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時候二爺和三爺都在府上,二爺照例來看望了一下他的兒子蘇遊。
今笙派人去二房那邊傳婢女蓮俏過來,蓮俏是沒有傳到的,李氏便過來了。
望了一眼都在的二爺和三爺,李氏也露出作難的神色,就嘆了口氣,有些的氣憤:“阿笙,蓮俏這個賤婢,竟然跑了。”
今笙望着她,不置可否。
李氏忙又道:“這個賤婢,都是我平日裡把她給慣壞了,回去後我責了她幾句,讓她在屋裡老實待着,聽候發落,哪知她竟是偷偷溜了。”又忙道:“不過你放心,我已派人去尋她了,一定會將她尋回來。”
今笙點頭,道:“嫂子,我早猜到那丫頭狡詐得很,回去之後一定會偷偷溜掉,便提前派人跟了去,又把她抓回來了。”
李氏臉色沉了沉。
“把人都帶進來。”今笙吩咐一聲,蓮俏果然是被人抓了回來,兩個侍衛把她推了進來。
她面如死灰的走進來,頭也不曾敢擡。
李氏上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猛然,擡手,本想抽她一個巴掌,卻是沒再落下去,只是指到她臉上,怒:“我平日裡待你不夠好嗎?”
她手上傳來類似於鈴鐺的聲音,蓮俏看着她,她的手腕上掛了一個鈴鐺,手動,那鈴鐺便響。
那個鈴鐺,她是再熟悉不過了,是她前段時間回家的時候,特意買給弟弟的。
李氏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撫了手上的鈴鐺,目光盯着蓮俏,卻是意味深長。
不錯,在蓮俏被人抓了,這件事情她已知道了。
她派了人過去,本想把這蓮俏在外面給做了的,就在要得手的時候,三房那邊竟也派了人過去,攔下了這事,她派的人逃了回來。
爲了防止她在人前胡言亂語,她立刻又派人去了蓮俏的家。
看着她手腕上的鈴鐺,蓮俏什麼都明白了。
猛然,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視死如歸,道:“沒錯,都是我的乾的。”她望向顧今笙,恨聲道:“你明知道我喜歡蕭凌,你還故意要拆散我們,我恨你。”
“我現在既然落在了你的手裡,我也無話可說了,你要殺,就殺吧。”
顧今笙看着她,李氏痛心疾首的道:“你爲什麼要幹這樣的蠢事呢,現在我想保你,都沒有藉口再保你了。”她又對顧今笙道:“這丫頭跟隨我多年,一直甚得我心,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我這個當主子的也很痛心,你要處死這丫頭,我也無話可說,你要怎樣就怎樣吧。”
今笙目光微斂,道:“誰說我要處死這丫頭了。”她瞧了一眼面色又忽然有所動容的連俏道:“這丫頭把我的菜園子果園子給毀了,雖是可惡,但也不至於死,蓮俏的命,可比菜園子尊貴多了。”
“……”李氏看着她,她這又唱的哪一齣戲?
今笙說:“蓮俏毀了我的菜園子果園子,以後這奴婢就歸我了,由她來給我到菜菜園裡做苦工,把那片菜園子果園子再栽培起來,菜園果園所有損失的銀子,照舊從蓮俏的月銀里扣除,二嫂,我這樣判決,你沒有意見吧?”
