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竟是傳播了癩病,這事擴散得極快。
古音來到太傅夫人面前稟報此事的時候,太傅夫人也是臉色一變,問:“現在有多少人感染了癩病?”
“夫人,現在已有十九人感染了癩病,有三等的奴才也有二等的奴才,華大夫已經命人隔絕了所有的患者,沒有被感染的奴才也都隔絕開來,逐個檢查。”
太傅夫人臉色微白:“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明天,明天的宴會怎麼辦?”帖子已經發出去了,明天的宴會就要開始了,這樣以來,明天的宴會豈不是要耽誤了?這許年來,她也是頭次親自舉辦宴席,親朋好友都邀請了一遍……如果就此取消,旁人指不定要怎麼思想她了。
“夫人,把有癩病的奴才都隔絕開來,是不會耽誤明天的宴會的,只是怕人手不夠,有不少的粗使丫頭都被感染上了。”
太傅夫人默了一會:“粗使的丫頭好辦,你立刻去奴市置辦這事,連夜調教。”明天能上手做事就成。
“是。”古音應聲,準備退下,去辦這事。
“慢着。”隨着一聲輕喝,就見顧今笙已大步流星的來了。
“母親。”顧今笙福身:“明天的宴會,母親還是取消的好。”
太傅夫人臉色沉了沉:“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母親,明天前來的賓客,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婦人?如果不小心感染給了哪位婦人,這個責任誰來擔?再則,若讓人知道這癩病是從咱府裡流傳出去了,恐怕母親要因此得罪全京城的貴婦了,到時恐怕再不敢有人與您往來了。”
太傅夫人盯着她,這個顧今笙,就是來讓她鬧心的。
顧今笙轉眸看向古音,道:“這麼多年來,還從未聽說太傅府上有傳出過癩病,更何況是一夕之間這麼多的奴才同時感染,如果我記得沒錯,最近府裡新進了不少的奴才,都是你親自挑選帶進府的。”
古音有些震驚看着她:“阿笙,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的意思。”
古音一怔,搖頭:“阿笙,你是說這癩病是我帶進府的?”
“最近府裡確實換了不少的奴才,都是你一手操辦的,這纔剛換人沒有多久,府裡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令人不得不懷疑是你辦事不利,引進了患有癩病的人入了府,從而感染給了那些奴才。”
古音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阿笙,我知道因爲夫人待我極好的緣故,你心裡暗暗惱恨於我,你與夫人感情不和,就恨我與夫人走得太近,但你不能因爲這樣子,就把這麼大的一盆髒水潑給我,最近府裡是新來了不少的奴才,也都是我一手調教的,如果哪個真患了這樣的病,爲什麼旁人都感染了,我反而沒有感染?”
顧今笙冷冷的道:“你又不與這些人同吃同住。”怎麼感染。
又說:“你自己究竟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只差沒說,這事就是她搞出來的了。
古音又驚又痛的看着她,搖頭:“阿笙……”
“從今以後,叫我閣老夫人。”
“……”古音看着她,她就像一個陌生人,好像她們從來不曾認識過。
這麼多年的姐妹情,她說翻臉就翻臉。
她就知道,這個人的心,是冷的,無論如何也捂不熱的。
和她一樣,看起來火熱,但那顆心,就像冰塊一樣,怎麼也捂不熱。
太傅夫人也冷着臉看着這兩個人,這對‘姐妹’是翻臉了麼?
太傅大人這時也已匆匆走了進來,掃了一眼屋裡的人,說了句:“明天的宴會,取消了。”
太傅夫人默了一會,到底是同意了,吩咐下去:“悠然,你派人跑一趟,通知下去,明天的宴會,取消了,改天,我再宴請大家。”
“是。”悠然應聲,退下,去辦這事。
太傅大人這時已坐了下來,道:“老三還沒回府嗎?”
顧今笙回話:“已派人去接了,應該很快就回府了。”
“這事,嚴查,看看這癩病,究竟是怎麼引到府上來的。”
太傅夫人應:“是,妾身這就派人好好查一查。”
太傅大人瞧了她一眼,她氣色雖是好多了,但到底年紀大了些,身子不如年輕人結實。“這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給三房去查辦。”她身子這些年本就不好,去沾染那些有病的人,萬一感染了,就更麻煩了。
交給三房?太傅夫人哪肯,臉色微沉:“我還沒死……”
顧今笙說:“母親,父親這是體恤您,您真要去查下去,難免要接觸那些有病的人,萬一把病過給您……”
太傅夫人被噎了一下,還是爲她好了。
不過,被顧今笙這麼提醒,她還是有些發怵的。
罷了罷了,就讓顧今笙去查,看她能查出個什麼名堂來。
“行,你行你去辦。”
顧今笙道:“我身子也嬌弱,恐怕也不宜接觸那些人,還是等三爺回來,由三爺親自去查吧,三爺身子骨強壯,總是不怕的。”
“……”太傅夫人氣得直瞪着她,這話說得,像是一個愛丈夫的女人嗎?有什麼危險她不衝上去,竟是要讓自己的丈夫往前衝。
顧今笙這時福身道:“父親,在事情沒有查個水落石出之前,音姑的嫌疑最大,近期是她帶了許多的新人進府,調教,還請先免了她的一切職務,讓她暫時迴避,不傳喚,不得四處走動。”
太傅大人點頭:“音姑,你回去,不傳你,不得出房門半步。”
古音目光微微噙了些許的淚,福身:是。
轉身,她退了下去。
太傅夫人不由得冷笑:“顧今笙,沒憑沒據的,你就這樣對待你的好姐妹?”
