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次一心動20

鳳婧衣重重地撞上厚實的胸膛,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恍然是墜入了夢中一般。

周圍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她所身處的懷抱這樣溫暖而貼心,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聲,而離他這樣近的距離,於她而言卻早已如隔世般遙遠。

若這是場夢,她真希望就這樣一直夢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只要,她所愛的男人一直在她的身邊。

她緩緩擡起自己滿是血跡的手撫上近在咫尺的臉龐,眼中的淚水愈加洶涌,她一次又一次下定決心放下他放下過去,可是他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撼動着她努力豎起的心牆。

她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般折磨人的感情。

明明知道是錯的事,卻還在一錯再錯,明明知道是不該動心愛上的人,卻又無法自制的淪陷了心,待她再清醒過來之時,一切早已覆水難收。

她從來都是小心謹慎的人,也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該走什麼樣的路,不該觸碰的人和事也絕計不會去招惹,可是她再小心翼翼,卻終究走錯了路。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這個一直小心防備的男人動了心?

她不記得了,也許就是那一天一天地騙着他,也騙了她自己;也許就在碧花亭湖畔爬上他背上的時候,也許就在他一次次放棄原則縱容她的時候……

可是這一刻她很確定,這個人所帶給她的心動,是她在遇上他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也是以後不會再有的。

只是,她的生命裡容納了太多她無法放下的東西,註定無法如他一般去全心全意愛一個人。

夏候徹帶着她馳騁在敵軍之中,一劍砍殺了衝上前的一名北狄人,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一低頭望見那雙滿是淚光卻又情意深藏的眼睛,一顆心瞬間百轉千回。

他沒有看錯,此刻她的眼中看着自己是那樣莫大的喜悅,那樣的喜悅是如同他看到她時的喜悅。

而且,依稀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看到過她這樣的目光,只是已經隔得太久太久了。

若是在其它的時候,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追根問底,可是現下身處戰場,他無暇分心去追究這些,只是一顆心卻仍舊忍不住地爲之喜悅。

他知道,他是有遇到過也喜歡着他的她,雖然很少,雖然很短暫,可他真的遇到過。

就如,此刻的她。

“喂,你要不要那麼不要臉,什麼人都能亂抱?”沐煙跟着趕了過來,與他並駕並驅地罵道。

夏侯徹冷冷地睖了她一眼,一眼周圍的情勢,看到手下的人已經讓人打開了城門,將她放到安全的地方,道,“進城等着。”

刀槍無眼,他帶在身邊,一來行動不便,二來也會不慎再傷了她。

鳳婧衣回過神來,只看到又帶着人殺入敵陣的背影。

沐煙下了馬,拉着她先進了城,一邊走一邊數落道,“路上要不是夏侯徹找麻煩,我早趕過來了,你剛纔差點被人砍了也都是他害的。”

那天要不是她丟了東西折回去找,竟然都沒發現,夏侯徹竟然帶着人一直跟在自己後面,好在是被她發現了。

本以爲自己甩掉了他,跟星辰到鎮上會合了,哪裡想到那裡竟然打起來了,而鳳婧衣竟然不怕死的一個人帶了五千精兵去偷襲了。

她還沒走,夏侯徹不知道從哪裡鬧出來,走在了她的前面。

不過,好在是趕過來了,要是再晚了一步,她們就真的只能來給她收屍了。

鳳婧衣一直扭着頭望着混亂的城外,被沐煙拖着上了城牆,守城的官兵看是自己人救回來的,雖不知身份,但也沒有過份阻攔。

“行了,憑他北狄人怎麼兇悍,遇上夏侯徹那不是人的東西,都是死路一條。”沐煙拉着她到了城牆上,看着外面廝殺的戰場說道。

鳳婧衣整個人還有些渾渾沌沌的,沒顧上跟她說話,只是看着縱橫在敵陣之中英勇無敵的黑衣男人,明明眼中還有淚痕,眉間卻又揚起了笑意。

“不是我說你,這個時候,你招惹北狄人幹什麼。”沐煙看着城外道。

寒風撲面而來,瀰漫血腥肅殺的氣息,鳳婧衣的理智也在漸漸迴轉,看着城外熱切的目光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半晌,她問道,“星辰那邊怎麼樣了?”

