿下,殿下,您怎麼了?您別嚇妾身啊……”
四皇子方如夢初醒般醒過了神來,一擡頭,就對上莊敏縣主飽含擔憂與關切的臉,見他擡起了頭來,忙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殿下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妾身這就扶您回房,再打發了人傳個太醫來給殿下好生瞧瞧。”
這個時候,四皇子本該立時召齊了幕僚謀士們,商量怎麼善後怎麼報復又怎麼再東山再起的,可他現在實在沒有那個精神,也不想面對幕僚們質疑與後悔的目光,索性“嗯”了一聲,任由莊敏縣主扶了他回正院。
只莊敏縣主張羅着要給他傳太醫時,他出言阻止了她:“不必傳太醫了,我身體沒什麼問題,我只是、只是因爲突然發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一時有些承受不了打擊罷了,緩緩也就好了。”
莊敏縣主聽他又是‘很糟糕’,又是‘打擊’的,心裡猛地一咯噔,自己的夫君自己瞭解,不說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至少也是真正沉得住氣,養氣功夫真正到家了之人,可如今他竟然這樣說,臉色還那麼難看,她之前扶他時,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抖,可見一定是有天大的事發生了,於他們還說,還是天大的壞事!
她接連深呼吸了幾口,才強笑道:“就算是天大的事,也沒有殿下的身體重要,要不妾身還是打發人去傳個太醫來罷?不過能讓殿下都說糟糕的事,想來事態的確有些嚴重,不知道殿下可方便告訴妾身?”
四皇子苦笑道:“攸關兩府上下近千口人的前程,甚至是生死存亡,便是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的。”
頓了頓,深呼吸了一口,才艱難的道:“我們在密雲的秘境於三天前,被人一舉搗毀了,全軍覆沒不說,所有的材料與成果也通通被毀掉了,如今我們是真正輸無可輸,被逼到絕路了!”
說完見莊敏縣主只是慘白着臉,直着雙眼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雖滿心的煩躁,也只得搖起她來:“敏兒你怎麼了,你快醒醒,醒醒!”
莊敏縣主這纔回過神來,卻如瘋了一般,忽然開始打砸起屋裡的東西來,原本好好的瓷器擺設,眨眼間便成了渣滓,一邊打砸還一邊語無倫次的喃喃着:“一定是那個婢生子和那個賤人乾的,一定是他們乾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一定要殺了你們,你們不給我活路,我就先斷了你們的活路,我一定要殺了你們,一定要殺了你們……”
四皇子知道她心裡難受,一開始還由着她發泄,連好幾次差點兒被飛濺的碎片弄傷了,都沒有喝止她,還是見她越鬧越不像樣,越來越瘋癲,才終於忍不住暴喝了一聲:“你給我立刻安靜下來,我已經夠煩了,沒時間也沒心情看你發瘋,你要再發瘋,以後就休想我再踏進你房門一步!”
莊敏縣主終於如被點了穴般,不鬧了,改爲了坐在滿是碎片的地下痛哭,連碎片扎傷了自己的身體也顧不得:“爲什麼他們要這樣逼我們,爲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我纔是天命皇后,顧氏那個賤人算什麼東西,宇文承川那個婢生子又算什麼東西,殿下,我們一定要殺了他們,一定要殺了他們,嗚嗚嗚……”
她都已經這般委屈自己,這般忍辱負重了,爲什麼到頭來,不但沒能傷害到宇文承川和顧氏半分,反而讓自己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絕望?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啊!
四皇子聞言,沉默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齒的開了口:“不用你說,我也一定要殺了他們,一定要讓他們爲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爲,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可話雖說得狠絕,心裡卻更絕望了,他憑什麼殺了他們,又憑什麼讓他們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母妃母妃已經徹底失了寵,除非將來他能成爲太子,甚至直接是越過太子,登上那個位子,否則母妃餘生只怕都得在寶月樓那個巴掌大的地方里度過了;外家外家指望不上,若指望得上,早前他也不至於只能依附皇后母子,借他們之勢悄悄培養自己的勢力了;岳家岳家同樣指望不上,以前益陽長公主得宗皇后信任擡舉時,益陽長公主府還能算盛京城內數得着的豪門,如今又算得了什麼?
唯一亦是最大的指望,也就是火藥火器能儘早研製出來,將所有敢跟他作對的人都送上西天,讓自己得償所願了,誰知道就連這唯一的希望,宇文承川也給他打破了,當然再投入人力財力從頭來過,也不是沒有希望,可他哪還有那麼多銀子來投入,這幾年爲了此事,不但他,連母妃的體己莊敏的嫁妝,都投入了大半去,他又上哪兒再去培養那麼多心腹能人去?
更可惡的是,他窘迫成這樣,宇文承川偏還娶了座金山去,果真是天要亡他嗎?!
這一夜,四皇子與莊敏縣主都是通宵不曾閤眼,兩個人的腦袋都如被重錘一般,痛得他們痛不欲生,到天亮時,兩個人的嘴巴四周更是燎起了一圈水泡,倒是頗有幾分夫妻一道同甘共苦的樣子。
不過四皇子身爲男子,心性到底要堅韌頑強得多,經過一夜的痛苦與煎熬後,已決定要振作起來,天無絕人之路,他是已被逼到了絕路,可多的是被逼到絕路,仍能破釜沉舟絕處逢生的人,他自然也能!
叫人打了涼水來,仔細的洗漱了一番,又換了件衣裳後,四皇子擡腳便欲往前面召見幕僚謀士們去,一人計短多人計長,大家集思廣益,總能謀出一條生路來的。
“殿下且慢……”剛走出兩步,卻被莊敏縣主啞着聲音叫住了,“殿下可是已想到法子了,不知道能不能先透點音給妾身,妾身心裡實在難受,若殿下不給妾身先吃一丸定神藥,妾身只怕就要熬不住了……”話沒說完,眼淚已是落了下來,襯着滿臉的憔悴與惶然,好不可憐。
四皇子見狀,到底忍不住心軟,嘆息一聲開了口:“我是大略想到法子了,告訴你也無妨,如今皇后與老三雖恨不能除我們而後快,老二與我們卻沒有仇怨,他最大的敵人是東宮那個和老三,也暫時恨不到我們頭上,整好他才吃了那個婢生子的大虧,想來一定會很願意多我這個幫手的。”
也就是說,要如法炮製,跟早前依附皇后母子時一樣,改依附二皇子母子了?就眼下的局勢來看,倒也不失爲一個法子。
莊敏縣主的眼裡總算有了一絲光亮,道:“殿下既已有了主意,我也能心安了,殿下只管放心忙您的去,我會把後宅打理好,不讓您有後顧之憂的。殿下若是要用銀子,我多的挪不出來,三五萬兩還是能夠的,殿下只管開口便是。”
待四皇子滿心感激與感動的離開後,才頹然的躺到牀上,繼續發起怔來,若當初她嫁的人不是四皇子,而是東宮那個,那如今體面風光,將來母儀天下的人,豈不就是自己了?
她既生來便有天命皇后的命格,那就一定要鳳凰于飛,俯視九天!
------題外話------
親們中秋節快樂,人月兩團圓,麼麼噠,O(∩_∩)O~
本來想讓大家把賞月費交給我的,也不貴,十五的月亮十六元麼,只可惜羣裡的鐵公雞們都說她們不賞月,真是哭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