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滿室寧靜,甚至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見。
窗外,是微微的風聲,呼嘯而過。屋內,半夏和青黛早已經帶人點上了燭火;淡黃色的燭火在微風的吹拂上閃爍光華,窗櫺牆間,竟是斑斑駁駁的影兒。
顧子齊低下頭,眸色閃了閃,臉上透着幾分讓人看不透的味道;雙手捧着茶杯,輕輕地呷了口茶。隨着時間的流逝,茶水的溫度早已經漸漸散去,味道也不復先前的甘冽透着點點苦澀的味道;縱使心中有萬千疑問,可是他卻並沒有開口。
“是誰?”顧子騫終究不如顧子齊的定力好,緊緊抓着桌椅的扶手,胸口上下起伏着,他一緊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膽敢陷害自家的寶貝妹妹。手背上青筋直冒,臉上更是早已經被氣得面色鐵青。
顧瑾汐見狀卻是淡淡的笑着,朝着顧子騫道,“三哥何必動怒,左右那人與我早不對付。”只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如此的心狠手辣罷了,
“……”話音落地,在場的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顧瑾汐爲人雖然孤冷清傲,但卻還算謙和,也低調。就算有人不喜歡她的,礙於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明面兒上也總還算過得去。更何況,薛海是什麼人,如今炙手可熱的攝政王府的總管,雖然並不如楊帆那樣受到攝政王的青睞,但終究是攝政王府的人,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上次,那些人反對秦嵐登基時,秦睿鎮壓的血腥手段仍似昨日,那些人不會也不敢公然跟攝政王府爲敵。就算那些人恨死了顧瑾汐,也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更何況今天發生的事情的確是太蹊蹺了,讓人不懷疑那個人都難。
“砰!”猛然只聽到耳邊一聲脆響,顧子騫早已經是面色鐵青,惡狠狠地瞪着秦睿,眸底迸射出濃濃的火光,“攝政王,這次你該怎麼解釋?”
“子騫!你冷靜點兒!”顧子齊見狀,頓時眉頭緊皺,可是盯着秦睿的面色同樣難看得緊。
顧子騫閉上眼深吸口氣,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頓時整個房間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感受到兄弟兩人那帶着憤懣,又灼熱的眸光,秦睿心裡無比的清楚如果不是礙於顧瑾汐,怕是他們會直接對自己動手,雖然他並不懼也不在乎他們心中的想法,至於對自己懷中的小人兒卻是帶着濃濃的心疼和自責。他緊緊地擁着顧瑾汐的手臂不由得又緊了緊,俯身貼在顧瑾汐的耳側,以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道,抱歉!
是的,在來之前楊帆就已經查到了端倪,安太妃的行爲從頭到尾都太過反常就算讓人不懷疑都不行。只是他沒有想到,明明晚清都已經被他們抓了,這安太妃手上竟然還有其他的人。丹朱和丹雲兩個丫鬟,平日裡瞧着就是兩個再單純不過的奉茶丫頭,可是卻沒有想到竟然能有這樣的武力。
縱然聽不到兩個人之間話,可看着秦睿臉上帶着的愧疚,還有顧瑾汐那微沉的容顏,顧家兄弟二人氣得胸口上下起伏着。
顧子騫雙眸迸射出濃濃的火光瞪着秦睿,眼底帶着幾分嘲諷的味道,“倒是不知道,自詡長情的攝政王,在我妹妹和安太妃之間,究竟會選擇誰?”
