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風雲_120

“回老爺,一切準備妥當,只等朝廷定下日子。”靳圖恭敬回稟。

“行了,你下去吧!”靳震庭以指柔着太陽穴,靳表姐與肅親王苟且,死有餘辜,如今他只求靳表姐之事不會影響到靳府在皇上心目上中的位置,否則就得不償失了。

“老爺……婁玉心已經處理掉了,雲德戲班亦遷離皇城,永遠不會回來。”靳圖低聲稟報。

“殺了都不覺解恨。要不是她有個當貴妃的女兒,老夫親手宰了她!”靳震庭眉頭緊皺,按在太陽穴的手越發加重力道。

“老奴告退。”靳圖素來不多話,這也是靳震庭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凝華閣

陽光穿過縱橫交錯的窗櫺灑下斑駁的暗影,榻上,靳雲輕美眸呼扇,額頭沁滿細密的汗珠兒,被雙手緊攥的錦褥已經褶皺不堪。

“啊—仲兒!”淒厲的聲音陡然響起,靳雲輕猛然起身,狠狠喘着粗氣,雖然在夢裡,可冷宮一幕卻無比真實的呈現在靳雲輕的腦海時,讓她如身臨其境。

“小姐,你沒事吧?”此時,汀月聞聲跑了進來,憂心詢問。

“沒事……做惡夢而已,劉醒來了嗎?”靳雲輕不着痕跡的抹掉眼角的淚水,狠籲出一口長綿的氣息。

“來了,在廳房候着呢。”汀月據實應道。

“怎麼沒叫醒我?把衣服拿過來。”靳雲輕擡眸看了眼窗外,着快到午時了。

“奴婢是看小姐太累了,所以不忍心叫醒小姐。”見靳雲輕着急,汀月登時自衣架上取下衣服,幫靳雲輕梳洗。

靳雲輕走出內室時,劉醒正恭敬站在廳房中央。

“爲何沒坐着等?”靳雲輕狐疑開口。

“劉醒是奴才,哪有坐等小姐的道理。”見靳雲輕走出來,劉醒眼底下意識流露出歡喜之色。靳雲輕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底閃過一絲無奈。

“婁玉心死了?”靳雲輕並未讓劉醒坐下,讓他弄清這層關係也好,免得情根深種,自討苦吃。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昨百里劉醒找人暗中跟在婁玉心身後,正瞧着他被幾個蒙面人拳打腳踢的活活打死。”劉醒崇拜着看向靳雲輕。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我太瞭解父親的作風罷了,劉醒,你還記得上次怡春院打你的那個紈絝公子哥是誰嗎?”每個虧欠她的人,靳雲輕都牢牢記在心裡,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記得。”劉醒狠狠點頭,幸而當時小姐以靳府三千金的身份震懾住了那幫混蛋,否則自己怕是沒命再伺候在小姐身邊了。

“放消息出去,說婁玉心失蹤之前曾見過他。”靳雲輕淡聲吩咐。

“小姐的意思是?”劉醒有些不着頭腦的看向靳雲輕。

“別人知不知道無所謂,但一定要讓大夫人知道。”靳雲輕稍加提醒。

“劉醒明白!”劉醒恍然,正欲離開之時,卻被靳雲輕喚了回來。

“你……可打聽到肅親王的情況了?”人生若只如初見,她當真希望那一百里,百里玉在將她從盜賊手裡救下來時,便摘下臉上的銀製面具,那個原本是屬於百里連城的面具。彼時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已經是百里連城的王妃了。

“回小姐,關於肅親王的事,倒也不用刻意打聽,現在市井皆傳肅親王兵敗還朝,受不得打擊,整個人頹廢在肅親王府裡,每天都會叫怡香院的姑娘們把酒言歡,自甘。皇上念他曾對社稷有功,不罪反賞,可肅親王卻只要美酒一壺,所以皇上每日都會派人將宮中最好的美酒賜予肅親王。”劉醒將自己聽到的全數說了出來。

“好高明的手段,倒是符合他道貌岸然的作風……”靳雲輕喃喃自語,眸底溢出星點寒芒。只是她不明白,百里玉手握重兵,爲何會落得如斯田地。當日她之所以簽下證詞,除了爲自己的仲兒,也是想到這一層,纔會妥協。只是不管怎樣,都是她連累了百里玉,於情於理,她都該去看一眼。

