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一時無聲,裡面之人似是正在做着思量。半晌後,陳靖蓮的聲音方纔重新傳了出來:“既是如此,我也不好讓你們爲難,我和侍婢先下車去,你們仔細查看一番吧。”
轉而,她又衝着晴兒道:“晴兒,先下去吧。”
“是。”晴兒聞言,不滿地看了車外諸人一眼,擡手將車簾子撩起,將坐着的陳靖蓮扶了起來。陳靖蓮隔着帷帽上的薄紗淡淡掃了一眼馬車外按刀而立的矮個男子,弓着身子鑽出了馬車,“還請官爺仔細察看一番,可別容那竊賊有可乘之機。”
“小姐放心,我們五城兵馬司的人乃是奉皇命鎮守桐城,維護城內治安,保護百姓安全,行事自是要十分仔細。”領頭男子聲音平平地說完,轉頭對着手下使了個眼色,吩咐道,“快上馬車仔細查查,務必要確保每個角落都安全,萬不可讓那賊人有機會傷了這位小姐。”
“是。”他身後諸人齊齊應聲後,立即四散分開,圍着馬車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細細地敲打查看了起來。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陳靖蓮雙手交握於身前,隔着薄紗靜靜地冷眼看着他們似要將馬車拆個底兒朝天的忙活。領頭男子斜眼瞅了一眼她平靜的表情,抿緊了脣瓣,緊盯着被搜尋之人弄得顛簸不已的馬車思量了起來。
“稟孫隊正,車內已經搜查完畢,並無異常。”
“稟孫隊正,車底座也未見異常。”
對着馬車一番搜尋的兵士們一無所獲,紛紛退回到領頭男子孫隊正身旁,大聲稟報着搜尋的結果。
“嗯。”孫隊正眉頭微皺,輕輕地點了點頭,略一遲疑後,面朝陳靖蓮,“杜姑娘,可否容在下問你一個問題?你因何事出現在聞香閣中?”
前面說得客氣,卻是不容陳靖蓮同意,已經將問題拋了出來。而他說話間看向聞香閣的眸光中,更是含着異樣的光芒,更引得其他兵士也向她投來了曖昧的眼神。
一個世家女子,卻出現在桐城聞名的歲月場所裡,實在有些讓人浮想聯翩。
陳靖
蓮斂去脣邊的冷笑,不悅地掃了孫隊正一眼,聲音極淡地道:“官爺既如此想知道,說出來又何妨?曉夢姑娘乃是霓彩軒的常客,我有幸與她興趣相投成爲知交好友。如今她有恙在身,又心情抑鬱,我聽聞後便隨着她的貼身丫環前來看望,可有何不妥之處?”
“曉夢姑娘乃出淤泥而不染,我也自問品行端正,開門做生意更是什麼人都要結交。難道我今日前來看望一回好友,也要惹人置喙嗎?”陳靖蓮冷冷地瞟了一眼諸兵士,聲音清冷凌厲了幾分。說完後一拂袖,徑直走向馬車。
孫隊正眉宇間藏着幾許氣惱,斜眼看着陳靖蓮冷然的神情,卻不敢輕易發作。他轉目間看到一位戴着草帽的老者推着一輛載着兩個大桶的板車從聞香閣後院走了出來,隨風飄來的餿臭味令他皺了皺眉頭,別開了眼,卻又忽然轉過頭去,衝着拉車的老者擺了擺手:“等等,先別走,容我們檢查完後再走。”
陳靖蓮眸光一閃,邁出的右腿一僵。晴兒則是眉頭一跳,臉上露出緊張之色。
他們盯上的,不是她們的馬車嗎?怎麼竟連這樣髒的板車也攔了下來?
老者聞聲一愣,卻連忙停步不前,小心翼翼地將板車放平,躬着身子向着孫隊正賠笑道:“這位官爺,桶裡裝的都是聞香閣廚房裡的盛菜盛飯和泔水,小的拉回去餵豬的。”
孫隊正目光往依然緩步往前的陳靖蓮身上落了落,又看了一眼身後捂着嘴鼻的手下,沉聲道:“不管裡面裝的是什麼,今日但凡出現在桐城街道上的車,都要檢查。”
這話,卻似是想向陳靖蓮證明他先前所說確實屬實。
說完,他又隨手一指身後的一位胖子兵士,吩咐道:“你,去看看裡面裝的是否如他所言。”
“這……是。”胖子兵士看了一眼那冒着股股餿味兒的木桶,和其中一個木桶中cha着的粘滿了蒼蠅的木棍,嚥了一口唾沫,壓下欲要涌出來的嘔意,不情願地邁步上前。
裝泔水的桶裡除了裝盛菜盛飯等垃圾之外,難不成還能裝金銀
珠寶?又或者他們要找的人會藏在裡面?那不被泔水溺死也會被這餿臭味薰死吧?
他心裡暗暗嘀咕個不停,一手捏着鼻子走到板車旁,稍一遲疑,用另一隻手握住了粘滿蒼蠅的黏黏的木棍的一頭,立時引得蒼蠅滿天飛,“嗡嗡”叫着圍着他振翅而飛。
他忙厭惡地放開木棍,揮動着寬袖將蒼蠅趕走,目光落在幾乎溢出木桶的泔水中飄浮着的油漬菜葉上,只覺得腹內翻涌得厲害,差點當場嘔吐,卻只得強忍着腹內不適,握住木棍的一頭,在木桶內大幅度地攪拌了幾下。
看到這麼“好”的差事落到同伴的身上,其他幾位兵士都幸災樂禍地抱胸而立,嘿嘿笑着旁觀。陳靖蓮和晴兒卻俱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悄然轉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提起了木棍準備插入另一個木桶中的胖子兵士。晴兒更是右腳一動,將旁邊的一粒石子撥到了腳邊。
若是胖子發現了木桶中緩緩下滲的泔水,便會心中起疑,而只要他手中的木棍一落入木桶中,裡面的玄機便會立刻暴露。一旦暴露,他們必然會對木桶進一步查看。到時,好不容易纔尋到一處藏身之處的紅鸞便無所遁形了。
現下,她們必須儘快讓他們放這位拉泔水的老者離開才行。
胖子兵士絲毫沒有注意到陳靖蓮二人眸中的緊張之色,手中的木棍高高地舉在左邊木桶的上方,左右晃了晃,將令人噁心的蒼蠅揮離,方纔緩緩地伸向木桶之中。
晴兒眸光一凝,迅速蹲身,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將腳邊的石子夾在了指間。而陳靖蓮則是在眉頭一蹙後,顧不得許多,突然出聲道:“等等。”
“唔,好臭,嘔!”而就在此時,正欲將木棍插入桶中的胖子兵士許是捏着鼻子憋了太久的氣,忽然一側身,放開了捏着鼻子的手,在聞到濃濃的餿臭味時,嘔吐了出來,握在手中的木棍,被他隨手丟在了地上。
晴兒差點脫手而出的石粒被她一翻腕時驚險地收回到手心,陳靖蓮卻在悄然吐出一口氣時,對上了孫隊正若有所思的詢問眸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