“夏侯徹帶人殺過來的時候都宰了近一半,再贏不了,北漢那邊邊關守軍真沒啥用了。”沐煙一說,不由想起從鎮上衝過交戰的戰場的一幕,幾百個人毫髮無傷地衝出數萬的敵陣,那纔是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出去。

北狄人險些沒嚇得屁滾尿流的撤軍,他衝出去了竟然又不回來了,不過她省了她些事,跟在後面混過來了。

鳳婧衣靜靜地望着城外,大夏已然大勝的戰局,沉默了許久緩緩轉過了身,“走吧,我們該去跟星辰匯合了。”

對於每一次和城外那個人的相見,她從來不知該如何應對,唯一能做的也只能一逃再逃,這一次也不外如是。

雖然,他剛剛纔又救了她一命,雖然就在剛剛她還因他心跳如狂,但終究還有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城外,夏侯徹所帶的大夏將領已然大夏,他勒馬回頭望向城牆之上,才發現原本站在城上的眺望的人已然消失無蹤。

他怔了怔,隨即恨恨地咬了咬牙,“該死的女人!”

回回都是說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聲的。

他一下令回城,自己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進了城門衝着城牆上下來迎駕的守將問道,“剛纔上面的人呢?”

對方愣了愣,方纔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剛剛放進城來的那兩個人,指了指城內道,“剛剛走了,這會兒快從那邊出城了。”

夏侯徹衝着身後的親信下令道,“你們暫時留下,朕去去就回。”

說罷,策馬朝着另一道城門出口追了去。

鳳婧衣連一身沾血的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帶着沐煙出了城,空曠無人的官道上,兩人策馬狂奔,林中的一條小道上突地衝出一人一馬,兩人匆匆勒住繮繩,這纔看清衝出來攔路的人。

“真不是人。”沐煙恨恨地咬牙道。

她兩連口氣都沒喘一直趕路,竟然還被他給截了下來。

夏侯徹定定地望着她身旁的人,咬牙切齒地樣子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好吧,你們說,我邊上等。”沐煙識趣地一拉馬繮,退到了數丈之外,可卻還是忍不住地豎起耳朵偷聽兩人在說些什麼。

“還有事嗎?”鳳婧衣平靜問道。

夏侯徹看着她現在一臉冷漠的樣子,真有些懷疑方纔那會兒看到的人是自己的幻覺了。

“好歹朕也剛剛救了你一命,說走就走,朕讓你走了嗎?”

鳳婧衣抿了抿脣,道,“多謝你援手之恩,夠了嗎?”

夏侯徹咬了咬牙,着實被氣地不輕,翻身下馬道,“下來,朕有話說。”

“這樣也能說。”鳳婧衣堅持道。

“自己下來,還是朕拉你下來?”夏侯徹道。

鳳婧衣沉吟了片刻,下了馬問道,“說吧。”

夏侯徹走近了兩步,神色難掩激動和喜悅,“瑞兒已經在宮裡了,活潑好動,很惹人喜愛,還有熙熙,他也在那裡。”

鳳婧衣眸光倏地一亮,隨即又冷沉了下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顯然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夏侯徹,孩子也已經交給你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熙熙已經不在了,這段殘忍的往事,她不想再去回想,也不想再去提及。

“你以爲朕騙你?”夏侯徹微擰着眉頭看着她,繼續說道,“朕是說真的,他就在大夏宮裡,先前朕在燕州從冥王教的人手中救到一個孩子收爲義子,直到瑞兒回到宮裡,朕才知道他們是孿生兄弟,他長得像你,他的背上有一塊胎記,和瑞兒長在一樣的地方,性子安靜乖巧……”

“你說真的?”鳳婧衣顫聲問道,眼底瞬間蘊了淚。

夏侯徹還沒有說話,站在幾丈之外偷聽的沐煙衝着她道,“我作證,他說的是真的,我和紫蘇都看到了,她現在就留在了盛京要跟他們兄弟兩個在一起玩不回來了。”

“還活着,還活着……”鳳婧衣驚喜交加地喃喃念道,仔細一想當時自己也只看到那人懷中抱着的孩子裹着熙熙的襁褓,以及後來的那塊長命鎖片認爲那是熙熙,並沒有真的看清當時那個孩子長什麼模樣。

若是孩子被擄走之後被換走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既然沐煙也這般說,看來熙熙確實是沒有死,是真的還活着的。