怡香院門口,濃妝豔抹的收起汀月手中的銀票,美滋滋的拉過一身風塵打扮的靳雲輕上了轎子。

“起轎了!”吆喝,怡香院外七轎子同時被擡起,浩浩蕩蕩朝肅親王府而去。一路上,過往行人紛紛側目,指指點點,言談中大都是譏諷百里玉頹廢,不諳國事,亦有少些人感慨一代梟雄,稍稍受挫便一蹶不振,何等悲哀。

轎子裡,靳雲輕過往聽之,並不放在心上,市井百姓不過是人云亦云,根本不知人心險惡更勝於虎,若和他們計較這些,怕耗盡自己一輩子的時間都解釋不清。

這個世上,怕沒有一個人比她更瞭解百里連城,百里玉就好像刺在百里連城口的一根芒針,一日不拔,他便一日睡不安穩。百里玉能活到現在,並不是因爲百里連城顧念手足之情,是他畏於朝中武將的反對,所以不敢妄動百里玉。於是他用這樣的方法詆譭百里玉在武將中的形象,直至百里玉被人淡忘後,再除之而後快。

“落轎—”靳雲輕只覺轎子微顛了一下,便已落地。此時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掀起轎簾,卻見那六位風塵女子早已圍到肅親王府的府門了。和她們相比,自己的動作還是稍慢了些。

“你們也都是在風塵堆裡打着滾兒過來的,別說桂姨沒提醒你們,都矜持着點兒,別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靳雲輕在一旁聽的清百里,脣角微勾,如此看來,這日日喚妓想來也是百里連城的手段之一。

“桂姨放心,我們姐妹也只求着遠遠看一眼大百里第一美男就好,若王爺不喜歡,我們總不能巴巴的倒貼不是。”

“就是,桂姨,你就放心回去,酉時一過便來接我們就是了。”

此時,已有等不及的女子輕輕叩門。靳雲輕默默站在衆人後面,心底不免感慨,上天是那麼厚愛百里玉,不僅讓他叱吒沙場,所向無敵,更賜了他一張風華絕代的俊顏。靳雲輕思忖之際,府門已開。

“王爺在後花園,各位請吧。”年過花甲的周管家一臉無奈的將這些女子迎了進去。靳雲輕走在最後,自是聽清了周管家那一聲重重的嘆息。

肅親王府的建築別具匠心,亭臺樓閣,池錧水榭,分佈在柳林松柏之中,更有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靳雲輕隨着那些趨之若鶩的風塵女子繞過廂廡遊廊,直朝後花園而去。這是不是她第一次來肅親王府,彼時五龍奪嫡,她爲了百里連城能順利登基,不知踏過多少次肅親王府的門檻。那個時候的她,該有多傻,她自詡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卻看不透百里連城豺狼虎豹之心。

“好香啊!看,是肅親王—”女子們的欣喜若狂,打斷了靳雲輕的思緒,站在遊廊盡頭,靳雲輕只覺奇香撲鼻,入眼的皆是百花爭豔,奇草仙藤,花園中央,一座四角闊亭拔地而起,漢白玉的立柱支撐着闊亭的主體,輕紗自遊廊到闊亭的這段路,是以白玉方磚鋪砌,上面純金精雕的蘭花栩栩如生。

闊亭內,石案前,那抹頎長的身影執筆獨立,白衣勝雪,墨發輕揚,長眉斜飛入鬢,美目璀璨如星,高的鼻下,那抹脣卻顯得過於蒼白。百里玉不愧爲大百里第一美男,那種俊美不言而喻,身體散着的臨風氣質,彷彿是從古畫中走來的神將,誤入這閻浮塵世,血亂紅塵。

“牡丹攜衆姐妹拜見肅親王。”嬌柔的聲音甜膩着響起,女子們紛紛止步在闊亭前,各自拿捏出最好的身段,俯身施禮。

“你們聽着,除了這亭子,隨便哪裡玩去,都散了!警告你們,敢靠近亭子,小心你們的腦袋!”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這一刻,靳雲輕方纔注意到百里玉身側的男子,她認得,是奔雷,百里玉最倚仗的先鋒。

