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客棧。
那些個已洗漱過,在客棧裡吃喝飽足了的孩子全都被招集到了樓下的一客房裡坐着了。每個人還都給派發了一套新的衣裳,竟是有新衣裳可以穿了,這讓孩子們覺得甚是高興,互相交流。
感覺,真是遇着了神仙了。
樓上,閻生匆匆叩門而來。
蘇長離坐在屋裡,今笙也正坐在他面前。
從外面買了些東西回來,她閒來無事,把東西都整理在一個匣子裡。
“三爺,已統計過了,總共有十八個孩子,八歲的五個,九歲的有五個,十歲的有四個,十二歲的有三個,十三歲的有一個,其中有兩位女孩,一位八歲,一位九歲,都是江城人士,來自不同村莊的孤兒,他們的父母有的死於飢餓,有的死於瘟疫,有的死於戰場。”無人問津。
蘇長離站了起來:“笙兒,我去看看。”
“嗯。”她應了一聲,把匣子鎖了起來,想了想,也只能嘆口氣。
普天下的孤兒太多太多了,即使是想幫,能力也是有限的。
看到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她難免又要思念自己的孩子,他們雖是有爹孃想護,可現在他與三爺都不在他們身邊陪伴他們,想來,越發的覺得愧疚了。
想着自己的孩子,她越發的有些歸心似箭了,只盼望着這戰事能儘早結束,三爺和哥哥嫂子也能儘早一塊回去。
那時,蘇長離也已來到了一樓的客房,蕭凌人也已在裡面等着了。
推門而入,一張張稚嫩的臉盡是高興。
這些孩子顯然是被教導過了,一看見他過來了,立刻行了禮,異口同聲:“大人。”
蘇長離掃了一眼這些孩子,衣裝整齊乾淨後,整個人也顯得精神多了。
他行在大家中間,左右看了看,大家也都好奇的看着他,男人他們是見過,但像這般好看的男人,還真沒見過。
他氣質清貴,但由於之前給過大家包子吃,現在又給了大家新衣裳穿,竟也不覺得他難以親近。
“我打算從你們中間,挑些人出來送到一個極其秘密的地方去訓練,在那裡接受的訓練,都是非常殘酷的,所以,我並不勉強你們,但能從那裡活着走出來的人,日後都會直接成我的人,我保證,榮華富貴,一生相隨,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人願意自告奮勇去的?”
一個極其隱密之地,接受非常殘酷的訓練,活出走出來的人,日後榮華富貴一生相隨,對於連一日三餐都吃不飽,不知道哪一天會餓死的孩子們來說,這是多麼的具有誘惑。
大家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孩子大聲道:“你如何能證明,你不是故意要把我們騙到一個隱密之處,殘害我們。”
蘇長離看他一眼,那孩子面黃飢瘦,但一雙眸子卻是炯炯有神了。
“你叫什麼名字?幾句了?”蘇長離詢問一句。
那孩子挺了一下腰桿,一副我不怕你的表情:“年堯,十二歲。”
蘇長離轉眸問:“有質疑的,都可以提出來。”
“你憑什麼可以給我們榮華富貴。”又有一個孩子發出質問的聲音。
“我相信他。”有個女孩忽然大聲道:“我看大人像神仙一樣的華美,一定不是壞人。”
“白癡。”
女孩的聲音一致被幾個男孩罵了回去。
難道就因爲這個人長得好看,剛纔給了他們饅頭,就信他現在所說的?
蘇長離看着他們爭論一番,一個說一個說哪,有信他的,也有不信的。
雖是一些孩子,在爭議之中,可以看出得出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並非由人牽着鼻子走啥都不懂。
“好了,我來證明我的身份。”蘇長離拿了自己的腰牌,那上面有他的姓名、生辰、官職、等……
有識字的孩子湊了過來看那上面的字,念:“姓名是蘇長離……官職是內閣首輔……身高是八尺,面目特徵是鳳眼、挺鼻、薄脣……”
等那孩子唸完,蘇長離問:“還有問題嗎?”
