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淑儀接掌六宮,一切也都處理的恰到好處,比之皇后也不遑多讓。
隨即年關的一天一天逼近,盛京的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鳳婧衣的身孕也漸漸到了三月之期,因着她身形瘦削,纔剛三個月肚子便有些顯出來了。
夏候徹除了每日的早朝和召見大臣在書房,其它時候就直接讓孫平把摺子搬回了東暖閣處理,一雙眼睛恨不能時時刻刻盯着她。
可是,今天卻是莫名其妙的大半天都沒有露面,不過年關近了朝中事務也繁多,她便也沒有去書房多問。
直到晚膳的時辰,一向準時過來的人也沒有回來,沁芳便差了人去書房看看熨。
過了不一會兒功夫,過去傳話的太監回話道,“鈺妃娘娘,皇上不在書房。”
“不在書房?”鳳婧衣皺了皺眉,午膳的時候不是說書房有事嗎。
“奴才也向宮人打聽了,書房侍奉的人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裡,孫總管也不在。秸”
鳳婧衣抿了抿脣,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主子還要用晚膳嗎?”沁芳問道。
鳳婧衣沉吟了片刻,道,“再等等吧。”
她正準備回榻上看書打發時間,孫平卻趕來了,道,“鈺妃娘娘,皇上請你過去一趟。”
“什麼事?”鳳婧衣問道,這大冷天的,她實在不怎麼想出門。
“娘娘跟着奴才走就是了。”孫平笑着說道。
沁芳取來了鬥蓬和暖手爐,套袖,給她穿戴妥當了,方纔跟着她出了門跟着孫平去見駕,一邊走就一邊納悶,夏候徹現在因着下雪連門都捨不得讓主子出,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麼。
因着昨夜才下過雪,化雪的天最是清寒,她跟着孫平走了一段便問道,“皇上到底在哪裡?”
孫平回頭望了望她,笑了笑說道,“就快到了。”
鳳婧衣望了望周圍,看到前方碧花亭附近燈火明亮,便也猜出了七八分。
果真,到了湖邊便看到一行宮人正規規矩矩地沿着湖邊站着,每個人手裡都捧着一個精緻的錦盒。
“這是……”鳳婧衣挑眉,不懂他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
孫平笑了笑,說道,“今日是娘娘生辰之喜,皇上忙活了一下午是在給娘娘準備生辰禮呢。”
生辰?
鳳婧衣愣了愣,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今天的生辰。
沁芳望了望她,前些日孫平隨口問了她一句,她自然答得是上官素的生辰,便也就是今天了,哪裡想到夏候徹是想給主子慶生辰了。
“娘娘請隨奴才來。”孫平一邊引路帶她過去,一邊說道,“這每一件都是皇上下午出宮親自置辦的。”
鳳婧衣跟着孫平走近第一個盒子,在孫平的催促下打開了盒子,盒中並不是什麼特別之物,只是一隻長命鎖,是一般孩子滿週歲之時所戴的那種。
“這個……”
她實在難以理解,她送這個東西做什麼。
“這是給娘娘一歲的。”孫平笑語說道。
他也實在想不到,他們那一向冷峻嚴肅的皇帝還能有這番柔情心思。
說罷,帶着她又往前走,給她打開了第二個盒子,盒中是一隻動物的布偶。
“這是給娘娘兩歲的。”
再往前走,第三個盒子裡是一個小糖人,只是那造型比起街邊賣的,明顯是差了不只一點,想來也知道是出自誰人之手。
“這是給娘娘三歲的。”
……
她跟着孫平沿着湖邊走了一圈,走一段便會有一個宮人捧着一隻盒子,當打開打十五個盒子,裡面是一支桃木簪子,做工很新,可見是新雕的。
“這是給娘娘十五歲了,十五歲的姑娘到了及笄的年紀,需要以簪綰髮了。”孫平笑着說道。
鳳婧衣摩挲着手中的桃木簪子,擡頭望向不遠處碧花亭中的修長身影,悄然將手中的東西放回了盒子裡。
孫平走了兩步,不見她跟上來回頭望了望,笑着說道,“娘娘,前面還有呢。”
鳳婧衣抿了抿脣,道,“本宮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說罷,轉身帶着沁芳快步沿着來路折回。
“娘娘,皇上還在前面……”孫平一見有些慌了手腳,這還沒把人給帶到皇上面前,這人就走了。
可他畢竟只是一介宮僕,又不好強行攔她,只得跟在一旁不住地勸說。
夏候徹站在亭子裡,瞧見還沒走過來的人竟轉身走了,不由高聲叫道“素素?”