“子騫!”話音未落,顧子齊立刻開口輕喝一聲。
“給我點時間,這件事情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秦睿低下頭,顯然他對這件事情也非常的清楚;縱然明白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可是他卻仍舊擔心,擔心顧瑾汐會亂想。他低下頭看着顧瑾汐的面色,眼神灼灼間透着濃濃擔憂的色彩。
“交代?哼,誰要你的交代,你們攝政王府自己的恩怨,憑什麼要牽扯到我妹妹?”顧子騫早已經是急紅了眼。想想也是,自己捧在手心當成心肝寶貝兒呵護的妹妹,就在這一年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落入靜安湖險些喪命,後醒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性情大變。以往所有的天真無邪好似只是夢一般,她變得冷靜,變得沉着,變得甚至比男子還要更有主見,可是卻根本不像是自己那個單純的妹妹了。
秦睿低下頭,面色有些難看,只是擁着顧瑾汐的手臂卻是越來越用力,那種像是恨不能將顧瑾汐給揉入到自己的身子裡的感覺。縱然被他勒得有些不舒服,可顧瑾汐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分毫。反而低頭,抓着秦睿的手,輕輕地揉捏着,她知道,但凡可以,他定然不會如此。在自己與安太妃之間他選擇的,一定會是自己,只是他有不得不留安太妃的理由,畢竟那是他的親孃。
“汐兒我……”秦睿凝着顧瑾汐,欲言又止。
“我明白的。”顧瑾汐臉上的笑非常的寧靜,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秦睿。兩人四目相對,好似所有的芥蒂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了般,只留下淡淡的平靜在兩人之間不斷的流轉着。
看着自家王爺和自己的師妹這般的心心相知,無歡心裡也是非常欣慰的,想必若是師兄和師姐知道,也肯定會爲他們高興的。不過眼下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安太妃針對自家師妹究竟是爲什麼也不得而知,他的心裡仍舊是七上八下的,想要離開,可是又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不管安太妃是爲什麼想要嫁禍給小妹,這件事情我們蘅蕪苑算是接下了。”顧子齊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淡,眸色仍舊溫潤;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尤其是秦睿心裡非常明白。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將來繼顧淮之後的夏涼國君,這件事情如果處理得不好,就算有他和顧瑾汐在的時候,兩國能夠交好;可如果他們哪一日不在了呢?
秦睿低下頭,深吸口氣,薄脣微微嚅了嚅,可是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其實這件事情想來,無非只有一個目的。”反倒是顧瑾汐想得無比的透徹,她臉上的笑意淡淡的。
坐在對面的顧子齊和顧子騫兄弟頓時正襟危坐,不約而同地擡起頭看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疑惑。別說是他們,就算是無歡此刻也不由得滿臉嚴肅,一本正經地看着顧瑾汐。
感覺到秦睿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又緊了緊,顧瑾汐在心裡搖了搖頭,擡手握着秦睿的手掌,壓低嗓音淡淡道,“安太妃與我夙怨甚深,今兒竟然破天荒的讓薛海給我送補身湯來,你們覺得這是爲何?”說到這裡,她擡起頭視線在屋子裡逡巡了一圈兒,看到他們眼中的疑惑,她似乎非常的滿意,“其實最初我與你們一樣的想法,不過我們都錯了。那盅雪靈芝並珍珠雞熬出來的湯的確是上好的補身養氣的藥,而且,並沒有動任何的手腳。”說到這裡,她低下頭癡癡的笑着,“說起來倒是便宜了池裡的魚兒了。”
“安太妃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舍了雪靈芝,應該不是想要修補你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這麼簡單吧。”顧子齊的語氣淡淡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被秦睿擁在懷中的顧瑾汐;然後又低下頭,“所以,其實從頭到尾,安太妃的目的,都是薛海,是嗎?”
“大哥不愧是大哥。”顧瑾汐眸底原本的幽暗一掃而光,擡起頭看着顧子齊眼底帶着濃濃的讚歎,“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十分確定。畢竟我不會武功,對內息的感受也並不強烈,不過丹朱和丹雲的表現卻非常的讓人意外,她們兩個並沒有普通丫鬟所應該有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還有她們的手掌,更不是一般的丫鬟。”常年幹活的丫鬟,掌間是有着一層薄繭的,當然這件事情也是她之前在與半夏玩鬧的時候才知道的,可那兩個丫鬟的手,竟然非常的光滑米分嫩。
顧子騫卻是雙脣緊抿,眼底帶着濃濃的不解看着顧瑾汐,“既然妹妹你當初就已經發現了事情的不妥,爲什麼不直接告訴薛海,反而……”轉頭看向裡面躺着的薛海,如果當時顧瑾汐告訴了薛海,怕是現在他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安太妃也拿不到把柄詆譭自己的妹妹了。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顧瑾汐卻是淡淡的反駁了一句,“我爲什麼要告訴他?”
“……”顧子騫聞言,薄脣微微嚅了嚅,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只是他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就聽到耳邊顧瑾汐那淡淡的嗓音再次響起,“三哥是不是很好奇,既然我當初沒有阻止薛海,又爲什麼要讓半夏通知你們救人?既然當初選擇了視而不見,現在爲什麼又要如此的大費周章?”
