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聽得母親與大弟妹竟敢打顧蘊的主意,唬得臉都白了,想也不想便急聲道:“那小賤人都快恨死我和姑母,恨死我們彭家所有人了,怎麼可能願意嫁給大侄兒?更別說還有平家在,便她肯,平家也一定不肯的,娘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的好!”
見彭五太太臉色有些不好看,忙又道:“我聽說大侄兒唸書念得挺好,娘回去後讓大弟將他管緊些,等過幾年他年紀大些後,我便去求了姑母和表哥,將他弄到國子監唸書去,將來只要大侄兒有了功名,咱們家的日子自然也就好過了,我在這邊也算是有所依靠了,難道不好過去招惹那個小賤人,十有十會狐狸沒打着,反惹一身騷的好?”
彭五太太冷笑道:“我看你真是被那小賤人嚇破膽兒了,就算她再厲害,這會兒不只有我們孃兒兩個嗎,也值當你嚇成這樣,瞧你這點兒出息,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外強中乾的!況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裡去,不過是仗着手裡有銀子罷了,錢是人的膽嘛,只要她沒有了銀子,我看她還怎麼厲害得起來!”
彭氏聽母親這般貶低自己,又將顧蘊貶得一文不值,好像自己對顧蘊的畏懼很可笑一般,不由也冷笑起來,賭氣道:“娘既這麼能幹這麼厲害,我倒要看看,娘到底有什麼錦囊妙計能奈何那小賤人!”
彭五太太就哼笑了兩聲,附到彭氏耳邊道:“只要我們讓你大侄兒與那小賤人生米煮成熟飯,她除了嫁給你大侄兒,還有什麼法子?到時候就是平家上趕着求我們家了!這女人家,誰不是出嫁從夫的,當初平家提的條件只是那小賤人不能在出嫁前有個什麼好歹,可沒說她出嫁後有個好歹也要追究,他們也追究不着,人吃五穀雜糧,誰還能有個不生病的時候?尤其是女人,除了素日生病,生孩子更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事,到時候她難產死了,誰又敢說就是我們家害的?到時候我們有了花不完的銀子,我再替與大侄兒尋一門好親事,也不枉他委屈自己這麼一場!”
彭氏當年因爲心高氣傲,這纔會一直拖到十九歲了還未出嫁,最後只能給顧衝做妾,她的大弟、彭家的六爺卻因知道娶不了高門媳了,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誰個高門貴女會下嫁他一個無權無錢,本身還沒本事的白丁?
所以十六歲便早早娶了親,對方卻是大興縣捕頭的女兒,孃家世代爲吏的,兩家倒也算門當戶對,並進門有喜,次年便爲彭五太太生了長孫,所以彭氏雖爲長姐,彭六爺的長子卻比顧葭大好幾歲,比顧蘊則小一歲。
“這就是孃的錦囊妙計?”彭氏一時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可再不知道說什麼也得說,她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親和親人去送死:“大侄兒可比顧蘊還小一歲呢,他怎麼與顧蘊生米煮成熟飯,他有那個能力嗎?等他有那個能力時,指不定顧蘊都已定親了,我們屆時得罪的就不只是平家,還有她的夫家了,何況她身邊的幾個婆子都是有武藝在身的,她又自來心狠手辣,到時候把大侄兒打死打殘了,您連哭都沒地兒哭去!再就是,誰說女人出嫁了就一定要聽夫君和婆家的擺佈了,您看周氏那潑婦,她幾時將姑母和表哥放在眼裡過了?平家雖是讀書人家,不若周家一家子的粗人,勢力卻不小,當初平婷死時,連姑母尚且被他們逼得沒有招架之力,我們家難道還能比顯陽侯府更體面更尊貴不成?娘,您還是聽我一句,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的好!”