“肅親王……”其中女子不甘的喚了一聲,寒光驟閃,下一秒,女子腳下,那把明晃的匕首入地三分。

“啊—”女子驚叫時,其他人頓作鳥獸散。

靳雲輕怔在原地,脣角抽搐,果然人如其名,這比雷還暴的脾氣呵。

“你過來。”清越的聲音如雨打青瓷,靳雲輕轉身之時,卻聽到一聲輕喚,回眸間,百里玉正擡眸看着自己,墨玉般的眸子顧盼間風華流轉,這樣嫡仙的男子,她終究是辜負了。

走進闊亭,靳雲輕頓時感覺到一股極不友善的目光射向自己,她卻微微一笑,俯身施禮。

“不知王爺喚靜心何事?”靳雲輕謙而不卑,淡聲開口。

“研墨。”百里玉以筆蘸過硯臺,細細描繪着案上的畫卷,幾乎未再擡頭看她。靳雲輕頜首起身,走至石案前,單手挽袖,另一隻手執起墨錠,將研磨面平置在墨硯上,朝一個方向,細細研磨。

此時,靳雲輕微微側目,方纔看清水墨遊走間,儼然是自己的畫像。畫卷上,自己巧目倩兮,美目盼兮,上着翠煙衫,下配百褶裙。她記得很清百里,這身穿戴,正是那百里自己被他救下時的裝扮。心,似被棉絮堵着,莫名揪痛,已經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那麼執着。

“王爺!你還畫她做什麼!要不是她,你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奔雷狠瞥了眼畫卷,恨恨道。幾乎同一時間,百里玉陡然擡眸,其間利茫如鷹犀利。奔雷登時噎喉。

“王爺,恕屬下說句不該說的,皇后已死,您何必還要受這個氣!皇上擺明就是要毀你名聲,再除之後快!只要您一句話,改朝換代不是沒有可能。”奔雷脾氣雖暴,卻心思細膩,否則也不會被百里玉倚重。

“她一生爲他……本王不想她失望……”柔而不陰的聲音悠悠響起,卻似暮鼓晨鐘般敲在靳雲輕的心裡。

“皇后難產而死,怎麼可能簽下證詞?”奔雷質疑道。

“那是她的筆跡,若她不想,沒人逼得了她。”百里玉手中狼毫細細描着,觸筆極輕,靳雲輕看在眼裡,知他心底無半點怨恨,可百里玉越是這樣,她越是心痛。

“就算王爺不想辜負皇后,可也不必容忍皇上這般欺人!王爺該比屬下更清百里,這次兵敗,根本是皇上一手策劃!”奔震憤然道。

“若不兵敗,本王

就沒有醉生夢死的理由,只有本王醉生夢死,他才答應不將那頁證詞公之於世,並以皇后之禮厚葬表姐。”百里玉擱下墨筆,輕吹畫卷,眼底流露出難掩的眷戀與思念。

“王爺!你這一生爲這個女人付出多少!可她只知道維護那個昏君,連死都還想着用那頁證詞牽制你,她欠你太多!!”奔雷赤目如荼,狠戾咆哮,雙手猛的伸向畫卷,卻被百里玉一掌推出數米,直撞到漢白玉柱上。

“王爺!”奔雷悲慼低吼。

“你走吧,本王身份特殊,你若常來,以百里連城的性子,必不會放過你。”百里玉斂了眼底的心疼,漠然開口。

“王爺心甘情願被那個昏君踐踏,可奔雷卻不願受辱!縱是做個田間鋤地的莊稼漢,也比給那個昏君賣命強!王爺保重,奔雷告辭!”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的奔雷卻已淚流滿面。

案臺前,靳雲輕美眸微垂,皓齒暗咬,心底的痛如潮水般翻滾而至,她到底是欠了百里玉多少?

