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知過了多久,陳靖蓮感覺到身子被人輕輕地推了兩下,耳旁傳來的遲疑的聲音令她心頭一震,繼而一陣狂喜,猛地睜開了仍有些沉重的眼皮。
是妹妹在喚她麼?她在永無盡頭的黑暗裡尋尋覓覓,終於遇見了自己的親人麼?
“萱……”低弱的聲音在陳靖蓮見到面前半跪着的人時,猛然卡在了喉間。屋外漏進的光亮,讓她看清了面前之人襤褸的衣衫、蓬亂的長髮,亦看到了長髮半掩下那尖細的下巴和她手中抓着的一個大雪球。
無需細看女子的容貌,只憑那不夠圓潤的下巴,她便已然判定出她不是自己的妹妹陳靖萱。
昨晚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陳靖蓮垂眸看了一眼身上身下裹纏着的稻草、破棕絮和搭在最上面的兩件破襖,轉頭一瞬不瞬地盯着旁邊即將燃盡的柴堆。
昨晚她已有所猜測,此刻卻是完全可以確定了。沒想到,本該魂歸地獄與家人團聚的她,竟然還有來到人世間的機會。只是,這具身子明顯瘦長得多,也不知芳齡幾何,她重活一回,卻是借了別人的身子,還是一具身受重傷看似身份不差的身子。
看到陳靖蓮終於甦醒,抓着雪球的女孩用手背靠了靠她的額頭,不再滾燙的觸覺讓她如釋重負般地往後一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而在感受到陳靖蓮再次投射在自己身上似乎帶着審視的目光時,她的身子又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快速地垂下眼眸,掩飾心中的慌亂,低聲道:“姐姐的燒終於退下來了,只是你一直做着噩夢,所以我纔不得不把你喚醒。”
“噩夢?”陳靖蓮眸光一凝,努力掩飾住內心的慌亂,假作不解地看向女孩。聲音少了幾分嘶啞,多了幾許清靈,卻因舌根受傷的緣故,吐字不夠清晰。
“嗯,姐姐一直很痛苦地扭動着身子,似乎在夢裡要擺脫什麼一般。”女孩微擡了擡眸,看着陳
靖蓮道。
定定地看着女孩,確定她並未說謊,得知自己噩夢之餘並未泄漏前世秘密,陳靖蓮悄然鬆了一口氣,方纔記起面前的女孩正是昨晚躺在屋中在她昏迷前卻微微動了一下身子的女孩。細瞧之下,女孩不過十三四歲,蓬亂的長髮之下,倒是有着一張雖沾了塵土卻絲毫不掩秀氣的臉。細眉如柳,黑眸似水,脣若櫻桃,齒如羽貝,那五官竟是越瞧越精緻。只是沒想到,這女孩竟喚她爲姐姐!
放心之餘,想到能有幸重生,陳靖蓮眸底涌動着痛恨和興奮之色。無論重生爲誰,無論重生成什麼模樣,只要她還活着,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她定然要讓那害她家人滅她鄰居的歹人付出沉重的代價。
陳靖蓮驟然凌厲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讓她莫名地覺得一陣惡寒。她心口怦怦亂跳,雙手無意識地來回搓着,聲音低若蚊吶,縮着脖子低喊了一聲:“姐……姐姐!”
無意中掃到女孩的慌亂,陳靖蓮眉頭輕輕一挑,眸光一凝,心中不可抑制地閃過一抹猜疑。貌似是她用雪球降了自己身上的燒熱救了自己,可是此刻,她在緊張什麼?
直盯得女孩慌亂地轉身去撥快要熄滅的柴堆,陳靖蓮才收回目光,心頭猜疑更甚的同時,又迅速地生起擔憂來。從未害過人的她雖然陰差陽錯地以極爲精準的手法殺死了那個老東西,阻止了他將哥哥的行蹤透露出來,卻無法保證那面具男不會來個守株待兔,等着毫不知情的哥哥自投羅網。不行,她得趕緊回到山谷附近去阻止哥哥回家。
如以前無數次起牀一般,她本能地以左手撐着身子便想坐起身來。傷口撕裂的疼痛令她左臂一軟,身子重重地跌落回去,痛苦的呻吟聲溢出喉頭,卻因舌根的麻痛而顯得有些詭異。
“天,你忘了你左臂上有傷嗎?”聽到動靜迅速轉身的女孩看着陳靖蓮左臂上瞬間滲透出來的血跡,不由驚呼出聲,輕
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後急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略帶着幾分埋怨地道,“我好不容易纔幫你包紮好止了些血,這下可好了,又被血染透了。關鍵是這兒也沒個藥啊草啊的,那血要怎麼止住啊。”
“嘶!”陳靖蓮痛得眉頭緊蹙,冷汗直流,右手死死地摳着身下的棕絮。這一摔,讓她從重生的興奮中回過神來,如今的現狀卻讓她心頭閃過陰霾。
她不知道這具身子的任何信息,甚至連現下所處何時何地、面前的女孩有沒有惡意、手臂上的傷從何而來,她都完全不知曉。她記得她被害時明明還是春末夏初之際,可此時卻分明是大雪紛飛的隆冬季節。這,意味着什麼?難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嗎?
彷彿感受到了陳靖蓮身上散發出來的黯然與冷寒氣息,女孩眼神閃爍地摸了摸發涼的背脊。略略一頓後,她像是鼓足了勇氣般,毅然地掀起不知是掛破了還是磨破了的外套下襬,“撕拉”一聲從棉質的裡衣上扯下一條白布。
“嘶!”手臂上加劇的痛楚將陳靖蓮從黯然神傷與茫然無措中拉回神來,方纔發現女孩已掀起了她的寬袖,正小心翼翼地替她將胳膊上染紅的纏得有些凌亂的布條一層層地解開。
女孩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傷口,兩手小指微翹,食指與大拇指分別拈着布條的兩端,微有些笨拙地繞着她的胳膊上下飛舞着。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兩把黑羽刷子,欲要輕輕掃落其雙眼下的點點印跡。
淡淡晨光灑下,望着那張微嘟着嘴眉頭輕皺猶顯稚嫩的臉蛋,陳靖蓮竟莫名地生出幾許親近來。曾幾何時,她年幼的妹妹也是這樣嘟着一張嘴在她的面前撒嬌。兩行熱淚順着眼角滑下,陳靖蓮只覺得鼻頭髮酸心頭堵悶,閉着眼睛試圖掩飾壓抑自己的情緒,再睜開眼睛時,卻正瞧見女孩偷偷地別過頭去以手捂着嘴,雙眼更是緊緊地閉了起來,一副隱忍難受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