一席話,說得彭五太太又生氣起來,嗤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被那小賤人嚇破了膽兒,如今好容易有收拾那小賤人的機會,卻不敢去做了,你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我說了,你怕她,我可不怕,我偏要讓她做我們彭家的媳婦,偏要讓她以後看我的臉色過日子,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哼兩聲,“你大侄兒如今不能與她生米煮成熟飯又如何,再等兩年自然也就能夠了,到時她定了親反倒更好了,明明都已是有夫家的人了,卻不知廉恥勾引自己的表弟,她的名聲立時就要臭遍整個盛京城,我們便可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趁機與平家談條件,像什麼她的嫁妝以後只能我們代爲保管,也省得她再做出同樣不知廉恥之事,像什麼她一個陪嫁也不許帶去咱們家,平家不答應,我們便不讓小賤人進門,除非平家人不管她的死活了,否則就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你就等着看你娘怎麼爲你報仇雪恨罷!”
聽母親的意思,還不至於傻到眼下便對顧蘊下手,總得再等三二年的去了,彭氏方擦着額角的汗,稍鬆了一口氣,罷了,今日自己是勸不轉母親了,橫豎還有的是時間,且等以後再慢慢兒的勸罷,總能勸得母親打消了這個糊塗念頭的。
可若一直都勸不轉母親呢?彭氏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不過話說回來,顧蘊那小賤人的確可恨,萬一母親這個主意就真成功了呢?
那她真是睡着都能笑醒了,你不是恨毒了我嗎,你不是從不將我放在眼裡,說我算‘哪門子的長輩’,對我的葭兒也是變着法兒的輕慢欺侮嗎?最後你還不是得嫁給我弟弟的兒子,做我的侄媳婦,叫我一聲‘姑母’,哼,我看你屆時還怎麼狂得起來!
就更不必說,以後她曾受過的如今也正受着的那些磨搓與侮辱,屆時顧蘊也都要一一嘗過了,彭氏光這樣想想,已覺得通體說不出的舒暢,滿心說不出的解氣了。
她忽然就不想再勸阻彭五太太了,母親這個法子粗一看的確不可行,可認真一細想,只要把方方面面都算計到,卻也不是沒有成事的希望,總不能事事都得有十成的把握纔去做罷,那得錯失多少機會?不然也不會有“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一說法了!
彭氏心裡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反駁彭五太太的話,而是順着她的話說起來:“母親這個主意也不是全無成事的可能,那個小賤人過年前那段時間,隔個兩三日就要出去一趟,想來待天氣暖和起來後,府裡一樣關不住她,我們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只是還需從長計議。且這事兒只怕得先徵得姑母的同意,以後有姑母相助,才能事半功倍,娘什麼時候有機會了,不如也先問問姑母的意思。”
見女兒終於贊同自己的話了,彭五太太轉嗔爲喜:“你姑母也早恨毒了那小賤人的,必定我一說她就肯,只是當初她賠了那麼多銀子出去,只怕到時候她也要分一杯羹。不過她要分就分罷,橫豎將來都是葭兒姐弟的,我瞧她倒是真疼葭兒,你今兒是沒瞧見,葭兒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必是她的體己,也是周氏那賤人太跋扈太可恨,明兒她縱生了嫡子又如何,你姑母的體己也必不會給她兒子一釐一毫的,倒是都便宜葭兒姐弟了,所以你更得抓緊時間,早日爲葭兒生一個弟弟纔是!”
彭氏聞言,先是想起顧葭對自己的冷淡,不由心下一酸,但轉念想起彭太夫人對顧葭的疼愛和擡舉,只要女兒能有一個好前程,她就算受點兒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冬日天短,不過才申末,天已擦黑了,顧菁姐妹幾個忙招呼人將蕪廊下的大紅燈籠都點了起來,霎時將整個朝暉堂妝點成了一個明亮溫馨的世界。
用過午宴後,一些賓客已先告辭家去了,但更多的賓客卻留了下來,如今也收了牌停了戲,說說笑笑着去到擺宴的花廳裡,用起晚宴來,待用過晚宴後,才陸陸續續的告辭了。
一直到二更天,顧蘊才忙完一應瑣事,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了飲綠軒。
如嬤嬤見狀,忙吩咐人去打熱水來:“小姐今兒一定累壞了,我讓人一直煨着雞湯,小姐喝上一晚,洗漱一番便早些睡下罷,明兒且還有得忙呢。”
顧蘊打了個哈欠,道:“雞湯我就不喝了,才大伯母加餐,我與大姐姐她們也跟着用了些,這會兒並不餓,我只洗洗就睡了。”
正說着,卷碧走了進來:“小姐,您不試試表少爺送您的香露嗎,我聽說這西洋的香露可好聞了,而且還有凝神靜心有助睡眠的功效呢。”
顧蘊就笑了起來:“行了,你自己想聞那香露就明說,找這麼多借口做什麼。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聞聞了,你且去給我取來罷。”
“是,小姐。”卷碧忙興沖沖的去了。
如嬤嬤這才問起顧蘊來:“表少爺送了小姐香露嗎?什麼香露?無緣無故的,表少爺又怎麼想起送小姐香露來?”