就在靳雲輕哀痛之時,玉腕突然被奔雷攥住。

“你抓她做什麼?”百里玉劍眉皺起,狐疑開口。

“剛剛的對話她聽的一清二百里,這個女人留不得!”奔雷甩袖抹了眼角的淚,謹慎迴應。靳雲輕極度無語,突然有種躺着都能中箭的悲催感。

“放開她,本王相信她不會說出去。”沒等靳雲輕反應過來,另一隻手已然被百里玉攥在手裡。

“王爺!你就依了屬下這一次!”奔雷糾結看向百里玉,乞求般開口。

“本王說她不會,就一定不會。你走吧!”百里玉的堅持讓靳雲輕暗自舒了口氣。奔雷不語,如銅鈴般的眼珠子狠狠瞪向靳雲輕。

此時的靳雲輕淡然看向奔雷,不置一詞,她只道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無錯。幾秒的對峙之後,奔雷突地甩開靳雲輕的手腕,憤然離去。

看着奔雷的背影,靳雲輕脣角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奔雷走,是因爲百里玉在,若百里玉不在……

此時的靳雲輕倒也欣慰百里玉身邊會有這樣忠心耿耿的幫手。她欠百里玉太多,終有一日,她會還給百里玉一個山河壯麗的大百里。

“很少有女子像你這般處變不驚。”見奔雷離開,百里玉漠然放開靳雲輕的手,徑自走到案前,輕輕撫過畫卷。

“所以王爺認爲靜心是受過特訓,纔會出現在這裡的?”靳雲輕復拿起墨錠,似是無意問道。心底卻抹過一絲苦澀,原來再見之時,百里玉竟將自己看作是百里連城派來監視他的細作了。

“難道不是?”百里玉不以爲然。

“那王爺爲何還讓剛剛那位小將說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話?”靳雲輕有些詫異,狐疑看向百里玉。

“百里連城的目標是本王,只要本王沒有逆心就夠了,不是麼?”百里玉似有深意看向靳雲輕。言外之意,若非他攔下,自己早已被奔雷大卸八塊了。

“靜心就還王爺這個人情。”靳雲輕將錯就錯,繼續研磨。

就在這時,周管家突然急匆走了過來。身後,赫然跟着宮裡的公公。那公公靳雲輕認得,是百里連城身邊的安柄山,爲人尖酸,口蜜腹劍,雖爲公公偏生花花腸子,宮裡不知有多少宮女死在他手裡,彼時自己礙於百里連城的顏面,不曾罰處,現下想來,倒是有其主必有其僕了。

“王爺,安公公送酒來了。”周管家恭敬稟報之時,安柄山已然走了進來。

“肅親王,每日一壺,這酒老奴可送來了。”安柄山細眼微眯,並未施禮,只隨手將紫玉酒壺擱在百里玉面前。

“周管家。”百里玉看也沒看一眼安柄山,只吩咐周管家倒酒,之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公公可以回去覆命了。”百里玉擱下酒杯,冷聲道。安柄山聞聲,嘴角撇笑,稍俯了俯身,轉身離去。

一側,靳雲輕柳眉微蹙,眸光乍寒,見這架式便知酒中必有蹊蹺。

“王爺當着公公的面畫皇后的畫像,就不怕皇上怪罪麼?”靳雲輕說話間,餘光掃過墨硯旁邊的酒杯。

“本王只想提醒百里連城,若非表姐,他如何能鉗制住本王。所以不管表姐是生是死,他都要善待!”百里玉一字一句,彷彿利刃穿透靳雲輕的心臟,血滴滴而落,化作朵朵曼珠沙華。

“周管家,把這裡收拾乾淨。”所有的戲演完了,百里玉緩緩收起畫卷,走下闊亭,一日一張,這已經是他畫的第十張畫卷了。

風起,闊亭紗帳隨風輕揚,幾許花瓣飄落在靳雲輕的肩上,一股冰涼的感覺劃過面頰,還沒來得及擦拭,便已被風吹乾。百里玉,縱我還你江山,又如何還得了你這永世不悔的真情?

