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
和往年一樣,天還未亮,鞭炮就響開了,想要安心睡個好覺也是不容易的。
“三爺,起來了。”
“三爺……”
平日裡也沒見他賴過牀,這年初一了,竟還比她還晚醒。
顧今笙喚了他兩聲,見他不理睬,翻身就要坐起來,只可惜還沒來得及坐起,忽然就被他長臂一撈,腰身又被他給圈住,把她給摁住了。
他語氣帶了幾分慵懶:“笙兒,這天還沒亮,你就又神氣活現的了,看來昨晚你還是不累的。”昨晚,要了一次,就喊着累死了累死了。
她現在最會喊的就是這句話了。
她立刻軟了聲道:“我累,我昨晚腰都累斷了,真的,不騙你,我腰現在還酸着。”話語忽然帶了幾分的調笑:“難不成三爺休息一夜,這腰還沒休息過來?”
她嘆了口氣,搖頭:“看來三爺是真老了,這腎也快不行了吧,您以後可真要悠着點,好好保養了。”
“……”
他腎不行……她懂的可真不少啊……
蘇長離整個人也精神起來,一把撈到她自個身上:“爺腎行不行,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知道,三爺您現在是勇猛如虎。”她立刻小心的賠了笑,伏在他身上,立刻感覺到三爺的早上,真是一言難盡了。
他輕哼了一聲,這討打是她,討好也是她。
罷了,大過年的,不與她計較,免得誤了拜年的時辰了。
鬆開了她,顧今笙也就一骨碌爬了起來,三爺也就跟着起了牀。
因着過年,三爺也是特意準備了一番。
今笙挑起那年貂衣,瞧了瞧,做工精緻,連一個線頭都沒有,和往年她姥姥送她的那件裘衣有得一拼了,她往身上一披,還別說,可真曖和。
蘇長離這時也走了過來,拿起他那件披了起來,同款的貂衣,滾了紅邊,內襯白衫,往人身上一穿,當真是雍容華貴,氣度非凡了。
“三爺,還別說,這貂衣還真襯你。”
“有什麼衣裳是不襯爺的?”
“……”顧今笙輕哼,這人還真不能誇他。
“三爺,你坐這兒,今天我給你綰個好看的發。”她準備今天給三爺親自梳髮,往日裡這些事情三爺是不要她做的,他自己隨手就梳了起來。
蘇長離也就坐了下來,由着她給自己綰了個發。
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中。男人的發簡單多了,她三兩下也就給搞定了,也甚滿意自己的傑作,含了笑問他:“三爺,怎麼樣?”
“晚上好好獎勵你。”
“不,不用了。”她連忙搖頭,轉身跑去開門。
奴婢進來侍候洗漱,再幫她綰髮。
~
待一切收拾妥當,兩個人也就一塊去給長輩們拜年。
和往年一年,先去祠堂祭祖了。
在這一天,不論是妾還是正房,都要給長輩們拜年的。
太傅大人還有幾房妾,由於沒有生下孩子,到了這個年紀了,也不得寵了,在府裡沒有什麼地位,平日裡幾乎也沒人注意到她們的存在,這一天,也都安安靜靜的過來給太傅大人請安,拜年。
二爺那邊的妾相對來說就多了一些,雖然個個也沒有生出孩子,但貴在年輕了一些,還是有些盼頭的,這一大早上的,個個也是打扮花枝招展的出來。
往日裡二爺日理萬機,也是難得見一面的,這大過年的,全都在家了,好不容易有個見着二爺的機會,一個個是恨不得把整瓶的胭脂水粉往臉上倒了。
三爺夫婦過去的時候,一屋的人都在了,大過年的,也是有說有笑的,看見這夫妻倆並肩走了過來,本來正說笑着的人,忽然就都不約而同的住了口,不說了。
不得不說,這夫妻倆人,還真是讓人嫉妒得緊。
自成親以來,這倆人都好得如膠似漆。
放眼整個京城,還真沒有幾個男人只娶一個妻,不納妾的,何況是蘇閣老這等有着天人之姿又高高在上的人物,不應該更是妻妾成羣麼。
“清秋給奶奶、父親、母親拜年了。”在長輩面前,他自稱的是自己的表字,作畫寫字,他都會簽上這個名字,在外面也是廣爲人知的。
顧今笙心裡一動,也跟着行禮:“重樓也給奶奶、父親、母親拜年,問安了。”她的表字是她自己起的,重樓也,作畫之時她的常用名。
二房李氏瞧她們一眼,笑着說句:“瞧瞧瞧,這真是一對璧人兒,二爺,您說是不是呀。”
蘇長淵瞧她一眼,沒接這話。
“二爺,您不認同我的話嗎?”李氏又笑着問。
她這話,怎麼聽都有幾分的陰陽怪氣,蘇長淵就回敬她一句:“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麼。”
李氏哼笑,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二爺你明明知道,爲什麼還要一直看人家?