顧蘊道:“這不是前兒我生辰,沈表哥當日才知道,卻已來不及替我準備禮物了,這纔會補送給我的嗎?我已在大伯母面前過了明路了,嬤嬤只管放心。”
很快卷碧便取了香露回來,顧蘊接過輕輕旋開,屋裡霎時便彌滿了一股淡淡的很好聞的玫瑰花香味兒,讓人一陣心曠神怡。
顧蘊深吸了一口氣,才笑道:“果然是好東西,不怪這麼一小瓶兒,就要上百兩銀子,也不知道那些西洋人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除了卷碧早就知道這香露價值不菲以外,一旁的錦瑟幾個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就這麼一小瓶兒,就要上百兩銀子?我的乖乖,這也太嚇人了!”
如嬤嬤倒吸一口氣之餘,卻是心裡一動,沈表少爺怎麼會忽然想起送小姐這麼貴重的禮物來,就算是補送生辰禮物,也忒貴重了一些罷,何況卷碧才還說,先前二小姐過生辰時,沈表少爺也不過只送了一套瓷娃娃,二小姐那還是沈表少爺的嫡親表妹呢,沈表少爺莫不是對小姐有別樣的心思不成?
這個念頭一旦在如嬤嬤心裡生了根,便再揮之不去,反而想得更深遠了,若沈表少爺真對小姐有好感,那可是好事一樁,沈表少爺家世人品才學都沒得話說,最重要的是,還是大夫人的外甥,彼此知根知底,大夫人又疼愛小姐,將來縱沈姨太太對小姐有這樣那樣的不滿,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爲難小姐不是?
如嬤嬤越想便越覺得這門親事好,等稍後顧蘊要歇下時,她便沒讓錦瑟卷碧服侍,而是將她們都打發了,一面親自服侍着顧蘊更衣,一面便委婉的探起顧蘊的話來:“小姐的生辰都已過了,表少爺還想着給小姐補送禮物,可見是個有心的,有心也還罷了,關鍵人品才貌家世就無一不好,也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小姐有這個福氣,能得了這樣一個乘龍快婿去?”
本來這些話如嬤嬤不欲與顧蘊說的,誰家小娘子的婚事不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誰讓自家小姐的所謂父母通指望不上她們也沒打算指望過,老太太與舅爺舅太太又有言在先,小姐的親事總得她自己先點頭,他們纔會點頭呢?
沒奈何,如嬤嬤只得先探探顧蘊的意思了,不然回頭顧蘊不願意,就算平老太太母子對沈騰再滿意也只能是白搭。
顧蘊一聽這話便明白如嬤嬤的意思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嬤嬤你想到哪裡去了,沈表哥不過只是一片好心罷了,總不能都知道我過生辰了,卻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罷?沈家書香傳家,沈表哥怎麼會做出那樣失禮的事來。”
如嬤嬤道:“話雖如此,可沈表少爺怎麼沒送二小姐這樣貴重的禮物,沒送三小姐這樣貴重的禮物,單送給了小姐?”
顧蘊撫了撫額:“嬤嬤覺得三姐姐叫大伯母一聲‘母親’,就真是大伯母的女兒了?至於二姐姐,就好比嬤嬤你與劉媽媽卓媽媽兩個,我怎麼沒有隔三差五的打賞你,反而隔三差五的打賞她們呢?就是因爲親疏有別嘛,在我心裡,你纔是親人,所以我知道就算我不時常打賞你,你也會無條件的好,她們則未必,這下嬤嬤明白了嗎?”
顧蘊還是沒往沈騰真對她有別樣的心思上頭想,就像平謙一樣,在她眼裡,平謙與沈騰都還是孩子呢,——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她真是遲鈍得有夠可以!
