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樹策馬出了城門不久後,便把那個人給趕下馬了。
沒辦法,爲了不被抓,她只能這麼幹了。
那人雖被她捅了一刀,她其實是沒有深捅的。
“兄弟,對不住了,你快回去看看傷吧。”
那人瞧她一眼,轉身走了。
對不住你娘裡個腿,他打她一頓後說聲對不住她願意嗎?
不過,被人抓了當人質,他也不敢有二話,只能認栽,灰溜溜的走了。
剛纔一路追江小樹的時候,他可是衝在前面,跑得最快的。
本以爲可以拿賞銀的……
江小樹策馬繼續走,還別說,雖是頭次騎馬,這馬還挺聽話,她騎得還挺溜。
只不過,逃出來後的江小樹也不輕鬆,她嘆口氣言:“馬兄,以後你得陪我浪跡天涯了,這國安候府咱們是回不去了,讓都統大人抓着我,不要我命也得脫我一層皮。”
她回頭看了看,也沒見有人追上來,心裡又放心,又有些失望。
這就不追了,估計都統大人也氣得不想要她了。
她不過是個姨娘,現在都統大人身邊又有一位會裝可憐的姨娘討好着,他很快就會忘記自己的,這找了她一夜,多半也是氣不順,沒想到她竟敢離家出走,打算找回她後好好折磨。
小時候,她就被都統大人天天折磨着,幹活罰跪都是小事,她最怕的是被趕出府沒飯吃,不過,她現在不怕了。
摸了一把懷揣的銀票,這些年她是沒少給自己存私房錢,過慣了苦日子的人最怕沒銀子了,有了這些私房錢,她勉強得了些安慰,自言自語道:“銀票在手,天下任我遊。”
“從今以後,我江小樹就過亡命天涯的生活吧。”說得甚是悲壯,之後仿若聽見一聲響,好像什麼哨子的聲音?還沒意識到怎麼一回事,身下的馬忽然就嘶叫一聲,掉轉了頭,拼命的往回奔了。
“啊……快停下,停下……”江小樹嚇了一跳,該死啊,怎麼能往回跑啊……
本來一直還乖乖跟她走的馬仿若沒聽見她的聲音,往她來時的路上直奔去了。
江小樹尖叫着,騎馬難下,過了一會,她忽然就明白了。
就見都統大人站在不遠的路上,他吹了幾聲哨子,這馬越發的直奔他去了。
都統大人用的馬,他用了多年的馬,自然是聽命於他。
江小樹一看這情況,也顧不得許多了,這馬不停,她跳馬還不行麼。
她向來膽大,也不管會不會有危險,當真是翻身便從馬背上滾下來了。
“哎喲……”滾下馬的江小樹只覺得腦袋發沉發昏發疼,這路上不知誰放了個石頭,讓她一頭就壓了上去了。
顧燕京微微蹙了眉,因爲看見她跳馬了。
本以爲她跳馬想逃,但見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好一會沒有爬起來。
猛然,他擡步跑了過去,來到她身邊踢了一腳:“江小樹,裝死是吧。”
江小樹沒動。
他瞧了瞧,發現從她腦袋後面,有血正在溢出來。
“……”本是想狠修理一頓這死丫頭騙子的,心裡突然就是一緊,他立刻蹲了下來,把人扶起來,她的腦袋受傷了,人確實昏了過去。
“江小樹,你要是敢有事,爺剝了你的皮。”顧燕京警告一聲喊她,抱起來便走。
他飛身上了自己的馬,策馬帶她一塊離去。
一入城,便立刻帶到了就近的醫館。
醫館裡本還有其他病人,一瞧都統大人帶了個受傷的人來了,趕緊也就迎了上來,聽顧燕京吩咐:“她腦袋受傷了,立刻給她處理好傷口,把她弄醒。”
“大人,把人放這兒。”
江小樹被放到裡面的一張鋪上,大夫在裡面忙給檢查一番,處理了一番。
傷口包紮好了,江小樹人還沒有醒過來。
“大人,您放心,只是磕傷了腦袋,但不會有的事,一會就醒過來了。”
既然大夫這樣說了,顧燕京也就放心了些,直接把人帶走了。
逃了一夜,江小樹再次被帶回來了。
沈千尋在門口迎了出來,看着他抱着江小樹回來,忍下心裡的嫉妒忙問:“都統大人,江姨娘這是怎麼了?”