老太君這時也開了口:“既然都到齊了,那就去祠堂吧。”
說了這話,大家也就都起來了,跟着長輩們一塊去了祠堂。
成親後,這也是今笙頭次在蘇家過的第一個年。
一大家子,人雖甚多,但按着輩份,依次而行。
妾室們都跟在後面,二房三房的夫妻行在前頭。
孟田有孕在身,由於體胖,由她的婢女一路扶着。
一家人去了祠堂,拜了祖先。
大年初一,長輩們也是要給小輩準備糖果的,發些糖果供大家過來吃,在這一天,親朋好友照舊是要互相拜年,挨家各戶的去竄門。
只是,到了蘇家今天這樣地位,多半也是旁人登門來拜年了,各位小主們在家是裡等着招呼一下便是了。
到了初二,閨女就要帶着姑爺回趟孃家,顧今笙也理當這樣行的。
頭天晚上,她依舊到了太傅夫人跟前一趟,蘇瑩也服侍在跟前。
太傅夫人倚在榻上,也許是累了一天,精神瞧起來又不大好的樣子了。
顧今笙進來,福了身。
太傅夫人勉強打起精神道:“阿笙明個是要回孃家的吧,東西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都準備好了。”
“您今個瞧起來精神可不大好,腿又疼了嗎?”今笙詢問。
腿疼,倒還可以忍受下去。
關鍵是那五石散,讓她忍無可忍,生不如死,她感覺又想要發作了。
太傅夫人勉強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沒事。”又說:“阿笙,你嫂子不是懷孕了嗎?多給你嫂子帶些補品,倉庫我還存放了一八百年的人蔘,取出來,帶給你嫂子。”
“這些還是留給母親補吧,我嫂子那邊有一百年的人蔘足夠了。”
“我這一把老骨頭,補了也是浪費了。”
“娘。”蘇瑩蹙眉,若不是親耳所聽,她真懷疑她娘瘋了,竟然要把那八百年的人蔘送給顧今笙她嫂子,還說什麼她補了也是浪費。
她娘忽然對顧今笙這大手筆,還是讓她不太能接受。
太傅夫人又說:“瑩兒,這輩子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素來是有本事任性。”卻沒本事收拾任性的後果。
“娘,您別老說我了。”蘇瑩不高興的低咕,讓她回來一趟,又不停的念她,誰樂意天天讓人數落。
太傅夫人嘆口氣:“行,不說,不說了。”
“你們都回去吧,我也累了。”她慢慢的合了一下眼,看起來好像真的挺累的,有氣無力的樣子讓人幾乎覺得她活不長了。
蘇瑩看了她一眼:“那您休息吧。”她站了起來,出去了。
顧今笙看她一眼,也就跟着轉身出去了。
隨着這兩個人離開,太傅夫人猛然伸手死死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這種折磨,真是一刻也不能忍受了。
梅花的不屈不撓,她真的沒有,真的做不到……
她想忍耐,想熬一熬就過去了,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
第二日。
顧今笙那邊備好了馬車,帶着三爺一塊回了孃家。
出嫁的閨女初二回孃家,國安候府上也是一早就忙乎起來了。
馬車還沒到府前,已有奴婢前去通報了:“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啦。”
隨着顧今笙主僕一行下了馬車,府裡的人也都迎了出來。
“笙姐姐。”
“笙小姐。”
“阿笙。”
“蘇大人。”
叫什麼的都有,奴婢們前呼後擁着,主子們進了堂屋。
江小樹現在也是差不多要六個月的身孕了,肚子明顯的圓滾起來。
即使就要爲人母了,稚嫩的她依舊一笑起來還像個孩子似的。
女主人進了堂屋,你一言我一語的,男主人是插不上話的,索性也就安靜的坐在一旁,看她們嬉鬧一番,說笑一番。
過了一會,蘇長離和顧燕京也就一塊出去,到別處坐了。
男人們坐在一處,喝了杯茶,蘇長離說:“過些天,楚湘王要請纓出戰緬人了。”
“這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你要不要去?”