顧子騫聽了,眼底的疑惑越發的盛了,只是屋子裡這麼多人,他到底將到了舌尖的話又給嚥了回去;雙手捧着茶杯,狠狠地呷了一大口茶。涼透的茶水順着喉管滑入腹中,那樣的涼似乎讓他也清醒了幾分,他閉上眼深吸口氣。
“三哥,你覺得當初我就這麼告訴他,他會相信嗎?”顧瑾汐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更何況當初她並不是沒有提醒過他,是他自己不放在心上的。再者,就這麼直接的告訴了他,那他是否還會對自己感恩戴德?
顧子騫聞言,到底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倒是顧子齊對自家小妹高看了幾分,如果可以,她大可讓隱在淺閣的暗衛報信,這薛海就算受傷也不會如同現在這般。可她卻是選擇了半夏,時間也是恰到好處,讓他們既來得及救人,又讓薛海沒有辦法全身而退。
其實有些東西一旦想明白了,就覺得非常的簡單了。在場衆人,對顧瑾汐的性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瞭解的,對顧瑾汐話外的意思也很快就領悟了,衆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可無歡卻是眉頭緊皺,“不管怎麼樣薛海都是攝政王府的人,安太妃既然這麼緊張薛惜肚子裡的孩子,爲什麼又要對薛海動手?”難道她不清楚,孕婦一旦受到強烈的刺激很有可能動了胎氣,再加上薛惜的狀況又素來不是很好,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是一屍兩命嗎?
“那是因爲她非常的清楚,本王會替她保住薛惜肚子裡的孩子。”這次顧瑾汐沒有開口,說話的是失重沉默着的秦睿。
“哼!”顧子騫聞言,沒好氣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對秦睿這一點,他自然是非常不滿意的,就算他對自己的妹妹如何的一往情深,最後不還是讓別的女人有了孩子,這簡直就是對自己妹妹的不尊重,對他們蘅蕪苑顧家赤裸裸的打臉!
顧子齊倒是沒有顧子騫這般的義憤填膺,只是提及秦睿的另外一個侍妾,不敢她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畢竟名義上還是他的姨娘,這都讓自己覺得有些難以接受。自己的寶貝妹妹,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怎麼能受這樣的委屈,“這件事情……”
“薛惜素來心繫阿睿,如今好不容易心願得償,有些事情怕是再不能順着安太妃的意願行動。”顧瑾汐低下頭,她倒是通透得很,畢竟有些事情是切實的經歷過的。前世的時候,人心、嘴臉看得多了,自然明瞭。更何況,她讓薛海和薛惜爲自己查探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經觸碰到了安太妃的底線,想到這裡,她的面色不由得又凝重了幾分,“除掉薛海,諾大的攝政王府,她可以依靠的人就唯有安太妃。沒有了靠山的人,才更好操縱。”
“……”屋內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
秦睿卻是緊緊地抓着顧瑾汐的手,臉上笑意全無,十分的嚴肅而又認真,“安太妃一再強調務必保住薛惜肚子裡的孩子,雖然現在並不知道爲什麼,不過卻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想保住那個孩子,絕對不是簡單的想要含飴弄孫這麼簡單。”
“更何況薛惜與我早已經勢同水火,安太妃想對我動手也不是一兩日了。如果藉由薛惜的手除掉我,想必她是非常樂意的。”顧瑾汐臉上的笑意全無,言語間竟是將安太妃的心思給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秦睿聽了,雙手緊緊地抓着顧瑾汐的手,身子似乎都有着剎那的僵硬。
“她敢!”顧子騫面色早已經是難看到了極致,雙眸迸射出濃濃的火光;額頭上冒出的青筋始終沒有消散下去,緊緊地抓着座椅的扶手,身子緊繃成了弓形,一副隨時都準備着衝出去的模樣。
坐在旁邊的顧子齊擡手一把抓着顧子騫,深吸口氣以儘量平緩的語氣道,“小弟,你別衝動!”