如嬤嬤聞言,雖覺得顧蘊這個比喻有些不對勁兒,可讓她說不對勁兒在哪裡,她又說不上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顧蘊看起來對沈騰沒有半點兒意思,那沈騰對她有意思沒意思,也沒差別了。
只得悻悻的沒有再說,心裡卻是仍沒放棄讓沈騰做自家姑爺的念頭,畢竟這麼好的姑爺人選,可不是輕易就遇得上的。
次日,來顯陽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只多不少,好在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再應付起來,便駕輕就熟多了,只是到得晚間送畢最後一個客人後,顧菁與顧蘊姐妹幾個依然累了個夠嗆,各自回房草草梳洗一番,便胡亂睡下了。
接下來幾日,顯陽侯府雖不用再請人吃年酒了,顧蘊姐妹幾個依然不得閒,管事媽媽要回事,各處進出的賬冊與實物都要對一對,看有什麼東西損失了,責任又是誰,一些不常用到的大的傢俱擺設也得清點了入庫,還要將各家送來的賀禮都清點了上冊,再送到回事處,以備將來回禮……零零總總的,不知不覺,便到了元宵節。
顯陽侯府少不得又擺了幾桌家宴,把族中一些素日走得近的叔伯妯娌一併請了來,吃酒看戲的樂呵了一整日。
祁夫人畢竟是三十多的人了,尋常年輕媳婦子懷了身孕尚且覺得睏倦,何況她,是日便只在午宴時露了一面,便回屋歇着了。
這日沈騰也沒有去國子監,這樣舉家團聚的日子,國子監司業就算再嚴厲,也不能半點人情都不講,是以早早便下了令,今日休沐。
一時估摸着午宴快結束了,祁夫人便吩咐金嬤嬤:“打發個人去前面悄悄兒叫了騰哥兒來,就說我有幾句話問他。”
金嬤嬤應聲出去,打發了個小丫頭子去前面後,才折回來語帶調侃的向祁夫人道:“夫人前陣子不還讓我以後不得再提此事的嗎,怎麼如今夫人自己倒這般上心起來?您這算是朝令夕改呢,還是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祁夫人心情極好,若她心情不好,金嬤嬤也不敢與她開玩笑了,聞言笑道:“嬤嬤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嗎?”
早前祁夫人覺得顧蘊性子強勢,那是因爲她只拿顧蘊當夫家的侄女兒看,相較之下,自然是與她有血緣關係的沈騰與沈太太與她更親一些,但現在她既拿顧蘊當自己第三個女兒,那顧蘊的強勢便可以忽略不計了,真正應了那句俗話“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況強勢自有強勢的好處,沈騰是長子,沈家又人多口雜,不娶個強勢些的媳婦,如何應付得來?
所以在沈騰表現出對顧蘊與別人有所不同後,她纔會想着要叫了沈騰至跟前兒細細盤問一番,若沈騰對顧蘊沒那個心思便罷,若有,她少不得要促成此事了。
不是她自誇,她這個外甥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人選,不但人品才貌家世都極拿得出手,關鍵是沈家家教極好,沒有旁的人家那些污七糟八的噁心事兒,彼此又知根知底,若蘊姐兒能嫁過去,九妹妹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會對蘊姐兒照拂有加的,屆時蘊姐兒夫妻婆媳間都相得,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祁夫人想來想去,也惟有替顧蘊尋一門好親事,讓她後半輩子喜樂順遂,方能一表她的感激之情,也算是盡到自己一片爲人母親的心了。
主僕兩個說笑了幾句,沈騰由方纔傳話的那小丫頭子引着進來了,給祁夫人見過禮後,他便笑道:“不知道姨母這會兒叫我來,有何吩咐?”
祁夫人朝金嬤嬤一使眼色,後者便在給沈騰沏了杯茶來後,領着那小丫頭子出去了,祁夫人方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前幾日無意聽得蘊姐兒說,你補送了她一瓶子西洋香露做生辰禮物,我聽說那西洋香露一小瓶兒便得上百兩銀子,還有價無市,怕你銀子不趁手,所以叫你來白問問,如今手上可還週轉得開?若是週轉不開了,姨母這裡有銀子,你要多少,只管與金嬤嬤說去,千萬別委屈了自己,也省得我明兒無顏見你母親。”
沈騰哪裡會想到祁夫人叫了他來是說這事兒,就像做了壞事自以爲大人不知道,實則大人早已知道了的那個壞小孩兒一般,他的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待祁夫人話都說完半晌了,才期期艾艾的說了一句:“多謝姨母關心,我手上的銀子儘夠使了。”
心裡已將顧韜罵開了,個嘴上沒門的小破孩兒,今晚上還想去看花燈去玩兒呢,做夢去罷他!