顧今笙回她:“母親,我知道因爲你的病情,你現在甚是賞識音姑,離不開她,但有句話,就算得罪母親,我也不得不說一句,還記得有一次,您因爲幾日沒有行鍼,舊疾再次發作,竟是疼痛難忍,更甚以往,您這症狀,倒像是對某種東西上了癮,成了依賴了,我建議您再找華大夫來診斷一下。”說罷這話,她福了身,轉身離開。
太傅夫人氣得一口氣噎住。
~
轉身,顧今笙出了太傅夫人的院子,朝下人那邊的院宇去了。
奴才們的住處也是分爲三六九等的,那些三等的奴才住一個院子,二等的奴才又住另一個院子,顧今笙這會要去三等奴才的院宇,也就是那些犯了癩病之人的住所,這自然不是小事。
薄葉不能不小聲勸她:“夫人,何不等三爺回來再定奪?您這樣前去,這癩病來勢兇猛,至今都無可解之藥,萬一……”萬一把這病傳染過來,那還了得。
顧今笙不說什麼,旁的奴婢也就不再多方,薄葉、紫衣、新來的婢女鈴鐺和月眉跟着一塊進了那些奴才的院宇,人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了哭聲,院外有侍衛把守着。
“夫人,裡面的情況很嚴重,您不能進去。”遠遠的,萬青已迎了過來。
顧今笙停了一下,問他:“是誰第一個先發現了此事?又是誰第一個被感染上了上癩病?可有查清楚?”
“……”這種事情萬青怎麼可能會知道,既然有人得了這種病,自然是要被隔離起來,然後送出去。
至於誰先發現的,或者誰先被感染的,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見他答不上來,顧今笙也就擡步進去了。
“夫人,夫人。”奶孃這時已叫着跑過來。
“您用這個擋一下。”知道她是會來此的,她便準備了面紗,把口鼻一遮。
顧今笙也就依了奶孃,道:“你們都在外面等着吧,鈴鐺月眉跟我進去。”
“是。”兩個婢女跟着她一塊進去,也心知她是疼愛自己的婢女,所以讓薄葉她們留在了外面候着。她們兩個是新來的,與主子能有什麼感情,不被主子看重疼愛,也是正常的。
顧今笙一路走去,梅風這時也迎了過來。
“夫人,您怎麼來了?”
“人都關在哪裡了?”
“夫人,這邊請。”
顧今笙跟着梅風進了一間屋,但凡是被感染上的人,都關在這個屋裡,男人一處,女人一處,爲了防止這些人到處亂跑,手腳直接被捆住了。
看見有人進來,所有的人都望了過來,啊啊的直叫着:夫人,夫人救我……
每一個人都異常痛苦,且恐懼。
人一旦被確定感染上了癩病,惟一的結局就是等死,很快,他們所有的人都會被送出去,會被關到外面,任由她們自生自滅。
“大家都安靜下來,聽我說……”顧今笙開口:“癩病忽然在你們中間傳播開來,我認爲這是人爲的,有人把瘟疫帶到了府中……”
大家聽這話更是又驚又懼了,他們都是普通的,最下層的奴才,爲什麼會有人要害他們?
顧今笙說:“誰是第一個發現有癩病的?”
“是奴婢,奴婢這幾天就覺得身上有些不適,本來沒有當回事,誰知今天起來,奴婢的雙手就這樣了。”想隱藏都無法隱藏住。
她自己嚇得不行,哆哆嗦嗦的想要藏起來,但還是被一塊在院裡掃地的粗使丫頭髮現了。
“你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把她拽出去。”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有些嚴厲的喝斥,就見蘇長淵快步走了進來,鈴鐺和月眉因他嚴厲的聲音一驚。
顧今笙站着沒動,看了看他。
“出去。”蘇長淵直接就推了她一把,她蹌踉了一下,一旁的婢女忙扶着她往外走,這二爺也太兇了吧。
顧今笙被拽了出去,蘇長淵已經吩咐下去:“把這些人,全都拉到城外……”
裡面傳來喊叫的聲音:二爺,二爺救救奴才吧。
~
顧今笙站在院中,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華歌這時也匆匆而來,肩上背了個藥箱。
“夫人,您怎麼來這兒了。”
“你們快扶夫人回去。”
顧今笙忙道:“華歌,這些人有沒有救?”