“大哥,那個老妖婆打算對妹妹動手!”顧子騫此刻整個人都愣怔了,心心念唸的都是怎麼在安太妃動手之前將安太妃給除掉;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子騫!”顧子齊閉上眼深吸口氣,素來溫潤的臉上同樣笑意全無,不過到底沒有顧子騫那般被憤怒給衝昏了頭腦,他深吸口氣,狠狠地拉着顧子騫讓他坐回原位,之後這才以儘量平緩的語氣道,“既然安太妃如今以這樣婉轉的方式對小妹動手,只能說明了一點!”說到這裡,他視線落在秦睿的身上,臉上似乎透着幾分玩味,“她還不敢直接對小妹動手,亦或者說,她有什麼顧忌!”
“她能有什麼顧忌。”顧子騫沒好氣地瞪了自家大哥一眼,雙脣緊抿,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薛惜臨盆在即,在這個時候殺了薛海,嫁禍給小妹,加深小妹與薛惜之間的仇恨;一旦薛惜臨盆,她拿到那腹中的胎兒,目的達成之後,薛惜也就成了棄子。”顧子齊的語氣不急不緩,不鹹不淡,只是言語間卻是讓在場中人全都沉默了,“到時候,薛惜和小妹,不管孰勝孰負,於她來說都無傷大雅。終究沒有證據,誰都動不得她。”就連秦睿,都不能!
顧瑾汐同樣點了點頭,“的確如大哥所言,不過現在有一點,她要薛惜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用來做什麼?”這個問題,她思前想後許久,終究是沒有想明白;剛出生的小小嬰孩,難道還能幫到她什麼?用來挾制秦睿?別逗了,以她的智慧應該不會想不到,既然秦睿現在都不在乎,難道出生了就會在乎?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秦睿的種,或許秦睿在看到的時候或許還有幾絲波瀾,可那個孩子根本與秦睿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更何況秦睿素來冷心冷情,那安太妃應該不會冒這個險纔是。
整個淺閣,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憂兒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在翻閱師祖的手札時,看到的一句話。”不知道多久之後,始終沉默的無歡卻是開口了,他擡起頭眼神灼灼的看着顧瑾汐。
顧瑾汐聽了,貝齒輕咬下脣,師祖的手札裡話很多,卻不知道無歡說的是哪一句。
“以邪功透支生命者,服出生不足百日之嬰孩血肉,或可延年。”無歡雙眸無神,整個人似乎都有些怔怔的,薄脣開合間吐出來的話卻是讓在座諸位全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顧瑾汐也好似方纔恍然大悟般,身子都僵直了,喉頭滑動間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似乎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般,她不斷地搖了搖頭,“不,不會的。安太妃的模樣瞧着,不像是將死之人。”
當初谷中,就他們師兄妹二人最是頑皮,師祖的手札素來被師父收藏得很好,卻是被大白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面給拖了出來;可是他們兩個翻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被師父給捉了個正着,因爲這件事情大白和他們師兄妹甚至被禁食一日,索性大白懂得狩獵這才免了他們兩個的餓腹之苦。
對顧瑾汐的話,無歡卻不以爲然,“憂兒,當初你身子羸弱。師父所習武功又俱是強硬,唯有師姐修習的無情功法適合女子,但卻不適合你,所以一直到你離開,師父都未曾教過你一招半式,也就是你到現在都不明白,習武之人就算將死,也不會如平常人那般的。”尤其是內力越高深,這種表現就越明顯。
“那……”顧瑾汐轉頭看向秦睿。
“如果真的是如你所言,那……”秦睿眉宇微微顰蹙着,就算早已經對安太妃的目的有所懷疑,瞌睡卻怎麼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是想到將那個孩子給當做……當做……不過似乎是想到什麼,他眉頭緊皺,“從頭到尾,甚至是現在她都認爲那個孩子是我的骨血,這件事情會不會是你們……”
這次不等無歡開口,顧瑾汐卻是深吸口氣,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師祖的手札記載,想要延年效果最好,有血緣關係的嬰兒效果最佳。”雖然當時的她並不明白,但她卻是記得的。
“咕——嘟!”
屋子裡不知道是誰吞了口唾沫發出的聲音,衆人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吃自己孫兒的血肉,那安太妃真的下的了口嗎?人肉,原來這天底下真的有人吃人肉嗎?