鳳婧衣聞聲沒有停留,腳下卻走得更快了。
夏候徹叫不住,快步從亭子裡追了出來,終於在離開湖邊的石板路上把人給拉住了。
“你跑什麼?”
鳳婧衣垂眸抿着脣,沒有言語。
孫平見狀,連忙叫上沁芳退到了一旁去候着。
“好好的你跑什麼,萬一滑了摔了怎麼辦?”夏候徹緊張地訓道。
“這裡太冷了,我想回去了。”鳳婧衣道。
她不想待在這裡,一刻也不想。
夏候徹也知她一向畏寒,也不該這個時候叫她到這裡來,可是他總覺得碧花亭是他們之間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才讓人帶她來這裡。
“好了,那我們把東西看完就回去。”
鳳婧衣掙不脫被他抓着的手臂,只能口上拒絕道,“我想回去。”
夏候徹卻拉着她,耐着性子哄道,“就看一眼,看完就回去。”
她被拉到了第十六個盒子,他一手打開拿出裡面的鐲子說道,“十六歲的姑娘家,應該到了訂親的年紀了。”
說着,便將鐲子套在了她的手上。
鳳婧衣緊抿着脣,一語不發地跟着她走着。
“素素,這是朕第一次給你過生辰,以後的每一年也都會陪你過,但過去的幾十年朕卻不在你的身邊,只能在今天把你每一年的生辰禮都給你補齊。”夏候徹說着,牽着她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盒子,將精心準備的禮物拿到了她的面前。
她沉默地看着,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夏候徹望了望她,見她面無笑意,皺了皺道,“不喜歡?”
她沉默地搖了搖頭,道,“是有些……意外。”
夏候徹勾脣笑了笑,牽着她來到最後一個盒子前,道,“這一件,朕還沒有準備好,等時機到了再給你打開。她笑了笑,並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冷了?”夏候徹側頭望了望她問道。
她點了點頭。
“那回去吧。”夏候徹道。
原本還有別的,既然她不願在這裡多待,那便算了吧。
他牽着她繞着湖邊的青石路走着,冷峻的面容洋溢着溫暖柔軟的笑意,一邊走一邊說道,“素素,如果可以,朕真的希望在很早很早以前就遇上了你,在你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可以陪着你長大,等着你長成可以嫁給我的時候,那樣的話,這一生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該是多好的事。”
她淡笑,卻是無言地沉默着。
她回了東暖閣,孫平便帶着人將東西都送去了素雪園裡放着,雖然方纔出了些小變故,但總管也是讓鈺妃娘娘知曉了皇上的心意。
這麼多的東西,他們都不曾想到過,皇上卻自己悄悄都準備上了。
如今,帝妃和睦,若是鈺妃娘娘這個孩子再能平安出生,一切便也就更加圓滿了。
一回到東暖閣,她便拿下了鐲子放到了梳妝檯的手飾盒中,用晚膳的時候夏候在她擡袖間看到空空如也的皓腕不由皺眉,“鐲子呢?”
鳳婧衣淡笑,道,“太涼了,就拿下來放着了。”
夏候徹想想也是,玉鐲子冬天戴手上也是在有些冰涼,便也沒有多問什麼。
“素素,那些東西……你不喜歡嗎?”
鳳婧衣聞言微怔,眉眼間笑意更深,“沒有,臣妾很喜歡。”
“可是,朕一點都沒瞧出你哪裡喜歡了。”夏候徹擡眼望着她說道。
虧得他一下午在宮外忙活準備,到頭來也沒瞧出她有半分喜歡的樣子,難道那些東西真的有那麼差強人意?
她低眉一邊用着膳,一邊說道,“有些東西確實是難以喜歡,糖人做得面目全非,那麼難看的虎布偶是從哪裡買的,哪個小姑娘會喜歡那東西,還有那長命鎖是個什麼東西,那是我爹纔會給我的,你給我幹什麼?”