“受了點傷。”顧燕京抱着她進了屋,把她放在榻上。
江小樹的婢女也趕緊一路過來了。
沈千尋同樣一路跟了過來,和他講:“都統大人,您累了一夜了,就讓妾身在這兒照顧江姨娘吧,等她醒過來,妾身就告訴您。”
“大哥,大哥。”六少爺這時叫着進來了。
江小樹離家出走了,大哥找了她一夜,這事鬧裡府裡沸沸揚揚,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現在國子監放假,他剛好休息在家,自然是觀注着府裡的事情,知道江小樹人回來後,便立刻尋了過來。
“大哥,江姨娘這是怎麼了?”
“受了點傷。”
“大哥,是你把江姨娘打傷的嗎?”
知道他與江小樹要好,顧燕京也就回他一句:“她自己從馬上摔下來受的傷。”
“哦,江姨娘現在可真了不得了,還能騎馬了。”
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吵得慌。
江小樹腦袋發昏,但有些陌生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了。
“千尋啊,爺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你爹孃又逝得早,爺爺如果也逝了,你小小年紀,便失了依靠,收拾一下,這幾天我們就進京,爺爺給你找個依靠,可以照顧你一生,保你一生衣食無憂的。”
“爺爺,京城有我們的親戚嗎?”
“嗯,你未來的夫君,就住在京城,他們可是京城的大戶人家,你過去後,將來是要給你當正室夫人的。”
看起來明顯體弱的爺爺這時從自己的屋裡翻出一個匣子來,打開說:“這半塊麒麟玉,便是你與國安候府的大少爺立下婚約的證物,當年爺爺路過京城時,曾經給府上的國安候夫人看過病,救了她一命,爲了報答爺爺,國安候本是想給爺爺許多財物的,爺爺沒有要,就是看中了國安候府的小少爺,那個俊朗的孩子,在你剛出生的時候,爺爺就給你定下了這個親事……”
“現在正是時候,是時候送你到國安候府了。”
“爺爺,去京城是不是要很遠?”
“是的,要很遠,趁着爺爺還在,爺爺要把你安排好了。”
“爺爺,你自己都是大夫,爲什麼不能救自己呢。”
“呵呵……”爺爺笑了起來,笑得有些無奈,又對侍候在一旁的小婢女說:“墨玉,你就跟着千尋一塊去京城,侍候千尋可好?”
王墨玉本就是千尋的婢女,也是他府上管家所生的女兒。
如今的沈府已大不如從前了,該走的人都走了,惟有王管家一家子留下來照顧他們爺孫倆。
墨玉比千尋大上二歲,小小年紀,卻是知書達理,勤奮好學,一直深得沈老爺子的喜歡,他要把千尋送過去,自然也想帶個貼心的婢女跟着點,好照顧自己的孫女。
“能跟隨小姐一塊進京城,是奴婢的福氣,奴婢願意前去侍候小姐。”墨玉恭恭敬敬的答道,聲音甜脆。
猛然,江小樹睜開了雙眸。
“大哥,江姨娘醒了。”入眼的,先是六少爺那張依舊稚氣的臉。
看見江小樹醒了,他不由自主便流露出高興之情來了。
“江姨娘,江姨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沈姨娘人也站在牀邊,一副很激動的樣子。
還有她的婢女,都高興的在一旁站着喊她。
顧燕京冷冷的看着她,沒說話。
江小樹睜眼看了看,目光最後落在沈姨娘的身上。
記憶裡的那些事情,慢慢就浮現了。
現在的墨玉,和當年的墨玉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當年稚嫩一些,現在瞧起來成熟了不少,還是有着墨玉的影子的。
她本是自己的婢女,竟然拿了麒麟玉冒充她的名字尋了過來。
“墨玉,我都想起來了。”她看着王墨玉慢慢的說,她本是一臉的激動,當聽見墨玉這兩個字的時候,激動的表情淡了下去,隨之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說什麼?”她疑惑的問了一句。
“王墨玉,你爲什麼要冒充我?”
她有些震驚:“你胡說什麼?”
江小樹慢慢坐起來:“究竟是不是我胡說,請都統大人派人去揚州一趟,拿着你的畫像問一問鄉鄰,不就知道你是不是沈千尋了?”
顧燕京挑了眉,聲音帶了幾分的嚴厲:“江小樹,你在說什麼?把話說清楚了。”
江小樹給他一個諷刺的眼神:“我在說,她不是沈千尋,她不過是沈千尋的一個婢女王墨玉。”鬧了半天,一個冒牌貨,竟是把府裡搞得雞飛狗跳,都統大人還當成寶了。
“你,你究竟是誰?”