酉時前後,怡香院的女子們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般走出肅親王府,早知會如此,也不多說什麼。

“這是餘下的銀兩,多謝桂姨行這個方便。”靳雲輕自懷裡取出三張百兩銀票交到手裡,柔聲謝道。

“舉手之勞,姑娘客氣什麼,若沒別的事兒,我先走了!”見錢眼開,自是殷勤寒暄。靳雲輕微微點頭,待六浩浩蕩蕩離開肅親王府時,方纔轉身欲回靳侯府。

“早知道你有貓膩,現在逮個正着了!”就在靳雲輕走至拐角處時,奔雷突然出現,擋在她面前。

“若不是找你,剛剛我便跟着轎子回去了。”清澈的眸子閃亮如星,沒有一絲漣漪。

“你的胡話我會信?”奔雷警覺看向靳雲輕,冷哼道。

“這是盛過御酒的杯子,你暗中找人驗出裡面摻了什麼毒藥,再尋着解藥,想辦法解了王爺身上的毒,要做的不動聲色,更不能讓王爺知道。”靳雲輕說話間自袖內取出彼時石案上的酒杯遞給奔雷。

“你……你什麼意思?”奔雷不可置信的看向靳雲輕,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爲.

“王爺的性子你最清百里,既然勸不來,就好生保護着,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見奔雷怔在那裡,靳雲輕硬將杯子塞到奔雷手裡,繼而轉身離開。

“你是誰?爲什麼要幫王爺?”奔雷恍過神兒來,急急問道。

“噓——”靳雲輕沒有迴應,只輕噓了一聲,便離開了。

靳侯府府門

當看到靳雲輕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視線之內時,汀月登時迎了出去。

“小姐,可急死月兒了,你沒事吧?”汀月憂心打量靳雲輕,見其無礙,方纔舒了口氣。

“這是做什麼?”靳雲輕走至府門,擡眼間,只見三丈白綾打着花結的懸掛在‘靳侯府’的匾額上,甚是扎眼。

“王爺,安公公送酒來了。”周管家恭敬稟報之時,安柄山已然走了進來。

“肅親王,每日一壺,這酒老奴可送來了。”安柄山細眼微眯,並未施禮,只隨手將紫玉酒壺擱在百里玉面前。

“周管家。”百里玉看也沒看一眼安柄山,只吩咐周管家倒酒,之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公公可以回去覆命了。”百里玉擱下酒杯,冷聲道。安柄山聞聲,嘴角撇笑,稍俯了俯身,轉身離去。

一側,靳雲輕柳眉微蹙,眸光乍寒,見這架式便知酒中必有蹊蹺。

“王爺當着公公的面畫皇后的畫像,就不怕皇上怪罪麼?”靳雲輕說話間,餘光掃過墨硯旁邊的酒杯。

“本王只想提醒百里連城,若非表姐,他如何能鉗制住本王。所以不管表姐是生是死,他都要善待!”百里玉一字一句,彷彿利刃穿透靳雲輕的心臟,血滴滴而落,化作朵朵曼珠沙華。

“周管家,把這裡收拾乾淨。”所有的戲演完了,百里玉緩緩收起畫卷,走下闊亭,一日一張,這已經是他畫的第十張畫卷了。

風起,闊亭紗帳隨風輕揚,幾許花瓣飄落在靳雲輕的肩上,一股冰涼的感覺劃過面頰,還沒來得及擦拭,便已被風吹乾。百里玉,縱我還你江山,又如何還得了你這永世不悔的真情?

酉時前後,怡香院的女子們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般走出肅親王府,早知會如此,也不多說什麼。

“這是餘下的銀兩,多謝桂姨行這個方便。”靳雲輕自懷裡取出三張百兩銀票交到裡,柔聲謝道。

“舉手之勞,姑娘客氣什麼,若沒別的事兒,我先走了!”見錢眼開,自是殷勤寒暄。靳雲輕微微點頭,待六轎子浩浩蕩蕩離開肅親王府時,方纔轉身欲回靳侯府。

“早知道你有貓膩,現在逮個正着了!”就在靳雲輕走至拐角處時,奔雷突然出現,擋在她面前。

“若不是找你,剛剛我便跟着轎子回去了。”清澈的眸子閃亮如星,沒有一絲漣漪。

“你的胡話我會信?”奔雷警覺看向靳雲輕,冷哼道。

“這是盛過御酒的杯子,你暗中找人驗出裡面摻了什麼毒藥,再尋着解藥,想辦法解了王爺身上的毒,要做的不動聲色,更不能讓王爺知道。”靳雲輕說話間自袖內取出彼時石案上的酒杯遞給奔雷。

“你……你什麼意思?”奔雷不可置信的看向靳雲輕,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爲.