那念字的孩子說:“我沒有問題了,閣老大人的名諱,我有聽過,我信你,若真如大人所言,我願意去。”不論吃什麼苦,過程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願意去的,都站在到這邊來,一會跟他走。”蘇長離示意了一下,那孩子毫不猶豫的站到了閻生那邊。
蘇長離又說:“這並不是一個隨意的地方,進去的人,在訓練未滿之前,滿期是六年,照規矩,是不會被提前放出來的,可以說,進去之後,你們的生活就是與世隔絕,你們必須有足夠的聰明和智慧來應付裡面發突發的一切狀況,如果有人想要中途退出,一般來說,是不會被允許的。”當然也有特殊情況,這一點,他是不會說明的。
他又說了這樣一席話,真正有膽識,願意去的,自然是會選擇的,膽小的,也就會退縮,不敢前往。
又有二個人站了過去。
蘇長離又說:“當然,即使你們留下來,我也會給你們安排一份差事,送你們去學習別的技能,將來能混成什麼樣子,也是要靠你們自己了。”
僅有的兩個女孩子站了過去。
“喬木、喬陽,你們過去幹嘛?”有個高子稍高些的男孩子衝她們喊。
兩個女孩挺了挺胸脯。
最終,過去的有六個人。
蘇長離掃了一眼這六個人,兩個女孩,道:“離開這裡,再沒有反悔的可能了,六年後,希望看到不一樣的你們,帶下去。”
“都跟我來。”閻生招了一下手,幾個人跟着他一塊走了。
剩下的十二個人,面面相覷一眼。
蘇長離說:“我們家剛好還缺幾個長工,我會派人送你們過去訓練,訓練過後,如果合格,會給你們再行安排,蕭凌,都帶下去吧。”
“是。”蕭凌應聲,招了手:“走吧走吧。”
反正是有飯吃的,餘下的孩子也便立刻跟着一塊出去了。
~
做完這件事情,蘇長離也就轉身上了樓,回屋了。
“三爺,那些孩子都安排好了?”
“嗯。”
“都安排哪了?”她隨口問句。
“送去學習一下。”
“哦。”
“餓了吧?”
“嗯,我下去吃。”
“行。”
今笙轉身往外走,出了門,往下一看,覺得有些冷清。
“三爺,怎麼店裡今天都沒人呢?”她隨口問了句。
“他們店生意一直不是很好。”
店家迎面上來,假裝沒聽見他這話。
他們家店裡生意是不算好,但也能維持得住。
現在店裡沒有,還不是被眼前這位貴人給包下來了,不許旁人住的麼。
聽說,是京城來的貴人。
他不得不把人都偷偷的往外趕,沒少賠人銀子。
“夫人今天要吃些什麼?”蘇長離一邊跟着她下了樓,一邊詢問。
“給我個菜譜,讓我看一看。”
“好勒。”店家趕緊拿了菜譜過來。往年,他這裡是沒有菜譜的好麼,還不都是這位爺要求的,讓他臨時寫個菜譜出來,方便他家夫人隨時點菜。
今笙坐下來瀏覽的了圈:“這裡還有涼皮嗎?我記得我嫂子還吃涼皮,給打包一份,到時派人給她送過去吧。”
蘇長離坐在她面前應她:“行。”
“還是給我來碗麪吧,和昨天的一樣。”她現在也不想吃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病剛好一些,反正胃口不是甚好。