顧燕京默了一會,他現在宮裡當差,雖是平安穩妥,但沒有功績。
“好。”既然蘇長離提了,他雖沒有出過戰帶過兵,但還是可以跟着一塊去的。
蘇長離默了一會,又道:“笙兒若是知道,定然會不捨。”
“嫂子還有孕在身,也會不捨。”
關於這個,顧燕京並不擔心:“你到時候也配合一下,就說朝廷的決定,婦道人家,干預不得。”
國安候府,數百年的基業,漸漸走向沒落,雖然他現在是都統了,可以侍立在殿前,可並沒有任何功績……
若要重振國安候府當年的風光,讓人再提起國安候府依舊會名震四方,那就需要他來建立功績。
蘇長離默了一會,身爲男人,他明白男人的想法,又說:“還有個任務,交給你。”
“這一路上,盯緊了楚湘王的一舉一動。”
顧燕京瞧他一眼,忽然哼笑一聲。
兩個人聊了一會,達成了一致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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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顧燕京就把這事說了,全場啞然。
江小樹默默無聲的扒着碗裡的飯,這都統大人,向來行事不顧她的感受,再過幾個月她就要生了……
顧今笙說:“大哥,您能不去麼。”
“不能,這是朝廷的意思。”
“……”朝廷的意思。當着人的面,婦道人家不能非議朝廷的決定。
顧今笙不便多說什麼,只好閉了嘴,決定回去和三爺好好談談,讓他幫個忙,不要讓她哥出戰。
過了一會,江小樹看了看蘇長離,說:“三爺,能不能不派我們家大人出戰?”
蘇長離說:“嫂子,朝廷已經這麼決定了,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江小樹扒了一口飯,又說了句:“三爺,我們家大人從未帶過兵,沒有帶兵的經驗,萬一打了敗仗,多不好看。”
“……”顧燕京瞧她一眼,不喜她說這話,便給她一句:“婦道人家,休要管男人的事情。”
江小樹咬咬脣,磨牙,繼續吃飯。
大家承着食不言的態度,吃喝完事後,江小樹一個孕婦,便挺着肚子回去歇息了。
忽然給她這麼一個驚喜,真的是萬分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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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個空,顧今笙也來到在那邊下棋的三爺和顧燕京面前,往兩個人跟前一坐,道:“大哥,您要出征真是朝廷的決定?”
“你有什麼疑問?讓蘇大人給你解釋解釋。”
“……”還把這事推到他腦袋上來了,蘇長離正了色,道:“笙兒,有什麼問題嗎?”
“嫂子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就不能先不去嗎?”
說到這事,顧燕京道:“笙兒,你有空,多來走動走動,陪你嫂子說說話。”
顧今笙抿了一下脣:“你還是先好哄好嫂子吧,我看嫂子可不太高興。”
“……”顧燕京瞧她一眼,想想江小樹,她有不高興嗎?他沒太注意。
“三爺,我累了,咱們回家吧。”顧今笙站了起來,要走。
蘇長離也就跟着站了起來:“行了,我們先回去了。”
顧燕京:“哎,這一盤下完啊。”哪有下棋走一半的啊……
蘇長離說:“改天再下。”
顧今笙扭身就走了,留下話:“不用送了,大哥你去陪陪嫂子吧。”
顧燕京看了看留下的殘局,再看看這兩人頭也不回的身影,有點無語。
下完這盤棋都不成,至於麼。
不過,看蘇閣老這麼疼愛笙兒,這麼聽話的份上,便不與他計較了。
笙兒能幸福,過得開心,比下棋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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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顧今笙與蘇長離一塊上了馬車,坐下。
“三爺,之前怎麼沒聽你提及過這事,我怎麼爲什麼突然要出戰?”
默了一會,蘇長離還是道:“你哥想建功立業,這是好事。”
“我只想我哥好好活着。”什麼戰爭沙場,建功立業,她都不稀罕,他只要幸福的活着,就像現在這樣子,就挺好了。
她沒什麼抱負的。
三爺說:“要是讓你從此不再提筆寫字作畫,你樂意?”
“……”
“三爺,這能一樣嗎?我提筆作畫又不會要命,也不用離家一年半載。”她哥上戰場,那搞不好會要命,還要離家很久的。
瞧她振振有詞的,蘇長離回她四個字:“婦人之見。”
“婦人的願望就是,平安穩妥幸福的過一生,並不求自己的男人有什麼豐功偉績。”
三爺輕哼了一聲,不認同她的話。
並不是所有的婦人都不求男人的豐功偉績的。
“你哼是什麼意思啊?”