感受到秦睿的身子僵硬又透着幾分顫抖,顧瑾汐垂下眼瞼,薄脣微微抿了抿,反手輕輕地擁着他,壓低嗓音安慰着,“現在這也只是我們的猜測,阿睿,你不要太難過了。”
“……”秦睿只將頭緊緊地埋在顧瑾汐的脖頸之間,努力地平復着自己的心情。他一直懷疑的,安妃不是自己的親孃,可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她真的是自己的娘嗎?自己一直思念,一直想要救她脫出苦海的娘,竟然是這樣殘忍的要吃自己的孫子血肉的惡魔,就爲了自己能夠延年益壽,所以將一個下人送上自己的牀榻,然後,然後……
“阿睿,阿睿!”感受到脖頸間那淡淡的溼潤氣息,顧瑾汐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這種時候,所有的話都非常的無力。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的娘是這樣的人,怕是她也接受不了的。
顧子齊見狀,深吸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涌的波濤。得知事情的真相,雖然只是他們的猜測,可光是這樣就已經足夠讓人覺得震撼了,“事情的真相如何尚未可知,這也只是你們的猜測而已。”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似乎輕鬆了幾分,“再有月餘薛惜就要臨產,到時候只需着人注意些就是。不過眼下,攝政王突然光臨我蘅蕪苑,怕不僅僅是爲了這件事情吧。”
“大哥!”顧瑾汐有些無奈地看着顧子齊,明明知道秦睿此刻心裡已經夠難受的了,還偏偏要提起這件事情。不過一邊是自己的大哥,一邊是自己心愛的男人,一時間她也有些覺得難以取捨,到底是順着誰都覺得難爲,索性低下頭沉默了下來。
秦睿到底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什麼樣的波濤沒有見過,什麼樣的風浪沒有經歷過,風口浪尖站過,生死之間徘徊過;縱然安太妃很有可能是那樣的人,可只要他不在乎也就罷了。此生,他只要她,只要自己懷中的小人兒,足矣。
他擡起頭看向顧子齊,然後又低下頭看了看顧瑾汐,薄脣緊抿,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原本只是想過來看看丫頭,卻不想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說到這裡,他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我還有點兒事情需要處理,我會讓沉星留守淺閣,護在丫頭的身邊。治癒她和薛惜,攝政王府我也會安排人好好看着。不過不管什麼樣的安排都難免有所紕漏。你們也注意着些。”
“這是自然。”顧子齊點了點頭,不過他的眼底卻是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芒;只是很快又消散了去,轉頭朝着半夏和青黛道,“你們家小姐也累了半天了,扶她上樓歇着吧。”
敏銳的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顧瑾汐有些固執地攬着秦睿的脖頸,不肯放手。
“小妹!”顧子齊的語氣似乎透着幾分不耐。
“你們有事情瞞着我。”顧瑾汐的語氣非常的肯定,不過她卻是半分頭緒都沒有,自己的兩位哥哥和秦睿,甚至還有自己的師兄,連一點兒徵兆都沒有;而且思前想後,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可是從他們的表情中,她分明讀出了幾分嚴肅。
秦睿嘴角微微勾着,臉上帶着幾分淺淡的笑意,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頭頂,“我們哪有什麼事情瞞着你,乖,早點兒回房歇着,你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若是再如同上次那般,到時候蘇伯母怕是非得急瘋了不可。”
“真的沒有?”顧瑾汐眉頭緊皺,看着秦睿。
“瞞着誰也滿不了我家丫頭的。”秦睿擡手輕輕地點了下顧瑾汐那精緻小巧的鼻頭,然後淡淡的笑着,“乖,早點兒回房歇着,聽話,嗯?”