“我究竟是誰,你管不着。”
“都統大人,這王墨玉不過是沈府中王管家的一個女兒,沈千尋身邊的一個婢女,當年沈千尋跟隨爺爺上京,路上的時候沈千尋因爲調皮貪玩,便與爺爺走散了,哪曾想竟給這王墨玉製造了機會,令她帶着麒麟玉冒充沈千尋來尋親了,你若不信,只要派人去揚州一趟,一打探便知真假。”
顧燕京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默默的看着她,點了頭:“林楓,你立刻親自去揚州一趟,把這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是。”林楓應。
沈姨娘突然就撲了過去,抓着江小樹問:“你是不是就是沈千尋?”
江小樹冷眼看她,不說話。
沈姨娘立刻哭了起來:“如果你是沈千尋,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當我願意這樣子嗎?沈老爺子臨終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那次你與我們失散了後,我和沈老爺子一路沿途找你,卻一直找不着你,後來沈老爺子的身子實在是撐不住了,不久後便逝了,臨逝前,沈老爺子一再交代我,一定要拿着這麒麟玉來完成他生前的遺願,找到你,爲了找你,我父親帶着母親和弟弟一塊來到京城,一路上我們一家又飢又餓,銀錢都讓賊人偷了去,幾次險些喪命,好不容易找到了京城,依舊打探不到你的下落,我們都以爲你可能已經喪命,如果你還活着,總會想辦法回家的,但這些年來,你都不曾回家,逼不得已,父親便出了這麼個注意,讓我代替你進府,這樣還能維持家人的溫飽。”
她解釋完這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立刻痛哭起來,哭得有些肝腸寸斷。
江小樹輕輕咬了脣,墨玉向來善解人意,比大她兩歲,從小就會照顧她。
兩個人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常在一起,感情也是甚好的,只是沒想到,當她的記憶恢復後,竟是發現墨玉竟然冒充了她到府上來了,她自然是憤怒萬分的。
再聯想到她進府後對自己的種種,頭一回的時候就想下手害死她,推她入水,這一次還自己故意落水裝瘋賣傻博都統大人同情,現在明白了自己究竟是誰後,她當然認爲這墨玉就是想殺了她滅口,免得她哪日認出她來了。
瞧她痛哭不已,江小樹心裡又有些矛盾。
六少爺和江小樹的婢女,都因爲這事既意外,又高興。
既然事情有眉目了,顧燕京也就冷淡的吩咐下去:“詐騙就是詐騙,拉下去杖責一百,逐出候府。”
本來正哭着的王墨玉猛然擡了頭,忽然就站了起來說:“杖責一百未免太便宜我了,既然小姐不能原諒我,我以死謝罪便是。”說罷這話,她衝了過去、
大家都看她,一時之間也沒人攔她,就見她取了掛在牆上的江小樹的劍便往身上刺下去。
一劍刺下去,她整個人慢慢撲倒在地上,江小樹臉色微變,從牀上就起來了。
“墨玉、墨玉。”她朝着她走過去。
“小姐,小姐。”墨玉一臉痛苦的伸手,江小樹便握住了她的手,心裡到底是軟了幾分的。
畢竟主僕一場,小時候墨玉常陪着她一塊讀書。
那時候她不愛讀書,反倒是墨玉勤奮好學,先生教過的字,她記不住,墨玉卻能記住,她貪玩,常溜出府去,和街頭的孩子們玩耍,像個野孩子似的玩起來連家都不知道回了,常常是墨玉跟在身邊一遍遍的勸她。
“這幾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不在找你,初來府上看到你的那一日,我就覺得小姐甚是面熟,只是小姐變化太多,奴婢也萬沒想到,您就是我苦苦找尋的小姐……”她斷斷續續的和她說着……眼淚直往下流。
噗……
她一口鮮血從嘴中噴了出來,人昏了過去。
江小樹心裡到底是動容了,直喊:“快去傳大夫,快啊。”
“哦。”翠花忙跑出去傳大夫,心裡其實是有點不情願的。唉,怎麼會有這樣的翻轉,就應該把這什麼王墨玉逐出去,她這一出苦情戲演下來,主子就原諒她了……
午後,津衛城,白府。
午後,各人都在小憩,薄葉在院子裡巡視了一圈。
來到這白府上,她還沒時間到處走到處看,現在空了下來,自然是要熟悉一番的,這也是一種職業本能。
“誒?”
腦袋忽然就被什麼東西咂了一下,薄葉一邊捂着腦袋一邊望天上看了看,以爲是從樹上掉下來一個什麼東西砸在腦袋上了,但她左右是一排柳樹,上面也沒有果子啊!