“若是不信,你可以再在就去盛京看他。”夏侯徹道。

“喂,說事兒就說事兒,別想趁機拐人。”沐煙抗議地叫道。

鳳婧衣亦是難掩激動,但現在還不是她去看他的時候,壓下心頭的喜悅之情,說道,“他還活着就好,我便也無憾了。”

只可惜,她從來沒有好好疼愛過他,所幸蒼天有眼,讓他又回到了親生父親的身邊。

“他在宮裡很聽話,只是瑞兒一直住不慣,每天夜裡哭鬧好久要找你,就是不肯睡覺,就算累極了睡着了,一睜眼看不到你又會哭,誰都哄不住他。”夏侯徹望着她,憂心地說道。‘

鳳婧衣頓時陣陣揪心,咬脣沉吟了片刻,狠下心道,“總會慢慢習慣的。”

瑞瑞一直是她自己帶着的人,平日裡倒也沒什麼,但若是交給別人帶着,就怎麼能不聽話了。

“你就連去看他們一眼,都不肯嗎?”夏侯徹問道。

鳳婧衣沉默地別開了目光,心下一橫道,“他們有你照看就夠了。”

她不能去,她一去了,就會再也捨不得走了。

“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沒有別的事,我該走了。”

夏侯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又氣又恨地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到底要做什麼,姓蕭的就那麼重要?重要到你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拋棄?”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鳳婧衣扭頭道。

“南唐就那麼重要嗎?姓蕭的就那麼重要嗎?”夏侯徹咬了咬牙,憤怒地喝道,“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想一想朕,想一想我們的孩子,想一想你自己到底幸福嗎?”

他很確定,她心中是有他的,她也是愛他們的孩子的。

該死的,她當初有與他生死博弈的膽子,現在卻沒有敢愛他,與他在一起的膽子。

鳳婧衣高踞馬上,笑意冷淡而苦澀,“難道,我背棄家國,背棄夫婿跟着你就是幸福?”

人生在世,又有誰真的能一輩子隨心而活。

她不知道這樣留在北漢是不是真的幸福,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背棄南唐,背棄蕭昱去大夏,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幸福。

“你……”

“你還是回盛京去吧,他們需要你的照顧,我該說的話也都已經說盡了,請你不要一再爲難我。”鳳婧衣急急打斷他的話,叫上沐煙自他身邊策馬揚塵而去。

夏侯徹站在官道上,看着又一次決然而去的人,恨恨地咬了咬牙,“真是死性不改。”

然而,上了馬向着她們離開的方向趕了過去。

鳳婧衣一路沉默,快馬加鞭直到到午後纔到了星辰所在的鎮子,鎮外的北狄軍已經殲滅,北漢邊境守將已經帶了人前去北狄部落的都城佈防。

沐煙下了馬,一直四下張望,確定了夏侯徹沒有跟跟上來,方纔放鬆了警惕。

自己來的路上,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她盯上了,被跟了一回是她疏忽,再有第二回,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容忍的。

三人先到了周家舊宅,鳳婧衣換下了身上染血的衣裳,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勢,道,“星辰,你安排人去找到周家的人,給他們安頓好。”

“已經派了人去了。”星辰道。

鳳婧衣點了點頭,沉吟了一陣又道,“你到鎮子上看看……夏侯徹有沒有跟來。”

這裡不能再久留,一來夏侯徹在附近,再停留下去,豐都那邊也該接到她在這裡的消息了。

“他?”星辰挑眉,訝然道。

“那個跟屁蟲,竟然連兒子都不要了,一路從盛京跟了過來,我竟然都沒有發現,太失算了。”沐煙憤恨不已地道。

星辰瞥了她一眼,道,“我先出去看看。”

說罷,一個人先出去了,在鎮子上轉悠了一圈,買了些路上要用的乾糧,又到鎮外的出口看了看,確定沒有夏侯徹的人在,方纔回了周家跟兩人會合。

“沒有人跟來。”

“走吧。”鳳婧衣起身道。

三人出了周家,上馬準備前去跟青湮和白笑離等人會合,本以爲已經擺脫了的人,卻已經在鎮子外的官道上等着了。

“嘿,還真是陰魂不散了。”沐煙勒馬,側頭望了望邊上的人,“這是你惹的,你自己去打發。”

鳳婧衣微擰着眉頭,打馬上前,“你跟着我們,到底想幹什麼?”

“朕沒跟着,順路而已。”夏侯徹睜眼說瞎話。

他倒要看看,她一個千里迢迢地跑出來,到底是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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