四下查看,確定秦睿的臉上沒有任何異樣了之後,顧瑾汐這才似大鬆了口氣。也許是最近的事情發生得太多,自己的疑心太重了,低下頭朝秦睿微微笑了笑,轉頭看着沒有絲毫要離開架勢的顧子齊和顧子騫,也只當是他們有其他的話要說,“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你們也早些歇着吧。”
“歡哥哥怕是沒這麼好的日子了。”無歡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濃,尤其是看到秦睿將顧瑾汐給放下之後,更是搖了搖頭。跟着秦睿也這麼多年了,可是卻從來沒有看到他對哪個女子這麼上心過,自己的師妹果然是,當初大白逃不過她的魔抓,自家王爺同樣是如此。他說着,轉頭看着裡屋仍舊昏迷着的薛海,“的、傷口剛經過處理,今天晚上很有可能會發熱,我得在這兒守着。”
重傷之後,由於傷口癒合與藥力產生的衝突很有肯能發生高熱,如果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會讓傷者就此喪命也未可知;雖然這樣的事情自己也能做,但看着自己兩位哥哥還有秦睿的表情就知道不可能了,她還是早早的回房休息,明兒一早再來替換歡哥哥就是了,這麼想着,顧瑾汐朝兩位哥哥點頭,又看了看秦睿,這纔在半夏和青黛的攙扶下離開上樓了。
直到腳步聲已經走出好遠,甚至再也聽不到之後,顧子齊才朝着秦睿道,“丹青山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吧?”雖然是問句,可是語氣卻是非常的肯定。
“嗯。”秦睿也不避諱,對顧家這兩兄弟,本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更何況事情很有可能涉及到元帝塚,那個丫頭對元帝塚這麼的心懷芥蒂,如果自己將這件事情給瞞了下來,獨自前往;當事情被揭穿之後,他們好不容易纔修補好的關係很有可能再次回到原點。
他秦睿這一生,什麼都可以沒有,什麼都可以放棄,可是卻唯獨那個丫頭,是他就算化作飛灰也沒有辦法放棄的執念。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可爲了她,他甘之如飴。
丹青山發生異象的事情,顧子騫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蘅蕪商會如今已經收斂了不少,可暗地裡的那些人依舊不是旁人可以比擬的。聽到自己大哥和秦睿之間的對話,頓時他眉宇顰蹙着,“你打算親自前往丹青山一探究竟?”
“嗯。”秦睿端着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淡淡的點了點頭,甚至連語氣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你不要命了?”顧子騫壓低嗓音,似乎透着幾分急切,倒不是擔心秦睿,對於這個奪走了自己寶貝妹妹的心,還幾次三番的害得妹妹傷心的人,他雖然並沒有好感,甚至恨不能他就此死去。但卻不得不擔心自己的寶貝妹妹知道了真相之後會擔心,會傷心。
顧子齊臉上同樣帶着不贊同,他雙眸半眯凝着秦睿,“如今丹青山中形式不明,如果你這樣貿貿然前往,恐怕凶多吉少。”畢竟,丹青山的傳聞傳開之後,江湖上聞風前往的高手並不算少,可是直到如今,都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從丹青山中活着出來。
“……”秦睿聞言,臉上同樣帶着擔憂。不過很快就一閃而逝,反而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你們覺得我會是那種冒失的人嗎?”說着,他的語氣似乎也輕鬆了幾分,“便是無法查探到事情的真相,但全身而退還是可以的,不過汐兒那裡……”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又沉了沉,“要麻煩你們多上心了!”
話音未落,顧子騫沒好氣地瞪了秦睿一眼,“她是我們的妹妹,我們自然會上心的。倒是你,如果她知道,你瞞着她獨自冒險,你認爲她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考慮過。
生氣,發火,甚至會威脅匆從此再也不理他,可是就算這樣,他也仍舊會選擇這樣做。這件事情一旦被她知道,怕是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她去冒險。想到這裡,甚至有那麼一刻他很慶幸,很慶幸安太妃在那個時候爲了威脅自己對顧瑾汐再次動手,若非如此,怕是深陷囫圇的人是他們了。自己倒是無妨,可是丫頭還那麼的年輕。
“既然你知道,還是堅持如此?”顧子齊擡起頭雙眸眼神灼灼地盯着秦睿。
“我不想去冒險,但更不想丫頭去冒險。”秦睿深吸口氣低下頭,“紙包不住火,很快丫頭就會知道丹青山的異象,到時候你們以爲誰能夠阻止她?”顧瑾汐決定的事情除非是她自己改變主意,怕是誰都阻止不了的。
話音落地,顧子齊和顧子騫同時都沉默了下來。
秦睿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縱然明知道現在的丹青山有多危險,可是他卻好似那什麼都不是般,低下頭,薄脣輕抿,“我現在要做的,只是儘可能的在丫頭知道之前將危險排除。”雖然並不可能,但提前知曉,總比到時候一無所知來得要好。
“倒是有幾分道理。”顧子齊微微頷首,臉上又染着慣常有的溫潤。
“大哥!”不管怎麼說,只要會讓自己的寶貝妹妹擔心的事情,顧子騫都是非常排斥的,對顧子齊這種應和的行爲,他自然非常的不贊同。
顧子齊並沒有搭理顧子騫,反而是淡笑着看向秦睿,“不過既然是爲了小妹,那這件事情總不好讓你獨自邀功,我回去安排一下,明日我與你一道前往丹青山!”