“……”怎麼瞧起來還和自己氣上了?蘇長離還是忙解釋一句:“笙兒,這事真和爺沒有關係,我實話告訴你吧,是你哥求着我,讓我幫他說話,是你哥自己請纓,非要出征。”爲了這點事,讓笙兒和他鬧不愉快是不太划算的,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大舅子給賣了。
顧今笙怔了怔,她哥非要請纓出戰的……
蘇長離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在乎她哥,什麼男兒志在家保衛國這樣的高言大志他是不會和她說的,只道:“你哥沒你想的那麼弱,他行的。”
她知道她哥不弱,她只是不想他哥冒一頂點的危險。
她只是希望他,平安穩妥的過一生,勉強接受了她哥要出戰的事實,可還是不太甘心的回敬一句:“說得好聽,您怎麼不出戰。”
“……”
國安候府。
顧燕京回了屋,只是沒料到,才一腳踏進去,迎面就來了個暗器,朝他飛了過來。
躲是來不及了,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飛來的暗器,一看,是隻飛鏢。
“江小樹,你搞什麼鬼?”他唬了臉,這麼冷不防的偷襲,還真差點讓她偷襲成功了。
江小樹站在屋裡,看着他挺撥的身影進來,道:“試一試爺的身手。”
顧燕京把飛鏢放在桌子上,來到她面前:“怎麼了?”看起來有氣的樣子。
江小樹問道:“爺要帶兵出征,就不怕我一個人在府上,有個三長兩短,我現在可是懷了你的兒子,你都不擔心嗎?”
顧燕京看了看她,點了她的腦袋:“有你在家鎮守,爺放心得很。”
“我兒子,你好好給我帶好了,若真有個三長兩短,爺就不要你了。”
“……”江小樹氣得瞪着他,一句安慰的話沒有,就會威脅她,嚇唬她。
真真的是氣死她了,眼睛頓時紅了一圈。
“……”顧燕京盯着她,一副快要哭的樣子,看來他話是說重了些,嚇着她了。
默了一會,她到底還只是個半大點的孩子,又是他的妻子,他到底是良心發現般的把她攬在了懷裡哄了哄:“好了好了,爺給你開玩笑的。”
“我已和笙兒交待過了,讓她常來陪陪你,等過了年,把你奶奶再接過來住上一段時間,多幾個人陪你說說話,這日子一晃也就過去了。”
“那你得去多久啊?”
“一年半載也就回來了。”其實,他也不清楚,這要看能不能儘快打勝仗了。
這一去,這一仗,也是必須要贏的。
又交代她:“那個王墨玉,你趕緊把她嫁出去,我瞧她時不時在爺面前晃悠,以爲自己有幾分的姿色,還想勾引爺。”
江小樹本來氣着,聽這話卻不由得眉眼笑了,問他:“那你有被她勾引嗎?”
“爺只受你的勾引。”這樣總行了吧。
江小樹心裡好受一些:“出去之後,你不能看別的女人。”
“打仗的地方都是男人。”
“我聽說,有軍妓什麼的,你不能找。”
“……”
“你聽誰說的呀。”
“爺的品味沒那麼差。”
“就算看見品味好的,你也不能看她一眼。”
“爺只看你。”行了吧。
今天的都統大人也是出奇的溫順了,光撿好聽的來說了。
江小樹被哄得算是有點心花怒放了,氣鼓鼓的兩腮算是鬆了下來。
仰臉看着他,都統大人這一走,得好一段時間不在府上,她生孩子的話,可能都趕不回來,想一想,都覺得心塞。
人還沒走,她就捨不得他了。
真要走這麼久,她一定會很想很想他的。
掂了腳尖,送上自己粉嫩的脣,顧燕京順勢親上。
他想把她抱起來的時候,發現她肚子有點大都頂到自己了。
“來,讓爺和兒子說幾句話。”
和她分開脣瓣之時,顧燕京也就攬她到榻上坐了下來,讓她靠在那兒,自己耳朵貼上去,聽胎動。
到了這個月份,小傢伙已經會動了,他臉貼上去,就被踢了一下。
“兒子,爹過段時間要出一趟遠門,爹不在的時候,你不要太調皮,不要鬧騰你娘,不然,等爹回來,決不輕饒。”
哎呀……
江小樹叫了一聲,嚷:“怎麼和兒子說話的,兒子都不高興了,都踢我了。”
顧燕京嘴角扯了扯,擡頭看她,小小的人兒,爲了他孕育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生命,他心裡動容,和她講:“爺不在的時候,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江小樹撇了撇嘴,不捨他走,還是要點頭。
“那個王墨玉,趕緊把她嫁出去。”他不放心這個人,又重提了一次。
江小樹再次點頭:嗯。
顧燕京再次把臉輕輕放在她的肚子上,聽兒子在裡面跳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