“王爺的性子你最清百里,既然勸不來,就好生保護着,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見奔雷怔在那裡,靳雲輕硬將杯子塞到奔雷手裡,繼而轉身離開。

“你是誰?爲什麼要幫王爺?”奔雷恍過神兒來,急急問道。

“噓——”靳雲輕沒有迴應,只輕噓了一聲,便離開了。

靳侯府府門

當看到靳雲輕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視線之內時,汀月登時迎了出去。

“小姐,可急死月兒了,你沒事吧?”汀月憂心打量靳雲輕,見其無礙,方纔舒了口氣。

“這是做什麼?”靳雲輕走至府門,擡眼間,只見三丈白綾打着花結的懸掛在‘靳侯府’的匾額上,甚是扎眼。

靈堂前,百里連城束手而立,黑如子百里的眸盯着棺木許久,方纔離開。

“母親,素鸞先去陪皇上,你再忍耐些時辰,一會兒大臣們叩拜之後,隨便派個丫鬟過來守靈就得

了。”靈堂左側,靳素鸞見百里連城離開,登時甩落身上的素縞麻服,低聲囑咐着。

“放心,爲娘知道該怎麼做。活着的時候都忍了,還差這一會兒。”竇香蘭點頭應着。

離開靈堂,靳素鸞遍尋前庭都未看到百里連城的身影,便急急朝後園找了過去。比起前庭的喧囂,後園顯得極是肅靜。

百里連城獨倚在玉砌拱橋旁,幽深的眸子漠然看着碧水湖裡的花色錦鯉,脣角劃過一抹不明的弧度,這是他初遇靳表姐的地方,彼時靳表姐在這裡餵魚險些跌落,還是他出手將她救起。

表姐,朕多希望你能傻一點,哪怕是裝傻都好,你可知道,你的睿智讓朕無所遁形,讓朕覺得活的卑微!朕很累,朕不喜歡那種感覺!靳表姐,是你將朕的智慧輕踐在腳底!所以你該死!

“皇上,原來您在這兒,讓臣妾好找啊。”靳素鸞的出現,打斷了百里連城的思緒。

“朕真是一刻也不想見到那個賤婦,哪怕是骨灰。”百里連城斂了眼底的咒怨,轉眸看向靳素鸞。

“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歡,臣妾也以有那樣的姐姐爲恥,難得皇上仁慈,還肯將她風光大葬,真是她幾輩子修來的造化。”靳素鸞陰眸陡閃,悻悻道。

“皇上,看這天就要下雨了,臣妾陪您回房吧?若您不喜歡,臣妾陪您回宮也好。”見百里連城不語,靳素鸞櫻脣微勾,雙手攬上百里連城的手臂,嬌嗔提議。

“莫壞了祖制,就在侯府住一晚。折騰了一天,朕也累了,就去你房裡歇息。”百里連城淡聲道。靳素鸞自是喜不自持,登時拉着百里連城朝梅合閣而去。

聽到腳步聲漸遠,靳雲輕方纔邁着沉重的步子自假山後走了出來,看着百里連城與靳素鸞的身影漸漸模糊,靳雲輕只覺口彷彿正被一個錐子狠狠的鑿着,直到四分五裂。痛的麻木後,就只剩下了恨。

“小姐,前庭那些大臣們已經走了,大夫人回了竹意軒,老爺在前庭休息,劉醒那邊一切都準備好了。”看到靳雲輕在假山後,汀月穩步走了過來,低聲稟報。

“告訴劉醒,一切按計劃進行。”清淡的聲音帶着徹骨的寒意,靳雲輕美眸陡寒,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竹意軒內,竇香蘭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吃力接過平枝遞過來的茶杯。

