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居然是在當陽城一戰成名的庾璟年。
四隻眼睛距離太近了,兩個人對視了片刻,又同時開口道:
“你怎麼在這兒?”
“你怎麼在這兒?”
綵鸞和綵鳳看見對方是庾璟年也都傻了,沈沅鈺沒有發話,她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做!
沈沅鈺覺得自己呼吸不暢,難受的要死,一個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壓在上面,能好受就怪了。“庾將軍,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去?”
說完這句話,沈沅鈺又囧了,這都什麼啊,太容易讓人誤解了,好麼。趕緊補救似的說了一句:“這樣不方便咱們說話。”
庾璟年也知道這樣十分的不妥,不是他想佔沈沅鈺的便宜,而是他現在傷勢太重,全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可這話又怎麼好向沈沅鈺解釋,只得道:“好,我這便下去!”
擡起兩隻胳膊想找個地方使力,也不知道是受傷太重還是剛纔那一下把他摔暈頭了,好死不死按在了沈沅鈺某處柔軟的所在……
衆目睽睽之下,將軍你要不要這麼彪悍!
庾璟年藉着燈籠微弱的光,看見沈沅鈺一雙漆黑的眸子快要怒突出了眼眶,這才發覺不對。“抱歉!”他露出一個絲尷尬的笑容,沈沅鈺都快要哭了,“你還愣着幹嘛?還不快下去!”
“哦!我……我動不了了。”沈沅鈺現在和他幾乎是臉對臉,兩人呼吸可聞,庾璟年是多麼冷酷彪悍的人,然而這一刻,沈沅鈺發現他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可是耳根卻一點一點的紅了。
那一瞬間,沈沅鈺甚至忘了自己因爲被對方吃豆腐而產生的羞怒感,她以爲庾璟年這樣的人,是不會害羞的。
金靈和另一位大概是庾璟年貼身護衛的傢伙,這時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以死相拼,他們這邊在打生打死,兩人的主子卻在那裡打情罵俏,連他們都覺得十分違和。
沈沅鈺也是楞了一下才才反應過來:“你傷得那麼重?”這時她已經聞到了庾璟年身上淡淡的藥味。庾璟年十分無奈地點了點頭。
沈沅鈺就知道他的傷絕對非同小可,庾璟年是什麼性子,她已經摸得七七八八了,那是自尊心極度爆棚的存在,但凡能動一下,是絕不會讓人扶他一把的。在任何人面前示弱都不符合他的生存邏輯。
沈沅鈺深吸了一口氣,怒瞪着在一旁光顧着看熱鬧的幾個丫鬟,怒道:“你們還楞着幹什麼,還不把庾將軍給拉起來!”再晚一步你們家小姐就真被他給壓死了。
“哦!哦!”綵鸞和綵鳳其實早就到了,她們倒不是有意要看自家小姐的熱鬧,實在是……這種情況百年難遇,她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兩個人跟着沈沅鈺這麼長時間了,沈沅鈺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給人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
其實庾璟年和綵鸞和綵鳳一樣,對沈沅鈺的印象一直都是這樣的,他和沈沅鈺接觸過多次,每一次面對沈沅鈺的時候都會感受到一種淡淡的壓力,讓他很難把沈沅鈺當成妹妹庾之瑤那樣年紀的女子。
可今天沈沅鈺這樣氣急敗壞的發怒、生氣,卻讓他眼前一亮,覺得這個女子形象一下子豐滿了起來,可愛了起來,你就是再聰明,再淡定,你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女子嘛。
這樣的生死關頭,他卻不知怎麼的心情一下子就愉悅起來。
綵鸞和綵鳳兩人慌忙把燈籠交給小丫鬟,一邊一個拉起庾璟年的胳膊往上拽,這兩個跟着沈沅鈺,沈沅鈺寵着她們,哪裡幹過這種體力活,拉起了一半就忍不住了,綵鳳先是哎呦一聲,鬆了手,綵鸞一個人哪裡拉得動庾璟年,庾璟年剛剛從沈沅鈺的身子上起來一半,就又重新壓了回來。
這次不但是身體重新緊密接觸,就連臉都親密接觸了一回。庾璟年的臉砸在了沈沅鈺的臉上,嘴脣正好印在她的嘴脣上,就像是兩人親吻了一樣,只不過這個吻卻是一點兒都不香豔,沈沅鈺覺得牙齒劇痛,感覺牙牀都要被庾璟年撞斷了,庾璟年的下脣直接印上了沈沅鈺的兩個牙印。
“哎呦!”沈沅鈺痛呼出聲。綵鸞和綵鳳大驚失色,差點跪下了:“小姐,都是我們不好,我們沒拉住庾將軍。”庾將軍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動一動嗎,簡直和一根木頭差不多。
庾璟年立刻向她做了一個“這次可不怪我”的表情。
沈沅鈺真是又驚又怒又好笑,一時怒瞪庾璟年,一時又瞪着兩個丫鬟,自己招誰惹誰了,竟然遭受如此待遇,今天定是出門沒看黃曆!