可是……
她一歲的時候真的沒有過長命鎖,兩歲的時候也沒有虎布娃娃,三歲的時候也不曾有過糖人……
他送的很多東西,她往年的生辰都不曾有過。
只有在她遇到上官邑之後,每年的生辰才收到過禮物。
夏候徹一口飯噎住,面上黑一陣青一陣地,最後道,“上官素,朕是不是最近太慣着你了,讓你話都不會說了。”
鳳婧衣擡眼瞅了瞅他,懶得再跟他說話了。
夏候徹一邊繼續吃飯,一邊暗自想着,他只是按常理推算幾歲的姑娘可能會喜歡什麼,哪知道會被她這麼嫌棄。
清寧宮,暖閣。
鳳印被收,又遭皇帝責難,似乎被沒有清寧宮的主人有一絲一毫的自怨自艾,從她成爲大夏皇后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有風光的時候,必然也有落魄的時候,沒有誰能在這宮裡長勝不敗。
傅錦凰不能,她也不能。
靳貴嬪被留在了清寧宮用晚膳,皇后不說話,她也只是沉默地陪同用膳,斯文有禮,卻並沒有說話。
“本宮現在已經這個地步了,你也不步再這麼天天過伺候着了。”皇后淡淡說道。
靳貴嬪聞言擱下碗筷,輕笑說道,“皇后娘娘始終是皇后娘娘,嬪妾過來侍奉娘娘是應盡的本份。”
縱然皇后現在一時失勢,由得鄭淑儀在宮中風光,但她相信她總還是會拿回應該屬於她的一切的。
邵皇后接過墨嫣奉上的抿了一口,淡淡道,“鈺妃的胎,現在……也該有三個月了吧。”
“是,有三個月了。”靳蘭慧望了望眉目沉斂的皇后,說道,“皇上讓太醫要早晚請脈,就連內務府送到東暖閣的東西都要經過太醫查驗,膳食也是由鈺妃身邊的宮女親自操持,可見皇上是多緊張鈺妃這個孩子。”
皇后擡起鳳眸,眼底銳光逼人,咬牙切齒道,“所以,這個孩子才斷不能讓她生下來。”
“可是皇上現在防得那麼緊,這都三個月了,再過些日子就更不容易下手了。”靳蘭慧說道。
“怎麼不容易?”邵皇后冷冷笑了笑,擱下手中茶盞道,“等孩子再大些,胎死腹中才會一屍兩命,不是嗎?”
一旁侍候的墨嫣不由一震,難怪鈺妃有孕以來一直不見她有什麼動靜,原來她是想一箭雙鵰,把孩子和她一起都除掉。
所幸,那個人早有防備,否則只怕真要着了她的道不可。
靳蘭慧聞言抿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如今娘娘交出鳳印,也未必不是好事。”
“哦?”皇后秀眉微挑道。
可是,眼中沒有意外,只有老謀深算的平靜。
“現在由鄭淑儀主理六宮事務,若是在除夕宴上鈺妃的胎因爲她出了什麼意外,皇上又豈會放過她,到時候……”靳蘭慧說着,微微含笑望向坐在對面的邵皇后,“皇后娘娘不僅可以除掉這個鈺嬪的孩子,也可以解決了一直虎視眈眈的鄭淑儀,而且……還能收回鳳印,豈不一舉數得。”
皇后聞言望着她,深深地笑了笑。
“可是,現在東暖閣上下防得那麼嚴實,又要讓這件事看起來是鄭淑儀做的,可不容易。”
靳蘭慧默然想了想,道,“如果動手腳的是鄭淑儀身邊的人,出了事,鄭玉嫣就是再大的本事,只怕也擺脫不了干係。”
邵皇后端起茶,抿了一口之後點了點頭,“此事你和墨嫣一同辦吧,你一向心思細緻,本宮相信你會做得很好。”
她不是沒想到,但這種的事情,從來不會由她親手去做。
這樣,到事發之事,就算再怎麼樣自己也有幾分退路。
靳蘭慧垂眸抿了抿脣,自己又何嘗不知道皇后的心思。
她讓自己去辦,萬一出了事,自己也就是她的替罪羊。
“是,皇后娘娘。”
“罷了,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邵皇后疲憊地嘆道。
靳蘭慧起身,跪安道,“嬪妾告退。”說罷,出門帶着自己的宮人離開了清寧宮。
墨嫣扶着皇后進了內殿,一邊幫她卸掉釵環,一邊道,“這樣的事,皇后娘娘爲何要交給靳貴嬪去做,她再忠心娘娘,也畢竟是個外人。”
有了靳貴嬪插手,她再想從中作梗就更難了。
“正因爲她不是自己人,才更要交給她去做,以防她從中動手腳,讓本宮和鄭淑儀,鈺妃鬥得你死我活,最後卻是她坐收漁利。”皇后平靜地說道。
墨嫣笑了笑,道,“娘娘顧及的有道理。”
你終於是動身了,可是東暖閣的人就等着你動手的這一天呢。
“你記得替本宮幫襯着靳貴嬪點,但暗中也要盯緊了她,本宮可不想到頭來沒被對手算計到,倒被自己身邊的人給捅上一刀。”邵皇后鄭重叮囑道。
墨嫣笑了笑,垂首回道,“是,皇后娘娘。”