正與幾個族兄族弟比射箭比得開心的顧韜忽然打了個噴嚏,不由暗忖,這是誰在罵他呢?
祁夫人自然不知道自己兒子才躺槍了一回,見沈騰紅了臉,她心裡又多了兩分底,故意笑道:“既然你銀子夠使,那我也就放心了。對了,我記得你是三月的生辰,這不是再過兩個月,你就是十五的人了?是大小夥兒了,該娶媳婦兒了,也不知道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媳婦兒?回頭我給你母親寫信時,也好順道與你母親提一提,這些話讓你跟你母親說,你必定不好意思的,當着姨母的面兒,倒是不必害臊,姨母必不會笑話兒你的。”
說得沈騰的臉越發的紅了,結巴道:“姨母說、說笑了,男子漢大丈夫未立業如何能成家,待再、再過幾年,我能支應門庭了,再說此事也不遲。”
祁夫人差點兒就沒忍住笑出來,堪堪忍住了,繼續道:“未立業如何能成家,照你這麼說來,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也不必理會了,那你母親得等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我記得你小時候極喜歡你三舅舅家的十一表妹,她今年也有十三了,年齡也與你相當,索性我就與你母親去信,替你們做這個大媒了,你說好不好?”
不好,當然不好!
沈騰急得都冒汗了,再顧不得旁的,想也不想便道:“姨母,您千萬別與我母親去信,我對十一表妹的喜歡只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從來沒想過要娶她,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好嗎?”說到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氣急敗壞來。
祁夫人一臉的驚訝:“你不喜歡你十一表妹?那你喜歡誰?不對,除了你表姐表妹們,你哪有機會接觸旁的女子,你可別被一些來路不明的女子給迷了心竅啊,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咱們這樣人家,不說一定要門當戶對,至少也要是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兒,你若真敢有旁的心思,我雖不是你母親只是姨母,一樣打得你!”
沈騰哭笑不得,姨母這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嘛,再任她說下去,還不定說出什麼來呢,只得道:“姨母,您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只是、只是暫時還不想成親罷了……”
祁夫人點點頭:“你既這麼說,那我且先信你一回,不過你年紀是真不小了,你大表姐自不必說,前幾年便定了親,你二表妹我也在替她相看了,便是你四表妹,雖才過了十歲生辰,前幾日府裡請吃年酒時,也好些夫人奶奶偷偷向我打聽呢,話說回來,她那樣的人品才貌,誰又能不喜歡呢?你如再不着急,等你明兒想娶親時,好女孩兒早被人定光了,哪還有你的份兒?”
這下沈騰不敢再說暫時不想成親的話了,四表妹那麼好的女孩兒,沒有人家相看,沒有人想娶回家中去才真是奇了怪了,偏他一時竟沒想到這一點,還不好意思與姨母表明心跡,如今再不表明,難道眼睜睜看着心上人成爲別人的媳婦兒不成?
沈騰一咬牙,到底還是與祁夫人說了實話:“實不相瞞姨母,我才說暫時不想成親是假的,我其實、我其實是早已有心上人了,她就是、就是四表妹,只是我想着我如今還沒高中,沒臉向我父母開口,請他們替我提親,也怕顧二叔與顧二嬸見我只是個小小的秀才,不肯答應罷了,這纔會想着好歹待秋闈過後,再說此事的,誰知道……”
話沒說完,祁夫人已笑道:“你到底還是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我還以爲你會硬撐到底呢!”
“呃……”沈騰臉上的羞澀與沮喪就變成了錯愕,“姨母的意思是,您其實一早就知道我對四表妹……不成?”