“……”華歌默了一會,癩病,就從未有治癒的可能,他現在能確定的是,這些人都患上了癩病,現在需要全部送出去,隔離開來。
“夫人,先回去吧。”月眉輕聲喊她。
“走吧夫人。”鈴鐺伸手扶她往外去,這種病實在是太可怕了,沒有人願意接觸這些患了病的人。
~
同時,回去的古音也陰沉着臉坐在了自己屋裡。
爲了便於給太傅夫人看病,她被安排在太傅夫人院子西邊的一個屋裡居住,爲了讓她可以盡心盡力的侍候太傅夫人,也安排了幾個婢女她使喚,在這府裡,她雖不是主子,這身份可是尊貴着呢。
石榴跟過來輕聲道:“小姐,閣老夫人現在對您,好像很不滿意。”
古音冷哼:“我看她是對我不滿很久了,若不然,今天也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些年來,我對她也是掏心掏肺的了,有什麼好的都往她這裡送,結果一出了事情,她竟然第一個就懷疑上我了。”
“我看她是從未拿真心待過我的吧。”
石榴輕聲道:“現在太傅夫人這麼喜歡你,又那樣討厭她,她心裡能沒想法嗎。”
古音撫額,有些煩燥。
這顧今笙一旦對她有了不滿的想法,豈不是要處處妨礙她了?
她纔來這府裡沒多久,腳步還沒站穩住,大權還沒有掌握住,顧今笙就要下了她的權利,讓她在屋裡閉門,哪裡都不許去了?
石榴又輕聲說:“小姐,您不用擔心,現在太傅夫人離不開您的,無論如何太傅夫人也會向着您的。”
古音目光微動,是啊,無論如何,太傅夫人一定向着她的。
不然,難道她的腿不想要了。
沒有她的藥撐着,太傅夫人也撐不下去的。
“小姐,吃點果仁,消消氣吧。”石榴又拿了些堅果來,有瓜子,有核桃。
把堅果擺在桌上,石榴一旁幫着把果仁都剝出來,放在一個乾淨的小碟子裡,古音便慢慢的吃着她剝出來的果仁,喝了杯茶,心裡頭的氣慢慢消了一些。
吃了會東西,外面忽然就來人了,是顧今笙大步流星的來了。
外面的奴婢忙福身行禮,顧今笙直接進了屋。
古音已站了起來,朝她福身。
擡首,古音望着她,臉上有些委屈。
顧今笙盯着她:“我不管你打的是什麼注意,但我警告你,從現在起,你最好收拾起你的那些小把戲,如果你想下半輩子好好的生活,離開太傅夫人,我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否則……”
古音看着她,她進來就說這話,那是認定了是她所爲了?目中微微噙了些許的淚光,問她:“否則你會怎麼樣?”
她冷冷的說:“我這個人,不喜歡惹事,但從來都不怕事。”
古音吸了一下鼻涕:“我真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討厭我,恨我。”
“你是我這個世上,惟一的朋友,我把你看得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如果你不喜歡我去太傅夫人那邊,我不去就是了。如果我離開太傅府你就會高興,我離開這兒就是了。但是,我求你不要對我說這些無情的話,好像你和我從來就不曾認識過一樣,你這樣說,這樣做,還不如殺了我算了。”說罷這話,她的眼淚也是啪啪的掉了下來。
石榴也忙過來爲自家小姐求情,道:“夫人,我家小姐待你的感情比海深,你是她這世上惟一的朋友,你是不是對我家小姐有什麼誤會了,你想問什麼,奴婢都可以給你解釋的。”
顧今笙冷笑,這主僕兩個,一唱一合的,可真會演戲,但她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擡步,她一步步走到古音面前,道:“在我面前作戲,作了這麼多年,也真是難爲你了。趁我還未對你起殺意之前,你走得越遠越好。”說罷這話,顧今笙轉身,朝外走去。
古音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望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過了一會,她狠狠的閉了一下眼,吩咐:“石榴,你去告訴夫人,我恐怕不能再待在府上了,但夫人的腿我不會不管的。”
石榴應下,去辦這事。
古音慢慢轉身,把自己的衣裳給拿了出來。
顧今笙,這麼輕易的就懷疑了她,這麼快就想把她趕出府?
不……絕不。
如果離開太傅府,她什麼都沒有了。
就算有一天要離開,她也必須拉着所有的人一塊離開。
她要讓整個太傅府的人,爲她的父親陪葬。
太傅府,她好不容易混進來了,就絕不能輕易離開。
錦墨居。
顧今笙回到屋裡,坐了下來。
奶孃過來輕聲和她說:“夫人,您這樣趕她走,會不會逼得她狗急跳牆,一會找太傅夫人再告您一狀?現在太傅夫人還要指望她每天給自己行鍼,醫治她的腿,恐怕不會捨得放她走呢。”
顧今笙說:“現在,就是要逼得她狗急跳牆。”她越着急,破綻就會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