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聽罷二皇子的話,冷笑起來:“老史那幾個牆頭草,雖早年都受過我的恩惠,號稱我待他們恩重如山,他們爲我肝腦塗地都在所不辭,我卻從來沒全然的信任過他們,他們也未必就全然信任我們,反正我們打的旗號是‘皇上病重,被太子挾持了,打算即日逼皇上禪讓’的旗號,若我們勝了,當然就最好,若我們敗了,他們也是被矇蔽了,情有可原,罪不至死,所以我纔會讓西山大營的人去填坑呢!”
“屆時就由西山大營的人來封鎖外城,我們的人只負責攻打皇城,皇城人雖比我們多,且易攻難守,我們的人只怕也早被盡數拔出了,但我們有火藥火器,強攻進去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只要拿下了皇上,待皇上下了詔書,西山大營不明真相的將士們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敢再有二話了。”
排兵佈陣更是永嘉侯的強項,二皇子聽了他的話,越發沒有什麼可說了,忽然想到四皇子,忙道:“那老四怎麼辦,就讓他躲着裝死不成?”
“當然不可能!”永嘉侯冷哼一聲,“流血流汗我們上,他只躲在後面享受勝利的果實,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已讓人去告訴他,皇上已知道那火藥火器是他提供給我的,所以視他爲我們的同黨了,他若放手一搏,還能有一線生機,否則,便只剩死路一條,讓他看着辦!他也已回了話,他不會臨陣脫逃的,待會兒我們進京後,他便會設法與我們回合。”
四皇子點點頭:“那就好,也省得他以爲這世上就他一個聰明人,其他都是傻子。”
舅甥兩個又說了幾句話,眼見盛京方向忽然騰空升起了幾朵絢爛的煙花,正是他們與自己人事先約定好的信號,知道這是可以發起行動了,於是都收了聲,翻身上了馬。
皇上與宇文承川父子君臣幾個又等了吳指揮使半個時辰,其間顧蘊因放心不下念哥兒,還在徵得皇上的同意後,將韓夫人給一併帶去了東宮,卻依然沒等到吳指揮使。
皇上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了,終於忍不住“砰”的一掌拍在了御案上:“吳治廷到底是幹什麼吃的,這麼長的時間,他就是爬,也該爬到宮裡了,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何福海忙小心翼翼道:“奴才這就再安排人催催去……”
話沒說完,外面忽然隱隱傳來一陣陣的喧闐聲,宇文承川耳力好,豎耳一聽後,不由面色大變,扔下一句:“父皇,兒臣去看看!”便一撩袍子,大步出了懋勤殿,三步並作兩步的上了懋勤殿外的高閣。
果然居高臨下觸目所及的整個盛京城,星星點點都是火光,尤其皇城外牆外,更是聚了不知道多少人,只能看得見連成一線的火光,並一團團突然竄起的明火。
很快便有金吾衛的一個僉事滿臉慌張的跑了進來:“皇上,不好了,永嘉侯與二皇子帶着五城兵馬司和西山大營將整個皇城都包圍起來了!”
皇上的臉黑如鍋底,怒吼道:“什麼永嘉侯,什麼二皇子,這世上哪還有永嘉侯與二皇子,都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吼得那僉事不敢再說,宇文承川忙搶在皇上再開口之前問道:“除了將皇城包圍起來,那些個亂臣賊子可還叫了什麼口號沒有,譬如‘清君側’什麼的?可看清楚了,他們帶的人的確是五城兵馬司和西山大營的嗎?”
照理五城兵馬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吳治廷也是個頗正直忠勇之人,輕易拉攏不了,不然當初宇文承乾也不會一度想將五公主下嫁給他兒子,以圖拉攏他了,怎麼反倒在永嘉侯和二皇子日薄西山了之後,五城兵馬司反倒反了呢?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僉事見問,吞了口口水,稍微穩住心神後,方道:“回太子殿下,的確是五城兵馬司和西山大營的人,微臣只聽見他們亂糟糟的嚷嚷着‘太子殿下竟敢趁皇上病重,挾持皇上,圖謀不軌,我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寧死也決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發生,所以才興兵清君側,裡面的兄弟們可別被太子給矇蔽了’之類,而且他們帶了好些厲害的火藥火器,若只憑人力撞門,微臣們還有把握能撐到天命,若他們動用火藥火器,微臣們便不敢保證能撐到什麼時候了……”
最棘手的的確是林永繼和宇文承乾手上的火藥火器,那些東西一旦引爆,別說人了,再堅固的城牆怕也支撐不住……宇文承川一時顧不得去生氣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皇太子,反而成了那個所謂“清君側”的對象,忙忙思忖起要怎麼破這個局來。
想來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老天爺能忽然來一場大雨,將那些火藥火器都澆得透透的,自然就引爆不了了。
可老天爺哪能事事都順着他的心意來?