祁夫人笑道:“一早倒不至於,還是你送了蘊姐兒那麼貴重的香露後,我纔有所懷疑的,然後回頭一想,發現你的確待蘊姐兒與你大表姐二表妹都不同後,我心裡又多了兩分把握,這纔會想起試你一試的,倒是沒想到一試便試出來了。”
沈騰就默了,有這麼聰明的姨母,他該說自己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但轉念一想,姨母纔不還說要替他做個大媒嗎,一個是孃家侄女兒,一個是夫家侄女兒,都知根知底,於姨母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於母親來說,由姨母保的媒,難道還會差了嗎?必定千肯萬肯的!
因忙腆着臉笑道:“姨母才還說要與我母親去信,替我保個大媒,不如……您就替我保四表妹罷?我向您保證,一定會一輩子待四表妹好,不讓她受委屈,不讓您在姨父和顧二叔二嬸面前難做的!”
祁夫人臉上就有了幾分滿意之色:“你這話還差不多,還有點兒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四妹妹的性子你也知道,因爲小時候的經歷,很是有些剛強,你若只是少年慕艾,見你四妹妹漂亮,便覺得想娶她做媳婦兒,那我勸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是不會替你保這個媒的,她雖只是我的侄女兒,如今我心裡卻拿她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斷不會允許你得不到時就拿她當天仙,得到後卻各種嫌棄她的,你得保證不會這麼做後,我纔會答應你!”
蘊姐兒那般強勢,別說做婆婆的不會喜歡,只怕做丈夫的也不會喜歡,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是願意自己媳婦兒將自己壓得擡不起頭來的?
遠的不說,就說周氏,她是將丈夫壓得死死的,可誰又能說她過得好?至少祁夫人做不到違心的說她過得好。
所以祁夫人才會與沈騰把話說在前頭,既是爲顧蘊的將來多添一重保障,也是省得將來二人過得不好了,她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的意思。
沈騰聞言,臉雖然仍很紅,神情卻嚴肅起來,道:“姨母不是外人,我也不瞞您,一開始我的確是因爲四表妹漂亮,這纔會多注意她一些的,等到您與我說了當年的事後,我對她就不僅僅只是慕少艾,而是多了幾分憐惜了,後來我又慢慢兒發現,她明明身世就這般可憐,卻不但沒有自怨自艾,養成一副軟綿的性子,反而自立自強,就如那四季常青的翠竹一般,帶着一股強烈的積極向上的生命力……實在讓我沒辦法不感佩,沒辦法……不喜歡,所以姨母大可放心,我說了會一輩子待四表妹好,就一定會一輩子待她好的,還請姨母成全!”
真正的強者,真正對自己有信心的人,從來便不會因爲有人比自己強大,比自己富有,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聲望隆……便否定自己,繼而對對方生出妒恨的心思來,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女人。
而他,沈騰,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是弱者,從來都不會對自己沒有信心!
祁夫人臉上的滿意之色就更甚了,還帶着幾分欣慰,道:“有你這句話,姨母就放心了。只是蘊姐兒的情況有些特殊,她的親事顧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做主,只有平家和她自己都點了頭,才能做數,所以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我明兒便先與你母親去一封信,把事情與你母親說了,先讓她心裡有個底,然後我們再慢慢兒商議,橫豎蘊姐兒年紀還小呢,總能讓你得償所願的。”
沈騰忙抱拳笑道:“如此騰兒就先謝過姨母了,不論事情成與不成,騰兒都一輩子不忘姨母的大恩大德……”
話沒說完,忽然想到祁夫人方纔說的前幾日顯陽侯府請吃年酒時,好些人家都偷偷打聽她,立刻笑不出來了:“姨母,您可得快些與我母親說,讓我母親早做決定啊,不然回頭爲人捷足先登了,可就悔之晚矣!”
說得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那是我爲了試你故意這樣說的,我不這麼說,能這麼容易就將你試出來嗎?你就放一百二十顆心罷!”
是有好幾位夫人奶奶側面向她打聽顧蘊,可那些人的兒子不是她偏心,給騰哥兒提鞋都不配,她怎麼可能委屈了蘊姐兒?
