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陳靖萱的話,令一向冷靜自持卻突然陷入迷茫中的陳靖蓮雙目瞬間清明,再度擡頭時,方聽得陳靖鬆的再次詢問:“兩位妹妹初來沐城,可有落腳之處?若是沒有,我隔壁的鄰居是位獨居的大嬸,院子里正好空着一間房準備租出去。要不,你們先在那兒住下?”
在他看來,既認了兄妹,便沒有哥哥看着妹妹再流落街頭的道理。雖然依他先前所見,陳靖蓮二人既認識紅鸞和平西王,應該還不至於會流落街頭。
“如此甚好,有勞大哥了。”陳靖蓮斂下心中的複雜情緒,勉強綻開笑顏,又勸了他一句,“橋到船頭自然直,一萬兩雖然多了點,但只要大家多想想法子,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是啊,我和姐姐可都不是吃素的,只要我們大家一起開動腦筋,指不定便能想出快速生錢的法子來。”陳靖萱隨意地挽了陳靖鬆的胳膊,眉眼間的笑意,仿若冬日的暖陽,驅散了空氣中凝聚的寒氣。
獨身在外大半年,事業未成又牽掛家人,好不容易有了心儀之人,卻被對方家人一再阻撓,陳靖鬆心中多少還是覺得孤寂無助的。陳靖蓮二人的勸慰,讓他多少感受到了幾分親人般的關切,特別是陳靖蓮有時看着他的眼神,竟讓他有一種見到了親妹妹的感覺。雖有時會覺得奇怪,他心中卻無疑是溫暖的。
他習慣性地擡手,如以前無數次對待親妹妹那般,揉了揉陳靖萱的發頂:“先回去再說吧。”
陳靖蓮眯眼看着他的舉動,心中五味雜陳,脣角卻綻出一抹久違的笑。雖然哥哥揉的並非她的發頂,卻讓她再次感覺到了前世般的兄妹情誼。
制瓷既講究天賦,又講究興趣。而陳靖鬆恰恰屬於既沒興趣亦沒天賦的那一類,好在陳鐸並沒有傳男不傳女的偏見,既不逼迫他,更因着陳靖蓮超出常人的天賦而欣喜激動。
這也使得陳靖鬆能夠據己所好,讀書識字
,售瓷長見識。或許,書生與商人這兩個詞,很難讓人聯想到一塊兒去。偏偏陳靖鬆不僅喜歡埋頭於書堆之中,自跟隨祥叔出去幾趟後,對經商又產生了獨特的愛好,且有着異於常人的領悟力。
然而身份的禁錮,註定了他不能像常人那樣到大齊考取功名,又始終受到祖父的愛國情懷的影響,拿不準要不要隱姓埋名,爲吳國效力。因爲一旦成爲吳國之臣,或許有朝一日,他便會站到與大齊對立的一面。這,是祖父所不願意看到的。
自接到祖父的書信之後,整整三天,他均夜不能寐。思量再三,最終決定在作出決策前先累積一部分財富,在沐城站穩腳跟再說。商人地位或許並不高,但好在臨海大陸各國用人一向不拘一格,商人亦可以考取功名。
因此,如今的陳靖鬆,並不像鄧錦口中所說的身家只有百兩銀子。經過大半年的努力,他當初攜帶在身邊的幾十兩銀子,早已翻了數十倍,並用累積下來的銀子,在沐城的一條還算繁華的小街上,盤下了一間專營文房四寶的鋪子——錦繡齋。
或許整個錦繡齋的家當不超過千兩白銀,但初涉商途的陳靖鬆能在僅僅大半年的時間內,將一家已經倒閉、客源嚴重流失的書齋經營到這樣,已是不易了。況且,這大半年的時間內,他一點都沒有荒廢自己的學業。
陳靖鬆將新認的兩個義妹,帶到了錦繡齋前。大門兩旁嶄新的對聯,讓陳靖蓮憶起,重生後的第一個年,竟是如此匆忙便過去了。看着裡面唯一的夥計細心地整理着貨架上的紙筆,即便東家不在,他卻依然盡心盡責,陳靖蓮可以想見定與哥哥的和善與寬容分不開。
“這便是我離家大半年來唯一的成就,說來實在慚愧。”陳靖鬆揹着手看着商鋪上方自己親手寫的端正工整卻並不呆板的錦繡齋三字,輕嘆道,“莫說月賺一萬兩,這個鋪子這一年盈利,怕都達不到一千兩。”
也正是因爲
如此,鄧錦作爲沐城數一數二的富戶,纔會完全瞧不起他。
看着商鋪內貨架上質地普通無奇的筆墨紙硯等物,陳靖蓮輕輕點了點頭:“只賣這些普通的物品,自然盈利極少。大哥初涉商途,能將它經營至此,已是不簡單了。”
“既如此,那我們何不賣一些名貴之物呢?那樣盈利……”說到後面,陳靖萱自動自覺放低了聲音,訕訕地笑着。名貴之物盈利多,進價自然也高,根本不是現下的陳靖鬆能夠經營得了的。
“可現下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必須湊到那一萬兩銀子。否則,我對不起茜兒對我的一片情意。”不知不覺中,陳靖鬆似乎已經習慣了向面前剛認下卻彷彿交往了許久的義妹傾訴。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大哥能與鄧姑娘兩情相悅,實屬幸事,我們都替大哥高興呢。”陳靖蓮斂去眸中溫熱的溼意,淺笑着道,“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相信總能想到辦法的。”
話雖如此說,她的心裡卻並沒有多少把握。或許,她可以利用自己的制瓷手藝,做出真正的陳氏之作。但且不說僅憑匆忙間製出的幾件瓷品能不能賣到那個價錢,只說那瓷品一旦現世,只要有心人一番追查,定然會令哥哥的身份暴露,陷入被人追殺的窘境。到時,怕是連他這陳家最後一滴骨血都保不住了。她,冒不起這個險。
“大哥,他們那是怎麼了?”陳靖萱忽然指向不遠處的一家商鋪,好奇地問陳靖鬆。
陳靖鬆聞言看去,便見得數個夥計捲了包袱,垂頭喪氣地從商鋪內邁出。他皺眉間臉上閃過一絲惋惜,輕聲道:“看着莫不是要倒閉了?”
這時,從隔壁的商鋪裡走出一位四十多歲的素裙婦人,站到陳靖鬆身旁,同看着那家商鋪,笑着道:“可不是玲瓏閣倒閉了麼,這會兒正遣散了夥計準備關門呢。嘖嘖,做玉石買賣,雖說盈利豐厚,卻也是海面上的買賣,沉浮難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