不過沒關係,沒有天降大雨,可以人爲製造,而且到了這個地步,也是該他們的牀弩派上用場的時候了,得虧東宮一直秘密存着幾臺,不然這會兒他便知道牀弩厲害,是大殺器,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宇文承川因抱拳向皇上道:“父皇,您若是信得過兒臣,就暫時把金吾衛和騰驥衛的人都交由兒臣全權指揮,然後看着兒臣如何將亂臣賊子都打退罷!”
他必須把指揮權全權握在自己手裡,接下來的這場仗,才能做到萬衆一心,指哪打哪,事半功倍。
到了這個地步,皇上縱曾疑過宇文承川,現下也全都打消了,不只是因爲父子之情,更是因爲如今父子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真有叛軍打進來,宇文承川這個擋路的太子固然性命難保,他這個皇上一樣好不到哪裡去,便僥倖能保住性命,也是生不如死!
所以皇上毫不猶豫便答應了宇文承川的要求:“準你所奏,朕就等着看我兒如何讓亂臣賊子盡數伏誅了!”
命顧準:“務必保護好太子殿下!”
待顧準應了,想起韓卓也是個有真本事的,非常時期,旁的都是小節,保住性命,保住皇城纔是大事,因又命韓卓:“朕準你戴罪立功,護衛太子左右,務必護得太子周全!”
韓卓聞言,不由又驚又喜,忙道:“謝皇上還肯信任臣……草民,草民一定會護得太子殿下週全的!”
“都去罷!”皇上於是大手一揮,命君臣爺們兒三個退了出去。
宇文承川便被顧準和韓卓等人簇擁着,一邊徑自往受到攻擊力度最大,最可能被攻破的安定門的城樓走去,一邊接連不斷的發號施令:“將金吾衛和騰驥衛千戶以上的官員都召齊……立刻讓人準備冷水,越多越好……立刻着人回東宮運牀弩來……”
越靠近城樓,外面的喧闐聲便越是明顯,宇文承川遂抿緊了脣不再多說,徑自拾級上了城樓,本以爲聽到的聲音已經夠嚇人了,可等登上城樓後往下一看,火光中滿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滿副甲冑的軍人們,才知道那聲音哪算得上可怕?!
城樓上的金吾衛上下瞧得太子殿下被自家的指揮使和騰驥衛的韓副指揮使簇擁着上來了,忙都斂眉低手,恭恭敬敬的齊呼了一聲:“太子殿下!”
宇文承川手握成拳,朗聲說道:“將士們辛苦了,父皇特意派孤來慰問大家,並親自指揮大家作戰!”話頭一頓,擡高聲量,斬釘截鐵:“如今孤也不多說,只一句話,城樓在,孤在,城樓破,孤亡,今日孤與將士們共存亡!”
此話一出,顧準與韓卓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擔憂與不贊同,可稍一擡眸,便能看見火光之下,宇文承川鎮定堅毅的側臉,他們勸止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若太子殿下真是個只顧自己,不顧底下人的,別人不說,至少他們先就不會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追隨他了!
衆將士聽得這話,卻是瞬間士氣大增,太子殿下千金之軀,尚且能豁出性命與大家共存亡,那他們又有何懼,頭掉了大不了碗大一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遂都跟着高呼起來:“保護皇上,保護太子殿下,樓在我在,樓破我亡!”
與此同時,城牆下也開始躁動起來,有人扯開喉嚨不知道喊了一句什麼,城樓下的喧闐聲也越發大了,然後便有好些火藥包被引爆了扔向城牆邊,爆炸出一陣陣振聾發聵的轟鳴聲,得虧皇城的城牆足夠堅固,只震動了幾下,並未能在火藥的威力下,便垮塌掉。
叛軍們看在眼裡,自然不肯死心,又如法炮製來了幾次,依然不能將城牆震垮,只得想起別的法子了。
於是很快便有大批的火箭、霹靂彈、突火彈等火器被射上扔上了城樓,在轟隆隆的爆照聲中,倒也的確對城門上的金吾衛們造成了一定的傷亡,但因城樓實在太高,足有三四丈,更多的火箭火器並不能被射上去扔上來,只能落下,反而對叛軍自己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可謂是偷雞不成反蝕米,只能轉而再去想旁的法子。
顧準與韓卓將宇文承川護在身後,確定下面再沒有新的火器投上來後,方暫時放鬆了警惕。
顧準勸起宇文承川來:“殿下,宮門厚重,全是近三尺硬木之中摻和了水泥鐵筋製造而成,何況臣先前還讓人累堆了大石在門後,九道宮門俱如是,便用炸藥也未必能攻破,方纔他們便試過了,並沒有太大作用,他們想要攻城唯一的法子,便是犧牲兵力,強攻上城樓,可這也不容易,所以殿下千金之軀實在不必親身犯險,不防與韓大人先下去歇着,這裡有臣一個人坐鎮即可!”
萬一刀劍無眼,傷着了太子殿下哪裡,於公於私,他都將萬死難辭其咎!