“……”她當然有意見,與其這麼麻煩,不如直接處死這蠢貨好了,留下這蠢貨,怕是後患無窮。
蓮俏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顧今笙,她以爲,她必死無疑了。
李氏已勉強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
“既然二嫂沒意見,一會我就派人去二嫂那邊,把蓮俏的賣身契拿來。”
“好。”李氏心裡是咬牙切齒,面上還是一片詳和。
今笙莞爾:“二爺三爺,我這樣處置可還妥當。”
蘇長淵說:“甚好。”
蘇長離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夫人英明神武。”
蓮俏覺得有些恍惚,還是伏身磕了頭:“謝夫人開恩。”聲音微微哽咽,這感覺就是死裡逃生了一次又一次了。
之前,李夫人已派人去取她的性命了,但被三房派的人給截住了,她也因此被抓了回來。原本以爲被抓回來後還是會必死無疑,身爲一個犯了罪的婢女,她竟然出逃,肯定是要判死的,誰知,三房竟是留她一命。
恍惚之後,她又看了看李氏,她手上那個鈴鐺,是她惟一的弟弟的。
“爹爹。”蘇遊這時和擎蒼一塊進來了。
她的弟弟,是她爹孃晚年得子所生,她娘卻因爲生了弟弟後身子太虛,過兩年就去世了,她的父親又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掙不到什麼銀子,好在她在太傅府上與人做婢女多年,掙了些銀子,弟弟的重擔,就落在她身上了。
蘇長淵已伸手抱了蘇遊坐在自己腿上,對這個兒子,他瞧起來是真喜愛得很。
李氏看着,眼紅得咬牙切齒,卻是不得法門。
“爹,我餓了。”蘇遊又從他身上滑下來,拽着他往外去,意思是讓他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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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既然這樣判定了,李氏也不好再說什麼。
雖然蓮俏一時半會是死不了,又在顧今笙這邊做工,不過,她撫着自己手上的鈴鐺,這個賤婢肯定不敢亂說一個字的,除非她不想要她弟弟和她爹的命了。
這些年,若不是她幫襯着,她爹和她弟弟能過上好日子?
李氏轉身回去,顧今笙派去的婢女月眉也隨後跟了過來,取蓮俏的賣身契。
至此,蓮俏被派到菜園子去了。
從一個李夫人身邊的得寵的一等丫頭,一下子被派到菜園幹粗活,這落差就好比從雲端直接跌到地上來了。
管事的蘇平把蓮俏送了過來,交代了一聲:“老張,這丫頭以後就跟你在這兒幹了,你多教着點吧。”
“是。”修理菜園的老張忙應了聲。
蘇平離去,老張瞧了瞧這細皮嫩肉的丫頭,他是認識的,就是之前李氏身邊的婢女嘛。
“蓮俏姑娘,你今天就把這片被啃得沒了葉子的菜根都撥乾淨吧。”老張也唬着臉吩咐,現在被派到這地方來,便不再是夫人身邊受寵的奴婢了,自然也不會有人把她放在眼裡了。
“是。”她應了一聲,伸出這些年來保養得還算白淨的手,撥起了菜根。
果園那邊,被推倒的樹又被家丁們重新栽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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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今閣。
處理了蓮俏這事,三房那邊一切照舊。
用過午膳,孩子們睡着了,顧今笙也就閒坐了下來。
蘇長離過來喚她:“笙兒,走,陪爺午休去。”
“睡不着了,你去睡吧。”現在又不是夏日,她也沒那麼多的睏意了。
“你不陪着,爺睡不着。”
“你當你才三歲啊,也要人哄。”蘇習習睡覺都不要人哄的。
“對啊,非得你哄。”蘇長離不由分說,抱起她就往牀榻那邊去了。
今笙嘆口氣,不掙也不動,道:“三爺,這蓮俏一定知道二嫂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正因爲如此,她也必須把蓮俏的性命留下來。
這蓮俏,是最大的一個突破口。
蘇長離抱她在榻上坐下,讓她依在那裡,他則坐在她的旁邊,道:“這是自然的。”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奴婢,當然會知道主子一些秘密,但不到萬不得已,奴婢也不可能會出賣主子,通常情況下,這樣的主僕之間身家性命是聯繫在一起的。
“閻生,進來。”蘇長離喚了一聲,閻生快步進來了。
“三爺。”
“去查一下這蓮俏,越詳細越好。”
“是。”閻生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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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午時沒什麼人,李氏還是過來了。
這個丫頭,她必須再警告她幾句才行。
蓮俏正在翻土,菜根子撥出來了,土壤又要再重新翻一遍的,她一雙手這些年也沒做過什麼粗活,在這兒忙乎了大半天,手上都磨出水泡來了,疼,卻也沒有辦法。
“蓮俏,你過來。”李氏走了過來,喚她。
蓮俏看了一眼,沒有立刻過去。
之前她假意要要放她出去,結果呢,她纔剛出城,她就立刻派了人追上來,要殺了她。若非三房那邊早有防備,派了人跟過來,她這會早就死透了。
她死了,弟弟往後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靠她爹種地,根本掙不到錢的。
想到自己的弟弟,她還是忌憚於李氏的,到底是硬了頭皮走過去,福身:夫人。
李氏四下掃了一眼,這午後的功夫也沒有什麼人了,她轉動着手腕上的鈴鐺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最好心裡有個底,不然,你該知道我這個人,向來不是心慈手軟的。”
“奴婢知道,奴婢什麼也沒有說過。”如果她真說了什麼,這會功夫李氏又豈能無恙的站在這兒,早就被懲治了,至於她,也早就跟着一塊被處死了。
她們乾的那些事情,足夠她們死上一百回了。
李氏點頭:“我諒你什麼也不敢說,你放心吧,這段時間,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馮紹的。”
蓮俏一窒,馮紹,她的弟弟……
夫人這麼說,看來是已經控制了她弟弟了?