沈騰這才鬆了一口氣,又與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見祁夫人面露疲色了,方行禮卻行退下了。
元宵節過罷,盛京城內的年味兒總算淡了些,各行各業也開始開門做生意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小客商們也開始紛紛涌進了盛京城,盛京城總算漸漸恢復了素日的熱鬧與喧闐。
顧蘊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她要開客棧,總得有客源,年底旅居盛京城的大小客商們都準備着要回家過年了,她的客棧開給誰住?若選在年前開張,別說贏利了,單她僱傭的那幾十號人,一個月下來已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何況中間還有個大節,她做東家的,難道能絲毫表示都沒有?她開客棧是爲了一炮而響,是爲了賺錢的,可不是爲了虧錢的!
所以顧蘊的客棧,便選在了二月二龍擡頭那一日開張,也是取個好兆頭的意思。
二月二日一大早,天才矇矇亮呢,盛京城李家衚衕一帶的民衆便被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給驚醒了。
震耳欲聾也就罷了,關鍵持續的時間還很長,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都未停下,這下不止李家衚衕一帶,連周邊的幾個坊的人也相繼被驚醒了。
都忍不住紛紛猜測,這是哪家辦喜事兒呢,竟這麼大的手筆,莫不是皇家辦喜事罷,二月二這樣的好日子,辦喜事的人家的確多,不過皇家辦喜事,事先他們應該聽到一些風聲纔對啊。
於是都紛紛爬起來,梳洗一番後,連早飯也顧不上吃,便循着鞭炮聲響起的方向,從四面八方涌了去。
等到了目的地後,人們才發現,原來不是哪家大戶豪門更不是皇家在辦喜事兒,而是一家名爲“便捷連鎖客棧”的客棧開張大吉,也不知東家是個什麼來路,竟取了個這樣不倫不類的名字,“便捷”倆字兒還罷了,倒也通俗易懂,可“連鎖”是個什麼鬼?
更奇怪的是,除了招牌和大門,整個客棧都被玄色的幔帳遮得嚴嚴實實的,讓人看不清裡面究竟是個什麼情形,這哪裡是開客棧,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虛!
人們一下子都意興闌珊起來,好些人便打着哈欠,懶洋洋的往回走起來。
但更多的人卻還是選擇留下來,繼續看起熱鬧來,才放鞭炮的動靜這麼大,待會兒一定有舞龍舞獅看,總比回家白悶着的強。
果然等了不多一會兒,便有舞龍舞獅隊到了,一時間整個李家衚衕都擠滿了人,好不熱鬧。
終於舞龍舞獅隊停了,客棧穿着統一服裝,戴着統一帽子的店小二也拉下了遮住客棧的所有幔帳,露出了整個客棧的廬山真面目,然後笑得不卑不亢的邀請客人們分批次,每次最多隻能進去一百個人免費參觀客棧,還說回頭出來時,每人都會有一份免費的小吃相送。
人們正驚歎於這家客棧的東家果然好大的手筆,整個大堂竟然一半的牆壁都是由琉璃做成的,讓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見裡面的情形,誰知道又聽得可以免費參觀客棧,臨走時還有免費的小吃相送。
傻瓜纔有便宜不佔呢,人們立刻蜂擁而進,很快便足夠一百人了,沒能進去的人們只能翹首等在外面,等待下一次機會。
那些先進去的人們卻沒有立刻去後堂或是上樓,而是被大廳裡站在櫃檯後同樣穿着統一服裝戴着統一帽子的十來個年輕小夥子吸引了,他們卻是大廳裡專門跑堂的,每人只負責兩到三張桌子,務必給客人以最優質的服務。
大廳裡的桌子自然也是統一的,可與別家酒樓客棧不同的卻是,每張桌子的右下角都貼了一張鎏金的菜單,上面不但將便捷連鎖客棧有那些菜式都寫明瞭,每樣菜的價錢也標明瞭,方便客人根據自己的經濟狀況任意選擇。
更與衆不同的是,大廳正面的牆上,貼的不是什麼名家的墨寶真跡,而是照原樣畫了一張便捷連鎖客棧的門面,上面用人一進門便能看見的鎏金大字寫着:“本店所用所有瓷器都出自年氏民窯;本店所用所有米麪都出自茂業糧鋪;本店所用所有傢俱都出自劉記木業……”等等字樣。
最下面還用更大的字體寫了一句:“所有便捷連鎖客棧的客人去以上合作店鋪購物,一律享受九折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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