宇文承川見城樓上還有幾處在冒着黑煙,好些將士都被薰得灰頭土臉的,便沒受傷,也是一身的狼狽,因說道:“孤說了會與衆將士共存亡的,就一定會說到做到。不過如今既叛軍短時間內攻不上來,我們且都下去,大家一道商議退敵之策罷,城樓上只讓將士們千人輪值,吃飽喝足歇息妥帖,切記疲勞迎戰。”
顧準聞言,便忙命人將這話逐級傳了下去,方與韓卓簇擁着宇文承川下了城樓,與金吾衛騰驥衛的官員們商議起對敵之策來。
奈何這邊還沒商議出個所以然來,外面便忽然加大了攻擊力度,被點燃的火藥包接二連三的被投過來,哪怕守城的將士們立時灑下大量的涼水,依然只能澆中一小部分,更多的仍被引爆了,炸得宮門和城牆都是抖動個不住,若再這樣下去,再撐不了多久,就得岌岌可危了。
所幸很快去東宮運牀弩的人便到了,四架巨大的牀弩往城牆上並排一擺,取代了之前投石機的位子,待東宮專門研製這個的人一聲令下,便居高臨下對着城牆下的叛軍一陣狂轟亂射,叛軍立時倒下了一茬又一茬,一時都驚懼恐慌到了極點。
後面觀戰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吳治廷看在眼裡,也是又驚又急,宮裡幾時有這般厲害的武器了,他怎麼不知道?本來事出突然,五城兵馬司的人便來不及準備充足的武器箭矢,已是落了下乘,若再任由那大殺器發威下去,他的兵們豈非很快就要全軍覆沒了?
他的心腹副將也是滿臉的驚急,近乎聲嘶力竭的道:“大人,永嘉侯世子手下不過百來號人,屬下這就帶着人去把老夫人他們都搶出來,我們便可以不必再受他們的威脅,不必再眼睜睜看着我們的兵白白送死了,大人,您就讓屬下去罷!”
眼見說話間自己的兵又有幾排倒下了,吳指揮使的眼眶也越發燙得厲害了,那些都是他的兵,都是他手把手,一個個選進五城兵馬司的兵啊,有的才十八歲,有的才娶親,有的還未生子……現在,卻因爲他的私心,全部要成爲填坑的炮灰了!
可想起年輕輕便守了寡,忍辱負重,含辛茹苦纔將自己養大,讓自己有了今時今日地位的老母如今還在永嘉侯世子手上,吳指揮使到底還是一咬牙,啞聲駁斥起心腹副將的話來:“不行!事已至此,只能進不能退,只能成不能敗,否則不但現在犧牲的人都白犧牲了,連咱們,連剩下的那些將士們的命,也都將保不住,我們根本已沒有退路!”
宇文承川與顧準韓卓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因三人目力都極佳,就着火光,終於看清楚了吳指揮使的臉。
顧準立時便惱怒道:“吳治廷那個叛徒,枉我自來高看他一眼,覺得他與旁人不一樣,是個可交之人,沒想到竟瞎了眼!殿下,那個牀弩的射程能到吳治廷那裡嗎,臣真是恨不能立時將他射成個篩子!”
宇文承川目測了一下,搖頭道:“太遠了,只怕射不到他。對了大伯父,先前孤讓你分散出宮去宗室營等地埋伏的人可都散出宮去了,今夜盛京勢必會一亂到底,我們雖在五城兵馬司也有人,也能保證他們不會輕易被煽動起來跟着作亂,光靠他們,要保護那麼多宗親臣工的安危,怕是不容易。”
顧準忙道:“殿下放心,一早就按太子妃娘娘的吩咐散出去了,也安排了人屆時在人多處大喊‘永嘉侯與二皇子犯上作亂,皇上已下旨,殺無赦!’,西山大營的將士也有好些就是盛京人氏,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家眷遭殃,一旦知道自己是被矇蔽的,未必不會臨陣倒戈,真想造反作亂的,不過是上面的人罷了,下面的兵士現放着太平安樂的日子過得好好兒的,誰願意造反的?”
爺兒倆個說話時,宇文承川也一直緊盯着下面的戰況,忽然發現上來衝鋒陷陣的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並不見永嘉侯那一萬精兵的蹤影,更沒有看到永嘉侯與二皇子,不由皺起了眉頭:“據孤所知,吳治廷是個真正愛兵如子的,怎麼會捨得讓自己的兵們這樣白白的上前送死?林永繼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韓卓忽然插言道:“我早前曾聽人說過,吳治廷打小兒便沒父親,其母爲了養大他,曾委身於人做妾,他也一度跟了繼父姓,還是在他出人頭地後,才改回了本姓‘吳’的,是以他侍母至孝,想來林永繼十之*是挾持了他母親,他纔不得不屈從的。”
這麼*的事,也就只韓卓這個前騰驥衛副指揮使能知道,並信手拈來了。
可就算知道永嘉侯挾持了吳老夫人,他們又能怎麼樣,現在也不能派人去解救吳老夫人,讓吳指揮使沒有後顧之憂,臨陣倒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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