“夫人,您把紹兒,藏起來了?”
李氏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你自然有機會見到他。”言罷,她扭身離去。
“夫人。”蓮俏忙追上一步,堅定的道:“我,我絕對會聽話的,我一個字都不會亂說的。”
李氏點頭:“好,看你往後的表現了。”擡步,她大步流星的離去。
這個賤婢,現在已經沒辦法爲她所用,自然是留不得的。
在她死之前,她也必須花點心思,來穩住她,免得她亂說話。
不遠處,藏在那邊果園土溝旁的老張慢慢站了起來,朝蓮俏一步步走了過來,喊她:“蓮俏。”
蓮俏到底是侍候過李氏的人,還是有些膽識的。
她轉過身,看着走近的老張,意識到他之前可能藏在某一處了,但究竟聽見她們的談話沒有,尚不知而知。
老張問她:“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李夫人的手裡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幹活去了。”蓮俏扭身往菜園子裡去,繼續刨土。
老張吩咐道:“今天這塊地都要翻園,翻不完,晚飯就不用吃了。”言罷轉身走了。
蓮俏瞧了瞧,還有一大大半沒有翻園,靠她一個人翻完,恐怕到天黑,也翻不完,但有什麼辦法,是她做事不利,讓人抓住了把柄,她認命的繼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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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老張也去回話了。
來到顧今笙面前,把他之前看到的,都說了一遍。
只是離得遠,實在沒有辦法聽清她們說些什麼。
顧今笙點了頭:“知道了,下去吧。”
待老張退下,今笙說:“三爺,要不找個人保護一下蓮俏吧,免得她再讓人下黑手給殺了。”還沒從蓮俏嘴裡問出什麼,她不想她這個時間就死了。
保護證人麼。
蘇長離也就應了:“嗯,這事我來安排,你躺一會吧。”
顧今笙點了頭,蘇長離也就出去了。
她在牀上躺了一會,確實是沒有什麼睡意的。
過了一會,她還是站了起來,在屋裡走了幾步,最後踱到書桌那邊坐了下來。
她隨手拿了書桌上的一本冊看了看,驚訝之餘慢慢翻看起來。
都是三爺的畫的,是女兒蘇習習的模樣,有笑着的,有睡着的,各種各樣的,栩栩如生。
他把這些畫裝釘在一起,就成了蘇習習的畫冊了。
若是蘇羽還活着,兩個人的畫像都被裝成冊,一定會更有趣的吧。
她猛然合上畫冊,她想蘇羽了。
想他了,卻再也無法看到他了。
她走的時候,他還不足百天。
轉身,她把蘇羽的畫冊拿了出來,翻開來,一遍遍的看了又看,越看,又越加的想念他。
她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卻沒有辦法呵護他長大。
蘇長離走了進來,輕輕抽走她手裡的畫冊。
今笙擡頭,看了看他:“三爺,我想去看羽兒。”
蘇長離點了頭:“你這麼不開心,你確定羽兒願意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他扶她起來,道:“羽兒雖然尚小,但一定也希望他的孃親是快快樂樂的。”
“嗯,我知道了。”
“外面有些涼,等一下。”蘇長離去拿了些鬥蓬,給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