金靈在一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走過來一伸手就把庾璟年提了起來。不愧是練家子。綵鸞和綵鳳這才急忙上前去把沈沅鈺扶起來。
沈沅鈺哎呦哎呦地叫着,道:“輕點輕點,哎呦,我的肋骨好疼,也不知道斷了沒有!”她伸手摸了摸腰間,前世耳濡目染跟着祖父和父親學了不少醫學知識,知道自己只是一跤跌得狠了,並沒有大礙,這才放心了下來。
另一邊,那個武功高強的護衛看見金靈像是拎一隻小雞似的把庾璟年拎在手裡,不由大怒:“你這個野蠻的女人,還不把我家將軍放下來。”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護短的王爺這次居然開口訓斥他道:“蕭十三,不得無禮!”
“王爺?”蕭十三叫了一聲,有些無奈地住了口。
金靈卻已被他那句“你這個野蠻的女人”給激怒了,“誰稀罕似的,給我我都不要!送給你了,傻大個!”金靈跟着沈沅鈺越發學得一點兒虧都不肯吃了,別人罵她一句野蠻的女人,她就回了一句傻大個。緊接着就把庾璟年扔沙包一樣扔了過來。
蕭十三輕舒猿臂,輕輕鬆鬆就將庾璟年抓到了手裡。又輕輕地將他放在地上,焦急地道:“將軍,你怎麼樣了?”他一路跟着庾璟年從當陽城返回建康,回程的路線都是保密的,只有庾璟年一個人知道,可是一路上卻遇見七八股刺客,穿的不是北魏的軍服就是北燕的軍服,幾次險死還生,回程時帶的一百多個親衛現在就剩下了他一個。
不但如此,庾璟年的後背還中了一箭,那箭上不知抹了什麼劇毒,庾璟年的身子都漸漸麻痹了,若不是庾璟年自幼修練內功,早就毒血攻心而死了。所以剛纔他纔會趴在沈沅鈺的身上自己爬不起來。
庾璟年咳嗽了一聲道:“我沒事!”
這個時候張宏已經帶着幾個武功高強的護衛趕到了,他可不管什麼徵北大將軍,什麼琅琊王次子,皇帝的侄子,直接就將蕭十三和庾璟年圍了起來。蕭十三一看張宏的架勢就知道來了練家子,也伸手握緊了劍柄,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沈沅鈺這時已經在丫鬟的幫助下整理好了衣裝,她衝着張宏擺了擺手,這些男人呢,也不知道想的是什麼,一天無論碰見了什麼事,都想要用武力去解決。真是搞不懂。
她揉着快要斷了的腰走了過來,正要發問,眼珠子卻瞪着庾璟年的下脣,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庾璟年已經被蕭十三放在了地上,不過此刻他卻連站也戰不穩,若非蕭十三的攙扶,早就倒下了。
蕭十三從前跟在庾璟年的身邊見過沈沅鈺的,只是那時金靈還沒有到沈沅鈺身邊伺候,所以蕭十三並不認識金靈,看清了沈沅鈺他不由得大喜。這一路上被追兵追殺至此,他和庾璟年都已經精疲力竭,他知道庾璟年和沈沅鈺似乎關係匪淺,正好可以向沈沅鈺求救。
不過看見沈沅鈺那見了鬼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向庾璟年的下脣看去,只見將軍白玉般的下脣上,有兩個小小的牙坑,顯得十分可愛。正是沈沅鈺剛纔啃出來的,可以說是證據確鑿,根本無從抵賴。
綵鸞、綵鳳、金靈、張宏等人全都看了過來,庾璟年也被他們搞蒙了,伸手摸了摸,然後又伸出舌頭舔了舔,雖然出了一點點血,貌似沒有什麼大傷啊,應該也不至於破相,這些人的眼光爲毛那麼奇怪?
沈沅鈺上輩子忙着工作,並沒有時間談戀愛結婚,唯一的一段感情發生在學生時代,山楂樹之戀一般純純噠,所以她雖然活了兩世,還是第一次這麼丟臉,感覺把兩輩子的臉加在一起都丟在今天了。
庾璟年因爲看不見傷痕,所以也有些蒙圈了。沈沅鈺一向大方自持,今天怎麼這樣了?