“不可!”秦睿聞言,面色陡然沉了下來,擡起頭看着顧子齊,“只是查探情況,我一人足矣。”說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臉上的笑意帶着幾分自嘲,又透着幾分悲涼和哀傷,“還是說,其實你信不過我?”
“你不必拿話來激我,三歲小兒的把戲,與我無用。”顧子齊臉上的笑意仍舊淡淡的,看似溫潤,可細細看去,卻是能夠發現,他那清澈的眸底不帶絲毫的情緒,淡漠疏離;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秦睿,“我去與不去,與信不信任你沒有任何關係。”
“可如果讓汐兒知道你去犯險……”秦睿眉頭緊鎖,讓顧子齊跟他一起去冒險,這可不是他的本意。
坐在旁邊看着兩個一本正經地談論着要前往丹青山的秦睿和自己的大哥,顧子騫就算是着急也沒有辦法;突然他直接起身,朝着門外走去,“如果你們執意要去,我現在就去告訴妹妹!”
“如果你想讓小妹同我們一道冒險,那你大可現在就去告訴她!”顧子齊沒好氣地瞪了顧子騫一眼,語氣涼涼的,透着幾分冷厲的味道。
果不其然,顧子騫的身子頓時怔了下,只是開門的手終究沒有任何動作,他貝齒緊緊地咬着下脣,轉頭看向顧子齊,“那就算要去冒險也輪不到你,我留在涼都,留在顧家照顧妹妹已經夠多了;現在這個責任是時候交給大哥了。這次的丹青山之行,我跟秦睿一起!”
“你沒得選擇!”顧子齊看着顧子騫,臉上的表情非常的淺淡,“記得照顧好小妹,若是她問起只道是我們有事離開就是。”蘅蕪苑的這些個下人心思都通透得很,對於顧瑾汐更是當做自己的命根子般,不用他們吩咐,哪些事情該說,哪些事情不該說,他們心裡門兒清!
顧子騫聽了,雙眸通紅,惡狠狠地瞪着顧子齊,牙關緊咬,可一直以來對於大哥的敬畏卻讓他沒有辦法反駁,不過這一次,生死之間,他卻不想聽顧子齊的安排,“不大哥,我這輩子一直聽你的話,這一次,請恕小弟無法從命!”
“你們兄弟二人誰若是受傷,汐兒定然都會暴跳如雷的,這次還是讓我去吧。”秦睿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淺淡,他低下頭,“我的修爲比你們都高,勝算也更大些,待他日汐兒知曉此事,非去不可的時候,咱們也能知曉些情況,不至於如無頭蒼蠅一般。”
顧子齊卻是淡淡的笑着,看向秦睿,“難道你以爲你手上了汐兒就不會擔心,就不會心痛?秦睿,你到底將我小妹當成是什麼人?”
“我將她當做什麼。你們不應該比誰都清楚?”秦睿淡淡地看向顧子齊。
“所以,你給的理由都不成立!”顧子齊臉上的笑意淺淺,說話間卻已經起身,捕捉痕跡地走到了顧子騫的身後,只是那不經意的擡手,卻是直接封住了顧子騫的穴道。
猛然,顧子騫似是明白了什麼,全身都不能動了,也不能說話,只能用雙眼惡狠狠地瞪着顧子齊;可顧子齊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轉頭看向秦睿和無歡,“明天一早,我們即可出發。至於蘅蕪苑和小妹,就有勞歡大夫了!”
“憂兒也是我師妹!”無歡倒是不妨,只是轉頭看向秦睿。
秦睿點了點頭,“好吧,不過,事先說好,若是有危險,你必須無條件服從我的命令!”
“好說!”顧子齊微微笑着,現在應是應了,至於到時候如何,那還要看具體的情況而定了。面前這個男人既然是自家寶貝妹妹看上的,那他也不能任由他冒險不管不是,有他在,時刻提醒着,希望他也能多考慮自己的妹妹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