“生前礙我的眼,死後也不讓我消停,白白爲她守了一天的靈,連口水都沒喝上,真是晦氣,敲這兒,這腿痠的都擡不起來了!”竇香蘭猛喝了口茶水,埋怨道。

“大夫人息怒,好歹是最後一次,以後不管是莫離還是靳表姐都不會再出現在夫人面前了。”平枝半蹲着爲竇香蘭捶腿,殷勤安撫着。

“嗯,若想這些,心裡倒舒服些。只是靳雲輕不死,我這口氣始終咽不下去。”竇香蘭將身子慢慢仰在椅子上,丹鳳眼狠狠眯起。

“大夫人,您打算何時對付那個傻子?”玉軒擡頭問道。

“那日老爺在正廳的話你也聽到了,緩些日子再說吧。對了,那幾個無賴有沒有交出玉心?”竇香蘭忽然想起自己的小心肝兒,登時坐起來,肅然問道。

“回大夫人,咱們派去的打手把他們關起來打了個半死,還是沒問出婁公子的下落,奴婢估着他們是真不知道。”平枝猜測道。

“不知道也別便宜了他們,叫手下的人手腳麻利些,偷偷處理掉了。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找不着了!再派些人去找!我這輩子難得找了這麼個貼己的人,可捨不得他出什麼意外!”竇香蘭柳葉細眉微微蹙起,憂心道。

就在這時,一家丁突然跑了進來,手裡還捧着一個盒子。

“回大夫人,剛剛外面有人將這盒子交給小的,說是讓小的親手將這盒子交給夫人您。”家丁說着話兒,小心翼翼的將盒子擱在桌上。

“行了,你下去吧。”平枝見主子有些不耐煩,登時揮手示意家丁退下。

“這什麼呀?你打開看看。”竇香蘭不以爲然,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平枝倒也沒在意,只道是那些想走相爺後門兒的人給大夫人送的禮,於是上前打開盒子。

“啊—”就在打開盒子的一刻,平枝突然雙目圓睜,臉色煞白,整個人倒退着跌倒在地,身體如篩糠般顫抖不止。

“怎麼了?”竇香蘭狐疑看向平枝,繼而起身走到盒子前。當看到盒子裡血淋淋的人頭時,竇香蘭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摔在地,整個人嚇傻般杵在原地。

平枝強忍着恐懼踉蹌着爬起來將房門緊閉,隨後跌撞着走到竇香蘭身側,顫巍着開口。

“夫人……夫人那好像是……是婁公子的人頭……”

“玉心……玉心啊!是誰?是誰下的毒手?我要給你報仇!啊!”回過神來的竇香蘭突然撲到盒子上,雙手捧着婁玉心的人頭,淚如泉涌,放聲大哭。見竇香蘭如此,平枝暗自慶幸今日是靳表姐的祭靈日,否則這哭的無頭無尾,必會招來別人注意。

“大夫人,您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啊,要是被別人發現就不好了。”即便如此,平枝還是謹慎勸慰,就在平枝壯着膽子去扶竇香蘭時,突然看到盒子上面粘着一個字條。

“婁玉心是被靳震庭害死的,靳震庭五年前被着夫人納了三夫人,而且生有一子,三夫人現居城東蘇府……”平枝拿起字條,支吾念着。

“什麼!”竇香蘭雙眼瞪如銅鈴,粘血的手猛的搶過平枝手裡的字條,看着字條的內容,竇香蘭氣的渾身俱顫,血氣上涌,怒氣沖天,登時不顧一切的衝出竹意軒。

“夫人……夫人您千萬不要亂來啊!”平枝心知大事不妙,亦急急追了出去。見竇香蘭與平枝跑出竹意軒,汀月便暗中尾隨,直到眼看着竇香蘭與汀月跑出靳侯府,直奔城東而去,汀月才放心回府去找劉醒。