蘇長離說:“蟹黃餃子不錯,來兩份蟹黃餃子,再清蒸八隻。”
“好勒。”
紫衣那時默默的進了廚房,昨天的麪條,是她做的,夫人還不知道。
不論是在國安候府還是在太傅府上,做飯這些事情,她基本上是不會動手的,但還是跟着夫人的奶孃學過一手,所以就會了,只是不常做。
紫衣擔心這些人做不出和她一樣的味道來,還是決定自己動手來好了。
提到奶孃,最近太傅上也是多事之秋。
三房的人不在,這三房便一再的出事。
奶孃拿了根繩子,把自己給吊死了。
別人都說,是因爲羽少爺死了,奶孃心懷愧疚,或是傷心過渡,一時想不開,就隨着羽少爺一塊去了。
即使三房的人都不在,奶孃又死了,也就由二房的李氏吩咐下去,給草草安葬在外面了。
早已出了府的襲人,提着些供品來看奶孃,跪在她的墓前抹了把眼淚道:“您怎麼會如此想不開呢,夫人還沒有回來,您就這樣子去了,等到夫人回來,看這太傅府上一個個人去樓空,該有多傷心您知道麼。”
梅風抱着孩子,默默的站在她的旁邊。
轉眼之間,她們的孩子也都有七八個月大了。
她坐在墓前哀傷了一會,梅風抱着孩子過來扶她:“回去吧。”
襲人站了起來,和他說:“要不,你偷偷寫封信,告訴三爺府裡的事情,讓他儘快回來吧。”三爺不在,夫人也不在,總感覺慌慌的。
“三爺人在外面,如果回不來,告訴他這些,只會影響他的心情。等他回來再知道這些事情不遲。”何況太傅大人已經下了令,誰都不許朝三爺露一個字。
他人在江城,告訴他這些作甚麼?難道讓他從江城回來麼。
人都已經去了,說也沒用,不過是憑添煩惱罷了。
~
江城客棧。
紫衣還在廚房忙着做麪條,顧今笙則是一邊等一邊左顧右盼。
若大一個客棧,就她與三爺兩個人。
這會功夫,閻生和蕭凌也不知道跑到哪外去了。
還有紫衣和鈴鐺,怎麼也不見人了。
她原來還不知道紫衣去給她做牛肉麪去了。
“笙兒,你邊氣候有些幹,多喝些白開水,對又被水對皮膚又好。”
三爺給她倒水,她應了一聲,捧了白開水慢慢的喝了起來。
“笙兒,這客棧你住着還習慣嗎?”
“習慣,我適應能力還行,只要有三爺,住哪都一樣。”
蘇長離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這話爺愛聽,算爺沒白疼你。”會拿好聽話哄他了,就算是哄,他也高興。
今笙嘆口氣:“但我還是想回咱們家啊。”
“我知道,會回去的。”
外面好像來了人,聽着人還不少,蘇長離朝外瞧了瞧,果然,不出片時,外面有人進來了,還不少呢,瞬間,就把這裡客棧給擠滿了。
“哎哎哎,我們這客棧暫停,暫停,沒看見外面掛的牌子麼。”客棧的老闆已快步出來了,大聲的嚷嚷着。
“閉嘴。”忽然有人衝他吼了一聲,是位少年人,隨着那一聲吼,他手中的刀一下子刺進了桌子裡去了,頓時嚇得冒出來的老闆一下子縮了回去。
顧今笙瞧了過去,微愣。
那模樣是變了不少,已完全長成了一個少年人的模樣,個子也和一個成年的男人那般高了,儘管如此,她還是一眼認出他來了。
那不是,顧東來嗎?