上面雖沒有果子,可有一個大活人啊!
薄葉眼神微變,直指着上面的人壓低聲怒:“你在這兒幹嘛?”
那樹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萬青。
一路跟着她們來到津衛城,她們主僕在這府裡待着不出來了,他在外面守着無聊唄,就潛伏進來瞧瞧了,剛好瞧見這薄葉一路過來,他立刻隱匿在此了。
萬青飛身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在她的面前說:“薄葉,是不是這白府的生活太好了,怎麼覺得你又胖了。”
“去你的。”薄葉氣得擡腿就是一腿,萬青笑着閃了。
“你在這兒幹嘛?”薄葉沒踢中他,叉了腰,帶着惱意問。
“奉三爺的命,保護你們呀。”
“這麼說,那一路上跟着我們的人,是你帶和人?”
“不然呢,要是劫匪,你還能活蹦亂跳的站在這兒和我說話,早讓人抓去當壓寨夫人去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薄葉氣得黑了臉:“本來有件很嚴重的事情想讓你傳達給三爺的,這可是關乎到三爺和我們家小姐的未來,現在我決定不告訴你了。”
“哎喲,真有這麼嚴重,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吧。”
“你求我呀,求我就告訴你。”
“……”
“不求,就算了,我回去了,你就繼續在你這樹上待着吧。”薄葉轉身便走。
“哎喲,薄葉姐姐,求你了還不成麼。”萬青忙拽着她小聲哀求。
“誰是你姐姐呀,我有你大麼。”
“薄葉妹妹,哥哥求你了,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以後不許說我胖,不許說我壯,反正只要不是好話,都不許說。”
“……”萬青立刻點頭:“不說,都不說了。”
“要誇我好。”
“好好好,以後就誇你。”
“現在就誇一個聽聽。”
“……”爲了她口裡關於三爺和笙小姐未來的事情,他也只能違心的誇她了:“薄葉妹妹當真是有着沉魚落雁之容,性情也是溫柔賢淑,知書達理,能文能武的你,當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娘來,來個雷劈死他吧。
且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薄葉哼了一聲:“總算會說一次人話了。”她便又壓低聲說:“小姐現在被老夫人和府上二房家的三少爺定情了。”
“……”
“那三少爺可是一表人才呢,全府上下都同意了,就等着成親了,日子都選好了,就定在農曆八月初九。”
萬青眨了眨眼,有些懵了。天吶,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剛把她從宮裡解放出來,三爺還打算着等一等要把她娶進太傅府呢,這怎麼一轉眼就和別人定親,還就要成親了,要是三爺知道這事,還得瘋。
萬青嚥了咽口水,因爲完全可以想到,三爺知道這事後,一定會來津衛城,一定會鬧事的,他說:“薄葉妹妹,府裡的動靜你仔細留意着,我會隨時來找你討要消息的,這事我得派人立刻傳給三爺聽。”
薄葉點頭,打心眼裡,她是向着三爺的,自然樂意把消息帶出去。
萬青也就沒有再逗留,立刻沿着來時的路,飛奔去了,在圍牆那邊有棵樹,他就是爬上那棵樹,飛躍過去的。
這事之後,薄葉也就若無其事的回去了,進了屋,見顧今笙已經起來了,便走了過去:“小姐。”
今笙看她一眼,見她面上有些未退的喜色,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
“你去哪了?”她問了一句,剛醒來喚她幾聲,她都不在。
“奴婢,到院子裡轉了一圈。”
“奴婢,剛遇着一個人。”薄葉小聲說。
“是蘇大人的屬下,萬青。”
“哦……”顧今笙面色微動:“他怎麼會在這兒?”
“小姐,他是奉了蘇大人的命,一路保護小姐的,我們在路上看見的那些人,一直跟着我們的那些人,便是萬青帶來的人。”
“他若再來,就告訴他,以後不必再來了,我和他們家大人,已經過去了。”
“小姐,奴婢剛纔自作主張,把你要成親的事情,告訴萬青了。”
“……”
“請小姐責罰。”薄葉跪了下來。
今笙看她一眼,搖搖頭:“他若不來還好,若真來了,我的顏面事小,白府的顏面往哪擱,我還真跟他走不成?即使不跟他走,他若來,也會弄得風言風語的。”
“是奴婢考慮不周了,請小姐責罰。”
“罷了,起來吧。”她有些頭疼的撫額,萬一真來了可怎麼辦?
也許,一怒之下不會來呢?
說不定就此放棄她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