前庭廂房內,靳震庭正閉目養神,暗自思忖着下一步要如何扶植靳素鸞登上皇后之位,房門卻在此時突然被人推開。

“老爺,不好了!”劉醒一臉惶恐進門,撲通跪在靳震庭面前。

“何事?”靳震庭眉頭緊皺,煩躁看向劉醒。

“大夫人出事了!剛剛奴才見大夫人像瘋了一樣衝出去,朝城東跑了,口裡還不停喊着殺殺殺的,又說什麼三夫人,小少爺……”劉醒焦急回稟。

“什麼!糟糕!”靳震庭聞聲陡震,登時自椅子上跳了起來,甚至顧不上提上靴子便急急跑了出去。

“靳圖!備轎!快備轎—”靳震庭素來知道竇香蘭善妒,如今讓她知道自己在府外納了蘇靳紫,甚至有了兒子這件事,怕是要出大亂子了。

眼見着靳震庭坐轎離開靳侯府,劉醒一刻不敢怠慢,登時朝凝華閣跑去。

凝華閣內,靳雲輕坐在銅鏡前,漠然看着鏡子裡那張豔絕雙殊的容顏,眼底溢出星點寒芒。

靳雲輕,去百里連城是天底下最噁心的事,可你必須這樣做,爲了報仇,爲了將那些負你的人一個個踩在腳下,你要笑,微笑……

“小姐,老爺已經追出府了!”劉醒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興奮稟報,卻在看到靳雲輕極盡暴露的羽裳時,心似落到了谷底。

“知道了。汀月,我們走。”靳雲輕拼盡全力保持住脣角的笑意,緩身而起。

“小姐……您真要入宮……”劉醒狠噎了下喉嚨,勉強問道。

“這是我唯一的出路。”靳雲輕看出劉醒眼中的糾結和不捨,可惜,她的人生,在怡春院的時候,已經天翻地覆了。

梅合閣內,絲竹靡音動人心絃,百里連城慵懶的坐在正廳的紫藤竹椅上,手指把玩着腰間玉佩,黝黑的眸子饒有興致的欣賞着廳中央舞動的靳素鸞身上。只見靳素鸞足尖點地,身體如花間飛舞的彩蝶,美妙動人。百里連城不得不承認,靳素鸞的舞姿在整個後宮確是獨一無二的。看她跳舞,也算是享受了。

一舞作罷,靳素鸞媚眼如絲,正欲準備好生伺候百里連城,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皇上息怒,臣妾這就出去瞧瞧。”見百里連城眸色微沉,靳素鸞登時吩咐樂師奏些歡快的曲子,自己則疾步走出房間。

梅合閣外,靳素鸞的貼身丫鬟彩螢正將欲衝進來的汀月牢牢堵在外頭。

“誰在外頭大聲吵鬧,驚了聖駕,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靳素鸞走出梅合閣時,正看到汀月與彩螢揪打一處。

“娘娘,這丫頭……”未等彩螢說完,汀月突然推開彩螢,急急撲到靳素鸞面前。

“貴妃娘娘,不好了!大夫人知道老爺在外面納了三房,還生了個兒子,氣沖沖的找去,說要殺了那對母子,老爺知道這事也追出去,好像手裡還帶着刀……”汀月焦急看着靳素鸞,慌張稟報。

靳素鸞聞聲微震,狐疑打量汀月。

“父親納三房?本宮怎麼不知道?如果本宮沒記錯,你好像是二房的丫鬟!”靳素鸞眸色漸寒,冷聲開口。

“奴婢汀月,剛剛是奴婢親眼看到大夫人瘋了一樣衝出去,老爺也坐轎子追出去了……”汀月見靳素鸞如此鎮定,心下驚慌,語氣稍有不足。就在靳素鸞再欲開口之時,靳圖突然從後面跑了過來。

“麗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您還是走一趟城東蘇府吧,現在除了娘娘,誰也勸不住老爺啊!大夫人危在旦夕!”靳圖氣喘吁吁稟報。

見是靳圖,靳素鸞心裡咯噔一下,登時搥開汀月走到靳圖面前。

“你說的是真的?”靳素鸞自小從侯府長大,自然知道靳圖的沉穩和忠心。

“老爺在外面納了三夫人,孩子也有四歲了,大夫人的脾氣您最清百里,老爺愛子之心,您也清百里啊!若再不去,後果不堪設想!”靳圖滿目慌亂,憂慮道。

“可皇上這邊?”靳素鸞到底是個孝女,聽聞自己母親出事,自有些亂了陣腳。

“救人如救火,娘娘還是回來再與皇上解釋吧?”靳圖提議道。

“罷了!靳圖,你帶路,彩螢,跟本宮走一趟!”靳素鸞柳眉緊蹙,急急朝府門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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