他一刀插在桌子上,一腿踩在椅子上,那模樣,十足的匪氣,在吼過後,那眼神卻是狠狠的瞅着她來了。
“喲,原來都是熟人呢。”有位成年的男人朝她走了過來,一身的黑衣,聲音低沉,每走一步,那地上都會發出響聲,被他弄得特別的響,好像他那一雙腿有千斤重似的。
今笙看着他,她沒有忘記這張臉。
皇甫羨,是他。
“阿笙,別來無恙。”有個女人扭着腰枝朝她走了過來,那一身的紅衣穿在她的身上,襯得她越發的妖嬈嫵媚了。
是許久不見的古音,她的‘老朋友。’
古音紅脣輕啓,就連聲音都變得勾人起來:“沒想到有一天我們還會在這裡再一次相見,也算解了我此生的遺憾了。”
瞧她風情萬種的樣子,與她所認識的古音,怎麼也無法再聯合在一起了。
今笙看了一眼蘇長離,這些人,明顯的是來者不善,且有備而來。
蘇長離握了她的手,站起來說:“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幾隻流浪狗罷了。”
顧東來和古音都怒目看他,古音說:“原來在蘇閣老的眼裡,我們不過是條流浪的狗,但在我的眼裡,蘇閣老卻是一塊肥美的肉,不殺了你煮了吃,難解我心頭之恨。”
“那你儘管來呀,別猶豫。”
今笙看着他,三爺他滿不乎的囂張樣還是讓她捏了把汗,這麼刺激人家真的好麼,就不能有話好好說,周旋一會麼。這整個客棧都擠滿了對方的人,三爺這一雙肉拳再能打,怕也敵不過人家吧?何況還帶着她這麼個拖油瓶,她自認爲,自己是一個人也打不過的。
古音果然是被他這態度這話刺激得不輕,之後,她作了個手勢,道:“蘇閣老想死,還不容易嗎?今天我們來這裡,本就沒有打算,放你們活着離開這兒。”
“都別急着送人頭,讓我來。”一聲脆響,就見鈴鐺端着蘇長離那幾乎不會離手的火槍從樓上來了。
她一步步的走下樓來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這傢伙的厲害,容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玩意叫火槍,火槍你們可能還沒聽見過,但沖天炮你們應該知道吧?這火槍的威力究竟怎麼樣,我還沒有試過,一會試過就知道了。再給你們介紹一下,據說這火槍是閣老大人的發明,大家不得不承認的是,閣老大人的腦袋的確裝了許多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東西。”說話之間,她已端了火槍走了出來,來到大家面前,卻忽然把火槍口指向了蘇長離。
“蘇閣老,用你的明的火槍,爆了你的腦袋,讓大家看看你腦袋裡都裝了什麼玩意,你沒意見吧?”
風向忽然就這樣變了,鈴鐺端了火槍瞄向了蘇閣老。
今笙下意識的往蘇長離面前擋:“鈴鐺,你這是作什麼?”
鈴鐺望着她,忽然冷笑,道:“閣老夫人,我作甚麼,你不都是都看見了?你是想知道我是誰嗎?既然你們已落在我們的手裡,我也不妨告訴你們,讓你們死個明白,我的父親青龍的大當家,以及整個青龍,都是讓閣老大人給殺害的,如今,我爲我的父親報仇,爲整個青龍報仇,有錯嗎?”
今笙看着她,她明白,她都明白。
這鈴鐺,是古音當初帶進府裡的,說是從外面買來的人,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這件事情,當時這鈴鐺也是毛遂自薦後,她自個親自挑選的。
古音走過來說:“妹妹,還和他們說什麼?先殺了他,爲我們的父親報仇。”
鈴鐺點頭,道:“沒想到閣老大人也是慫貨,竟是讓自己的夫人擋在了自己的面前,你是想讓她先替你去死嗎?還是以爲自己可以趁機逃脫?”
古音瞧了一眼,嘴角扯了扯,有些許的得意,嘲諷一句:“什麼狗屁愛情,在生死麪前都是假的。”
蘇長離鄙夷:“我夫人英勇護夫,你們也要眼紅麼。”擡手,他的手圈在了顧今笙的腰上,和她附耳語:“夫人如此護我,我甚喜悅,不過,看來今天我們要做一對亡命鴛鴦了,怕不怕?”
顧今笙搖頭,表示不怕。
怕,她也不會說的。
她當然怕,她的孩子還在等她回去,她當然不願意去死。
她的人生有三爺相伴,她也沒想過自己這麼快就死,她還想再活幾十年。
蘇長離吧唧一口便親在了她的臉蛋上,皇甫羨的氣溫一下子便低了下來,他知道,這蘇長離就是故意作給他看的。
猛然,他擡步走上前:“笙兒,你只要從他身邊走過來,我保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