還是蕭十三心疼主子,開口叫道:“三小姐慢走,將軍大人受了重傷,又中了劇毒,如今正被一批來歷不明的人追殺,請三小姐務必伸出援手,救我家將軍的性命。”要不是扶着庾璟年,蕭十三都能直接跪下來。
庾璟年的眼中便也出現了一絲期盼之情。
沈沅鈺剛纔也是急怒攻心,一時之間大爲羞慚,纔會掉頭就走。可她畢竟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其實她轉身回頭的時候就想到了很多問題,庾璟年明明在北邊打仗,怎麼會忽然來到千里之外的建康東郊,又是怎麼受的傷?
沈沅鈺腳步一頓,轉過身問庾璟年:“將軍,你的傷勢可嚴重?”
蕭十三代爲回答道:“十分嚴重!”
沈沅鈺看了庾璟年一眼,庾璟年和她目光一觸,立刻垂下了烏黑的眸子,竟然不欲與他對視。
沈沅鈺沒好氣地道:“那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把庾將軍扶到正房去施救!”
蕭十三大喜:“謝三小姐!”張宏就上前去與蕭十三一塊兒扶着庾璟年。
回到正房,沈沅鈺並沒有多做考慮,就讓蕭十三和張宏將庾璟年擡進了自己的內室。
沈沅鈺吩咐張宏道:“你叫人立刻去請莊子上的大夫,再好好囑咐外面的人,今天的事絕對不可以外傳,誰要敢傳出去半句,我就叫他一輩子只吃白粥沒有鹹菜!”
庾璟年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種懲罰方式,還真夠狠的!也只有沈沅鈺才能想出來了。
張宏看了她一眼,有點欲言又止,不過還是很快就出去安排去了。
沈沅鈺帶着丫鬟們將庾璟年放在自己的牀上,她倒不是不想避嫌,實在是聽了蕭十三的話,就敏感地覺察到這一次庾璟年遇刺的事情十分蹊蹺,一旦傳出去,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剛纔跟着她出去的卻全是自己的心腹,所以還是把庾璟年帶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救治比較保險。
回到了屋裡,在燈光下庾璟年下脣上的那兩個小牙坑更是異常的清晰,沈沅鈺恨不得移開目光,不過她還是制止了自己的這股衝動。
一連被壓兩次,沈沅鈺欲哭無淚。頭一次禍從天降般的感覺,第二次知道這個人是庾璟年後,少了驚恐卻多了一些複雜難言的情緒。
燈光下那兩個淺淺的牙坑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們今天的這一番親密接觸,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艾瑪,初吻沒了!沈沅鈺覺得臉頰發燙,心臟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沈沅鈺又有些無可奈何,事情過去了這麼久,直到現在纔想到這些,這反射弧也真是有點太長了!
她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但見庾璟年的嘴脣都已經乾裂了,顯然是嚴重缺水,她叫丫鬟給庾璟年倒了一杯水,親自交到他的手上:“庾將軍,你還能拿得起水杯嗎?”
剛纔她也看見了,庾璟年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毒藥,怎麼這麼霸道?
庾璟年十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能了!”
沈沅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狗血橋段,比如說……嘴對嘴喂他喝水之類的狗血小言經常出現的橋段。隨即又搖了搖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自己也不是看見美男子就發花癡的小女生了呀,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麼了?
她覺得臉上燙的能夠煮熟雞蛋了,庾璟年雖然受了傷,可是那犀利的目光一點都不比平時差多少,他有些詫異地看過來,不明白沈沅鈺爲何無緣無故地臉紅,這和她平時的冷靜疏離可不一樣。
沈沅鈺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故作鎮定地咳嗽了一聲,想了想才吩咐綵鳳道:“你去找一根粗一些的麥秸,洗乾淨了拿進來。”
綵鳳出去了不過片刻就拿來一段麥秸,沈沅鈺把麥秸放在茶碗裡,另一端塞進庾璟年的嘴裡,“就用這個吸着喝吧!”就地取材,自制吸管。
庾璟年本來以爲她會親自伺候自己喝水,沒想到她會相出這麼一個古怪但是又很新穎的法子,一時心裡微微有些失望,還是十分聽話地喝了一碗水。
用這個法子一連喝了三碗水,庾璟年才點了點頭道:“不要了!”喝了水,他覺得舒服多了。
沈沅鈺看見庾璟年的後背的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就知道庾璟年的傷是在後背。她還是問了一句;“庾將軍,你的傷在後背?”
庾璟年點了點頭。
沈沅鈺又道:“你們既然被人追殺,怎麼跑到我的莊子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